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呆了一天,七大姑,八大姨的家家都得去坐上十來分鐘半小時的,一圈下來,差不多已經快到晚上點了,往年這事對秦愛民來說絕對是享受,好吃好喝還有壓歲錢,但今年,有些事情真是讓秦愛民哭笑不得。
特別是秦愛民的『奶』『奶』拉着他念叼了一晚的『毛』『主席』語錄更是讓他欲哭無淚。
第二天,一早,秦愛民帶着『奶』『奶』送他的紅寶書(『毛』『主席』語錄)便逃也似的趕回了開河,不過趕回開河的秦愛民並沒法輕鬆下來。
買了些補品,再買了幾種貴得嚇死人的水果,秦愛民便直接趕往了開河人民醫院,也就是現在的開河市中心醫院,這名字雖然換了,但秦愛民還是習慣『性』的稱呼爲人民醫院。
對此,秦愛民一直以來就有些不理解,這好好的一家醫院爲什麼要改名字,無解!??首發 官路求索15
秦愛民大過年的來醫院自然是爲了看望年前因公負傷的李副鄉長,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是因爲對方是副鄉長,還是因爲自己即將接他的班,步上他的“後塵”,這探視絕對是免不了的。
再說了,大石鄉所有的書記、鄉長,主任、所長,現在也只剩下李副鄉長家沒有去了,總不能說對方即將不是鄉里的副鄉長了就把這場面上的事給免了,這可是官場大忌。
秦愛民隨便找了一名經過身邊的護士,一問便問出了李鄉長的病房號,年前因計劃生育嚴重燒傷的李副鄉長在醫院內絕對屬於名人,一聽秦愛民是來探望李副鄉長的,那最多不過二十三四歲的還半眯着眼睛問道:“同志,你也是大石鄉吧。”
秦愛民一臉感謝謝的點了點頭,不過對方隨後的一句話差點沒讓秦愛民背過氣去。
“你們大石鄉也真不是東西,大過年的非把人家一家子往死路上『逼』,人家超生怎麼了,還不是想要一個兒子,就快過年了,那麼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你們非要拆人家房子,你們還讓不讓人活了!”
“哼!”
對方最後發出一聲怒哼,接着一臉不屑的揚長而去,那神態,似乎是在對待電影中萬惡的地主老財一般。
大過年的,討了個大沒趣的秦愛民滿心鬱悶的找到了李副鄉長的病房。
因公負傷的李鄉長在醫院看樣子待遇還不錯,住的似乎是醫院的幹部病房,單間,自帶衛生間,病房內只有兩張,一張自然是屬於全身綁着白布條趴在上的李鄉長,另一張則屬於李鄉長他老婆,而就在靠窗的位置還擺着鍋碗什麼的,看樣子兩口子這段時間算是吃住在這裡了。
提着東西一進來,秦愛民連忙一臉關切的向側着頭,全身纏得活像個木乃伊一般望向他的李副鄉長道:“李鄉長,您身體還好吧!”
對於李副鄉長的情況秦愛民其實是非常清楚,平日裡跟羅天林還有孟有糧坐在一塊時談得最多的就是關於李副鄉長的問題,畢竟秦愛民即將接替他的工作,對於李副鄉長這些年的工作生活,乃至現狀都異常的關心,包括他這次被燒傷的細節。
說起來李副鄉長這次運氣還比較不錯,他當時一見林大旺拿出汽油瓶,久經殺場的他還沒等林大旺點上火就開始往遠處逃,雖然因這些年酒桌上多了並沒有逃掉,但後來林大旺追上來時也只來得及從身後抱住他,而且跑的這段路也給隨行的工作人員爭取到了寶貴的救駕時間,加上大冬天的衣服穿得比較厚,旁邊又是雪地,雖然看上去燒得有些悽慘,但除了頭部缺少保護燒得比較嚴重之外,其它部位也就只熟了個一分半分。
說完,秦愛民一邊放東西,一邊還連連告罪,“李鄉長,實在是對不住,這段時間我在大石鄉實在是走不開,過年我又值班,不然我早就過來看望您了。”
秦愛民在大石鄉呆了半年多,與李副鄉長的接觸其實並不多,作爲主管計生的副鄉長,他絕對是大石鄉最忙的,成天不是在下面的村裡就是在上面的縣裡,或者就是在會議上被批評,總之這管計生的活就是吃力不討好,平日裡就算當面遇上也難得說上兩句話。
“好什麼啊,我都成這樣了還好得了嗎!”
