董奉書趕來已是夜裡七八點,整個礦上卻是燈火通明,一來就跟譚綸成立了救援指揮部。陳濟德算是立了功,在礦下被掩埋的十三人,有八人被他救了上來,剩下五人的救援工作交給了坐直升機從寧南趕來的專業救援隊。
這支救援隊是直屬京城中央安監局的,從國外學習回來,路過寧南被留下做演講,誰知就遇上這次事故,好在設備寧南都有,搜救犬也帶着,才急忙趕過來。
陳鐵城也跟隨直升機親自趕到青陶山,一見譚綸就黑着臉詢問情況。
得知是盜採私礦,那臉沉得都能擰出水來。
樂老闆、文眼鏡等一干私礦的管理人員全被警方控制起來,個個都是一副死了親孃的模樣,想也是,出了這種大事,要是譚綸今天沒來,倒還好。
礦上死人私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這回下面塌礦,那也不算什麼。
一條人命二十萬,對那些窮哈哈的礦工來說,都是一輩子都賺不來的大財富了。
可被譚綸撞個正着,那就是刑事罪了,按譚綸跟董奉書溝通的想法,再詢問了縣檢察院的同志後,要不出意外,量刑的話,能判上二十年不緩。
“老陳說是縣裡管經濟的劉志奇給他們做的保護傘,董書記,你看……”譚綸和董奉書站在一塊,小聲交談着。
塌礦後,樂老闆就軟了,一五一十的將情況都交代清楚,只求寬大處理。他是個沒文化的人,又是法盲,不像文眼鏡那樣敢胡亂詐唬,還敢往省裡安監局上扯,以求僥倖。
董奉書半眯着眼,半晌才說:“先處理這件事,等事情了結後,纔看怎樣處理劉志奇。”
省安監局也來了人,來的不是那位田副局長,來的時候都夜裡凌晨了。
畢竟無法跟陳鐵城一樣坐直升機趕過來,坐車來的就落後一步。
譚綸走到陳鐵城的身邊說:“這青陶山只有二三座是國有鐵礦,剩下的銅礦鐵礦盜採情況嚴重,我這次來就想集中整治,把盜採者都抓起來判刑,收繳非法所得,再整合起來,劃歸國有,沒想到會出這種事,安監工作不到位啊。”
陳鐵城瞥他一眼,救援隊還在工作,剛又救出一人,送上救護車直接去縣醫院了。一共救出三人,看那位隊長的意思,剩下兩人還能再努力救一救,可希望不是太大了。
救出的三人,也或多或少都受了傷。最重的被壓碎了胸腔,骨頭刺到心臟裡,想來能救回性命,未來的日子也堪虞得很。
“你啊,想法是好的,可每回都會遇上事。”陳鐵城說了句,也不知該說小表弟什麼了。
說他是災星吧,可這礦一出事,那些別的私礦主,除了被蕭戰國抓到的外,都要偃旗息鼓一陣了,倒能趁機整合。那些被壓在礦下的工人,也不能把罪按在譚綸的頭上。
蕭戰國趕來得早,他還談到了開槍的事。
那座私礦礦主用的是自制的五四式手槍,打傷了一名武警,幸好情況不是太嚴重。子彈射入
身體前,他往外躲閃了下,就沒擊中臟器,穿體而過。
這二三十座私礦,蕭戰國搜出了一百多支非法槍支,一千多枚的子彈,都能裝備一個排的兵了,能抓住的都讓陳濟德送到了縣公安局關押。
這頭還都在處理塌礦的事,一時也未能處置他們。
最頭疼的是韓朝貴,那些礦工的安置都是個大麻煩事,除了一小部分是外地來的,趕回去就行了,剩下大半都是附近的山民。
平時都在山裡種些水稻過日子,可現在再讓他回頭去種水稻,收入太低又辛苦,誰還肯回去。
出這種大事,省安監局縣安監局都要逐一排查事故隱患,一時半會兒可復不得工。這些私礦好多作業都不達標,還要進行改造,又得一段時間。
劃歸國有也是要時間來處理的,想來都讓他叫苦不迭。
譚綸沒心思替他操心,讓他和鎮裡的人安撫礦工,就沒再跟他說一句話。
最後兩名礦工在凌晨三點找到,挖出來時就沒了呼吸,他們的家人早就趕來了,一下就哭得天崩地裂。陳鐵城上前跟他們再三保證省裡和縣裡都會給足撫卹金,後事安排也會妥妥當當,淚水才慢慢止住。
回到葉園家中,譚綸全身疲憊,看電視都在播着雪花點,房琳側躺在沙發上,手裡握着搖控器,睡得正香,就皺眉將她喚醒。
“你房裡不是有電視嗎?怎麼老喜歡在這裡睡?”
