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情往往是怕什麼偏偏來什麼,樑志清此前一再叮囑弟弟,要管好弟妹,叫她做事情千萬不要衝動——可是現在看起來,卻是自己一廂情願了,那個女人根本就不聽自己的話,弟弟也是有病亂投醫,居然這樣餿的不能再餿的主意都能夠採納,母子親情所導致的那種思維上的瘋狂難以預測,千算萬算就是把這茬給疏忽了。
惹了高建彬本來就夠麻煩的,可是那兩口子又拖了幾個省市的領導幹部下水,圈子就是巴掌大的範圍,誰還不知道樑家現在的這點事!只要有點經驗的人都能猜出,這種情況的發生是被樑家給陰了!
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竟拿着人家的孩子來當籌碼,是可忍孰不可忍,你的孩子是親的,人家的孩子也不是後孃養的,關在公安局的滯留室裡,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蒼蠅飛蚊子咬,這羣人沒有罵到臉上就算燒高香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住心裡的火氣,樑志清說道:“志才,和高建彬撕破臉皮鬥個你死我活的,根本不符合家族的長遠利益,人家可是市委書記兼市長,想要收拾咱們家有的是辦法,就算一時吃了虧,想找場子還不是輕而易舉嗎?動用人情關係網進行博弈,這屬於很正常的事情,官場有的是這樣的例子,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大家拼的是背景實力,就算結仇也在可以緩衝的範圍內。但是調查人家的私生活暗地裡下黑手,手段就顯得下作了。這就表明樑家非要置對方於死地不可,那就違反了遊戲規則。後果就是很快會被踢出這個圈子!”
他非常擔心這個事情已經讓高建彬生出了殺機,接下來樑家就要面對雷霆暴雨般的報復了,要說這位出身農村的年輕人沒有背景,這純粹是胡說八道,誰見過三十歲的正廳級實職市委書記兼市長?嶺河市可是有着四百多萬人口的地級市,何況人家還是省委委員、省長助理,享受的是副省部級待遇。
樑志才被大哥臭罵了一頓,自己也有些慌神。他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心急則亂,當初就想着怎麼利用各方面的壓力,迫使高建彬儘快把兒子放出來,誰知天不從人願弄巧成拙,反倒是走進了死衚衕。於是焦急地說道:“大哥,那怎麼辦。凡夢她現在急的都要瘋了,要不是我攔着,她早就飛到羊城找她大哥了。”
樑志清說道:“找孫凡江還算是一條好的途徑,至少他在嶺南的影響非常大,論起關係來比我們都強得多,書記和省長都要給他個面子。事已至此別無他法。我去找找老書記吧,高建彬正在對嶺河市的公檢法系統洗牌,省高檢的檢察長是老書記的女婿,這裡面多少也觸及到他的派系。”
孫凡夢聽到嶺河市傳來的消息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兒子正式被檢察院批捕了。先前拖延不辦的幾個關係,像是審查監督處和批捕科的領導。都被責令停職檢查。
一向比較溫和的檢察長錢鵬運,今天下午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措辭嚴厲態度強硬,大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氣勢,把幾個出頭的領導批的狗血淋頭,當場責令兩個處科室的領導停職,接受紀檢部門的調查,檢察院也是人心浮動,大家都在全力的自保,誰也不敢在這時候觸犯他的黴頭。
錢鵬運黑着臉在黨委擴大會議上大發雷霆,他說:“公安局昨天送來的批捕材料,審查監督處和批捕科到現在也沒有辦理,兄弟單位對我們的意見很大,人家公安局的局長已經找到我臉上了!對系統內的做法都如此拖拉,換成是人民羣衆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洋相呢,面對人家的指責,檢察院的名聲都讓你們給丟盡了!”
副檢察長張茂亮是老資格的檢察官,對領導的話有些不愛聽,就說道:“檢察長,這兩個部門都是責任重大的部門,在事情沒有完全搞清楚之前就輕易的簽署意見,那是對工作的玩忽職守,公安局的同志又不是不知道程序,還要在那裡抱怨,這個事情我覺得不怪我們。”
換做平時,錢鵬運多少要給他點面子,畢竟論資歷張茂亮在檢察院最高,可是這次就不同了,他火冒三丈的說道:“純粹的屁話,你看過材料沒有就在這裡瞎說,這可是高書記親自經歷的案件,是在大庭廣衆朗朗乾坤之下發生的。見證的有宣傳部長和幾個市局的局長,市三中的校領導,還有上千名學生,這樣清晰明瞭的案件,你們有什麼理由拖延?市委一再強調提高各單位的工作效率,門難進、事難辦、臉難看這三難問題一定要在短時間內徹底的解決,院裡也多次召開會議,傳達學習上級領導的文件精神,可你們就是這麼執行貫徹的嗎?這是瀆職行爲這是犯罪行爲!”
然後說道:“同志們,剛纔市委高書記對我提出了嚴厲的批評,對檢察院的工作表示很不滿意,如果市委短時間內看不到起色,人大代表會議常務委員會,就要對檢查系統做大的調整了!我現在宣佈,審查監督處處長和批捕科科長立刻停職,接受檢察院紀檢的調查,我把醜話說在前面,要是還有人陽奉陰違,誰也救不了你!”
有些不服氣正準備開火的幾位院領導,聽到市委高書記震怒,自己的官帽子搖搖欲墜,誰都不言語了。開玩笑,什麼人情關係值得把前途都搭進去,腦袋被門板夾了?那些狗屁倒竈的事情,還是你們家自己處理吧,別連累我們了。張茂亮被罵的灰溜溜的,一聲不吭的低着頭,他可沒有膽量和高書記的指示對着幹。
樑志清有些悲哀的發現,自己當初的設想根本就不成立。市委書記想要對付這種事情,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先是把法院院長給撤換了,現在又對檢查系統進行洗牌,自己的嫡系關係,就這樣被掃地出門了。
最厲害的是,這位年輕的書記得到了人民代表會議常務委員會的大力支持,嶺河市老市委書記,也就是現在的第一副主任曲豐茂,自從女婿被高建彬提拔爲市財政局局長以後。對他的決定那是堅決的支持擁護,就差拍手叫好了。
雖然市法院和檢察院的性質特殊,院長、檢察長任免需要得到上級法院和檢察院一把手的同意,可是大多數都是走個程序而已,上級也不會和地方黨委政府較真,也就是說,高建彬並不受系統特性的約束。依然能夠左右兩院的人事大權,影響力沒有絲毫的受損。
孫凡江下班剛回到家裡,就發現自己的妹妹坐在沙發上,對着妻子哭鼻子抹眼淚的。他從小和孫凡夢脾氣不和,對她溺愛孩子的做法有些煩,說道:“都是你們兩口子嬌生慣養惹出來的麻煩。現在知道後果嚴重了,當初我是一再的說你,可是你呢,全當成耳邊風了,現在出了事知道着急了。”
孫凡夢不滿的說道:“大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算老賬,孩子現在出了事情。眼看着就要進監獄了,你這做親舅舅的就無動於衷嗎?咱爸說了,這個事情就要你給辦,你不辦,他親自給你打電話!”孫凡江也火了,說道:“你這怎麼都找到咱爸哪裡去了,他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你怎麼這麼不懂事,真是胡鬧!”
孫凡夢惱了,大聲說道:“我要是不和咱爸說,能請得動你這尊大神嗎?你除了開口教訓我,這兩天也沒有聽見你的動靜,家城也是孫家的外孫子,家裡爲他的事情出點力難道不應該嗎?”
孫凡江大怒,說道:“我是家城的舅舅這不假,可我是軍隊的高級領導,是黨員,也是國家的中將!家城做的那些事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仗着你們的身份地位,在家鄉惹是生非橫行霸道,小小的年紀就知道欺負女生,你自己說,給他掃過幾次這樣的尾巴?你家的孩子是孩子,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就成後孃養的了?不就是仗着家裡有幾個臭錢,仗着有幾個人在當領導幹部嗎,搞得鄉親們背後戳我們家的脊樑骨!”
隨後咆哮着說道:“你還有臉衝着我大吼大叫的,自己的兒子都管不好,家城出了這種事情,首先怪的就是你們!現在被人家抓住了尾巴,你讓我有什麼臉面去和高建彬求情,你們不要臉,我還要呢,我們老孫家還要呢!”
看着兄妹兩個吵起來了,孫凡江的妻子連忙說道:“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嘛,凡江你也真是的,小妹就家城一個孩子,出了事情難免心裡着急,你就給小高打個電話說說嘛!他在司令部也任職一年多,算起來你還是他的領導,你們又不是不熟悉,雖然沒有什麼交往,但這點面子總不至於不給你吧?”
剛拿出煙來點着的孫凡江,坐在沙發上緩緩說道:“你們知道什麼,高建彬不是我能指揮得動的,他能來軍區司令部掛職鍛鍊,據說是京都莫老的意思,而且得到了最高首長的許可。軍隊是非常獨立的系統,在此之前,你們聽說過哪個地方領導,有他這樣的待遇嗎?莫老是軍方碩果僅存的老領導,影響力在軍隊除了首長外無人可比,而莫家的第三個兒子莫懷中,就是我們軍區的司令員。”
妻子有些疑惑的說道:“凡江,你和司令員的關係也很好,算是個走動比較近的人,他對你的工作向來很支持,能不能請司令員出面?”孫凡夢似乎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說道:“對啊大哥,莫家對他有恩,他總不能拒絕莫家的面子吧?據我從京都打探來的消息,高建彬是京都張家的嫡系,而不是莫家的嫡系。”
孫凡江說道:“那還不如請政委出面呢,高建彬和司令員的女兒,就是我們軍區的軍花莫煙雨,關係非同一般,我就遇到幾次兩個人在一起散步聊天,神態相當的親密。還有莫家的幾個子弟。比如莫家輝和莫家慶,和他的關係也非常好。如果我和他之間發生衝突。司令員絕對會選擇支持他,嚴格來說高建彬也是莫家的人。”
然後說道:“你們可能不知道,高建彬曾經把莫老的兩個嫡親孫子送進了監獄,就這樣居然還有資格參加莫老的生日宴會,這充分說明了莫家對他的看重,說起來我都羨慕他的這種能力。所以說對高建彬不能採取硬碰硬的方式,那隻會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莫老的四子莫懷民,你們都不陌生吧。接班人的身份也不用我說了,像他這樣的主,能是我敢隨便出手的嗎?”