房琳醒來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譚綸,突然哇地一聲將他抱住。
“你這又是演的哪出?”譚綸皺眉道。
“我給馬盧打電話,不通,打你的電話也不通,問縣裡的人才知道是你去青陶山礦上出了事,我這心裡就急死了,睡也睡不安寧,就在這裡等着你,可是……”
房琳說着就哭起來,那軟綿綿的身體不停的發抖。
譚綸心下一軟,就扳着她的肩膀說:“好啦,我沒事,是礦上出了事,不是我出事,行了,你回房繼續睡吧。”
“那你呢?”房琳抓着毯子起身問。
“我洗個澡也睡了。”譚綸把公事包放下說。
“那我給你做個糖水蛋。”房琳扭着靈蛇般的腰肢往廚房走去。
譚綸沒好氣地說:“還吃什麼糖水蛋,我都累得不想動了,你要煮你吃。”
房琳碰了個釘子,撅着嘴蹭蹭地上樓去了。
……
要將青陶山的私礦國有化,倒有些單位很熱心,事故處理完不到一週,就跑上門來找譚綸,特別是本來就擁有青陶山三座礦山所有權的紅旗礦業,總經理親自跑來縣裡找譚綸。
“紅旗啊,本來就是咱們縣裡的國有企業,按理說也是要適當照顧的,”譚綸捧着茶杯看着坐在對面的張鳳旗笑說,“整個青陶山的礦產資源的報告我也看過了,鐵礦銅礦總儲量超過五億噸,價值不菲啊。”
“是,”張鳳旗點頭說,“這些年來盜採情況嚴重,但比起儲量來說,還是微乎
奇微,要是整合得力,紅旗礦業就能邁上新臺階。”
儲量產量是衡量一家礦產企業實力強弱的最主要標準。
“印尼金光那邊對青陶山的礦產有興趣,”譚綸瞟他眼,看張鳳旗臉上掛着震驚的表情,就說,“主要考慮的還是紅旗,但紅旗礦業的實力不強,光是安監方面的投入,紅旗都拿不出……”
張鳳旗急道:“譚縣長,紅旗可以跟省裡銀行貸款,只要能將青陶山的資源給紅旗,以這些資源做抵押,銀行那邊貸款不成問題。”
譚綸笑說:“你急什麼?我也沒說不以紅旗做主體來經營青陶山的礦產資源,只是事情要多方面考慮。”
塌陷事故處理完,劉志奇也被雙規,他爲樂傢俬礦提供保護傘,在上一次董奉書帶隊的清剿行動中,就故意把隊伍往別的私礦上引。
這讓董奉書動了真怒,直接報告省紀委,劉志奇這官路算是到頭了。
留下的副縣長空缺,董奉書提拔了他的一位心腹,能力頗強,是南海縣北部清流鎮的鎮長,譚綸舉手表示贊同。
但如何處置青陶山的鋼鐵礦資源,兩人有分歧。
彭業代表金光集團表示對此感興趣,董奉書大力支持,但在譚綸這卡住了。
他不同意交給金光,意思很明確,不是不相信金光在礦業方面的實力,這也是金光集團的幾大業務之一,而是南海鎮的未來不能交給單一企業來掌控。
擁有豐饒模式的金光再坐擁青陶山礦產資源,那儼然控制住了南海縣的經濟命脈,一舉一動都會牽引南海縣官員的神經。
換言之,金光要再提什麼要求,縣裡還敢不答應?
那不成了凌駕於南海縣委縣政府之上的太上皇了?
把意思跟董奉書表明,他表示會有所考慮,然後張鳳旗就來找譚綸。
“我和省裡的五金礦業打過一個電話,紅旗能不能和五金組成合資公司來運營青陶山的資源?”譚綸給張鳳旗派了根菸,問道。
張鳳旗微微一愣,點燃煙,悶頭抽了口說:“譚縣長,五金是省裡的國有企業,它要下來的話,咱們紅旗礦業還能保留嗎?”
“當然能保留,縣裡會把資源先劃給紅旗礦業,再由紅旗礦業以資源做資本和五金成立合資企業,”譚綸笑道,“不過,這段時間那些礦工沒了收入,縣裡要安撫他們的情緒,讓韓鎮長逐一走訪,要是生活實在過不下去的,就要由紅旗按最低生活保障拿錢給他們。成立合資公司後,招工也要首先考慮他們。”
張鳳旗萬沒想到譚綸的思路是這樣,這樣一來,紅旗礦業還能佔據一些主動,頓時激動的站起來說:“錢的事紅旗不會讓縣裡操心,那些礦工經驗豐富,我們也會優先考慮。”
“那就這樣吧,具體定奪還要在縣政府工作會議上做決議,你先回吧。”
譚綸看看時間,要去參加給外事培訓班的歡送宴,去晚了,何東向江沒什麼,倒會讓古參贊臉上難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