孫凡夢驚訝的張大了嘴,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很年輕的市委書記,居然有這麼大的能量!她有些哀求的說道:“大哥,你總要想想辦法吧。要是進了監獄,家城的一輩子可就毀了。”
孫凡江說道:“他進監獄已經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了,恐怕到現在爲止你也沒有猜到我爲什麼不願意出面的原因,其實事情的後果遠比你們想的更加可怕,高建彬起先並不是刻意針對樑家,而是家城自己撞到槍口上。如果你們不是上躥下跳的搞那些動作,頂多也就是判個三年有期徒刑也就算了。但現在樑家的手段有些過激,嚴重挑釁了他這個市委書記的權威,對嶺河市的安定團結造成影響,昨天晚上發生在市電視臺門口的事情。是你們做的吧?”
孫凡夢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他說道:“大哥,昨天晚上的事。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孫凡江哼了一聲,說道:“是我請幾個老同學幫我看着嶺河市動靜的,害怕你這衝動的性格把天給捅破了,到時候不但樑家倒黴,還會連累到孫家。我說你做事之前先在腦子裡轉轉行不行,大半夜的幾個人跑到電視臺門口耍彪,還有沒有一點智商?”
接着又不屑的說道:“你的意思我很明白,就是鬧點事情出來,拖幾個領導下水,可是這種情況下你不是作死嗎,還嫌樑家惹得麻煩不夠多是不是?是個人就知道高建彬和樑家不對付,你倒好,把人家當成傻瓜來看待,告訴你,這次樑家的名聲算是臭大街了。”
事情突然間變得很奇怪,樑家似乎沒有繼續出手的意思,高建彬也好像忘記了這回事,嶺河市的官場逐漸平靜了下來。不過,很多人心裡很楚,這是第二輪交鋒的前奏。高建彬不願意開火是因爲,嶺河市道路交通網的招標開始了,他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和樑家折騰。而樑家此刻被一羣領導們搞得焦頭爛額疲於應付,自然也就騰不出手來。
翡翠原影視城和夢霞山遊樂園都在鳳霞縣,所以第一期招標就是通向這兩個地方的主幹道。也是爲兩個項目的開工做鋪墊,要不然建築材料運輸不暢,建設的週期勢必要大大的延長。這裡的地形險峻,還要打通幾個隧道,修路的難度和工作量都特別大,利潤相對的也就削弱了很多,一般來說,道路公司都不願意幹這樣的工程。
但是市政府的通告上說的明明白白,承接這個路段的道路交通工程公司,將會得到一段地勢平坦,工期短、利潤高的路段作爲補償,也就是說,嶺河市政府不會讓承建商吃虧的。
樑志清放下電話,對着坐在對面的弟弟嘆了口氣,剛纔打電話來的是省政府秘書長範宏明,昨天晚上他的兒子也被抓到公安局了,爲此他對樑家非常不滿。
在電話中範宏明說道:“你們樑家和地方黨委政府怎麼鬥我不管,憑你我二十幾年的交情,幫你說說話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把我兒子牽連進去算怎麼回事?爲了救你家的孩子,就把別人的孩子當成籌碼用,做事沒有你們家這麼不地道的,我家的孩子可也不是後孃養的!”
接着說道:“老樑,到現在我愛人還在對我不依不饒的,今天下午到嶺河市的公安局看了看孩子,回來就哭了半天,滯留室那是個什麼地方,蒼蠅蚊子到處飛,你要是不想辦法,別怪我不念交情和你翻臉!我也丟不起這個人!”
像是這樣的電話,樑志清今天接了五六個,滿耳朵都是斥責聲埋怨聲叫罵聲,誰遇到這樣的事情不着急?接完一個電話挨一頓罵,樑志清就把樑志才接着罵一頓,現在罵的他都已經麻木了。
孫凡夢傳來的消息更糟糕,當大舅子的,居然直接不管,反而把妻子批了個狗血噴頭,樑志才現在有些絕望的感覺。嶺河市檢察院已經開始向法院遞交起訴材料了,儘管已經請了最好的律師,可他也知道那只是個心理安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