李副鄉長的情緒顯得十分的低落,『露』在白布條外面的嘴脣似乎也有些不正常的發黑。
李鄉長夫人一聽李鄉長這話說得有些不中聽,連忙在一旁接口道:“小秦,坐,老李現在情緒不太好,別見怪。”
秦愛民順着話坐了下來。
“小秦,聽說鄉里準備讓你接我這個位置?這位置可不好坐啊!”??首發 官路求索15
秦愛民臉立馬苦了下來,“李鄉長,我也知道啊,不過鄉里沒人願意接這個活,楊書記非『逼』着我上,我有什麼辦法。”
是不是楊大慶『逼』的,秦愛民心裡清楚,不過話還得這麼說。
停了停,秦愛民連忙又接着道:“李鄉長,我對這計生工作一直以來就不熟悉,還請您教教我,多傳授一些經驗纔好。”
“有什麼好教的!你只要讓下面不超生就好,總之上面只看結果,他們纔不會管你是怎麼幹的,總之,如果鄉里有人超生了,就是你工作不到位!”
趴在上的李副鄉長越說情緒就越激動,說出來的話雖然模糊,但卻是滿腔的怨氣。
秦愛民想了想,最後弱弱的問道,“那怎門能讓下面不超生?”
李副鄉長側着頭看着秦愛民,過了好一會纔回答道:“不超生?怎麼可能,以我們大石鄉的情況,除非他們都有了兒子,不然他們就會一胎接一胎的生下去,我們能怎麼辦,跟他們講國家政策?有用嗎?好!出了事就是我們工作方法粗暴,工作作風有問題,狗日的,這還不是上面那幫王八糕子『逼』的,如果不是他們天天在會上說態度可以強硬一點,手段可以狠一點,我會去幹這缺德的損事嗎。”
李副鄉長是越說越激動,最後,他直接把臉轉了回去,“你自己看着辦吧,總之這斷人香火的絕戶活再也落不到我頭了。”
隨後李副鄉長再也沒有理會秦愛民,討了個大沒趣的他只好說了幾句客氣話便連忙告辭離開,不過經過李副鄉長這一番話,秦愛民原本就一直壓在心頭的陰影也不由的跟着重了數分。
回到家,秦愛國與孫建軍也早已回來了,跟兩人又聊了聊石灰廠的事情,之後睡了一晚便直接趕回了大石鄉。
走進值班室,秦愛民看到的既不是月長青也不是羅天林,而是楊大慶跟餘國民。
兩人坐在火爐邊一言不發的喝着茶,看上去似乎已經有好一會了。
“小秦,怎麼今天就回來了,你的假好像是到明天吧。”
楊大慶對於秦愛民的忽然出現顯得十分的吃驚。
秦愛民看了看楊大慶跟餘國民,這時想要退回去已經是不可能了,隨後連忙回道:“家裡也沒什麼事情,我就乾脆提前回來了。”
楊大慶一臉微笑的點了點頭,“好!年輕人就是要全心全意的撲到工作上,這樣才能幹出一番成績。”
聽了楊大慶的這番話,秦愛民多多少少感覺臉上有些發熱,但還是連忙回道:“書記,鄉長,你們怎麼在這?”
對於楊大慶跟餘國民的出現,秦愛民非常的不解,在他記憶中,別說兩人一同出現了,就連兩人單獨出現在這值班室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小秦,你回來正好,我跟楊書記正在商量一件事,你正好幫我們拿拿主意。”
秦愛民有些奇怪。
“小秦,自從有了金水二橋,我們鄉的財政狀況也寬鬆了不少,算是有了一點餘糧,但這錢絕不能就這麼放着,所以鄉里計劃在年後好好的利用一下這筆錢,雖然不指望它成爲一隻下金蛋的金雞,但最少也應當爲大石鄉的老百姓作點貢獻,現在國家不是在號召要脫貧致富奔小康嗎?奔小康我們鄉現在是談不上,但最少我們要解決鄉里的溫飽問題,要讓鄉里人人有飯吃,有衣穿```````”
聽着楊大慶的話,秦愛民也感同身受,大石鄉乃至整個開河農村從來就不富裕,不管是在前一百年還是在前兩百年,山多地少,每年產的糧食根本養不活所有人,這才造就了開河人上山爲匪,行腳四方的謀生之道。??首發 官路求索15
“如果我們不能解決我們鄉的溫飽問題,那就是我們鄉全體領導幹部的無能!我在大石鄉幹了一輩子,我不想帶着這份愧疚退下去,所以我要再拼一次,你提出的辦水泥廠,我覺得非常可行,有了水泥廠,各村的富餘勞動力就有了可去之處,只要老百姓有了錢,這溫飽問題自然也就能夠解決,所以我想用這筆錢把水泥石辦起來。”
對於楊大慶的這番話,餘國民顯然有不同意見。
“楊書記,這筆錢具體如何運作並不是由我們鄉里說了算,這還得看縣裡的意思,如果我們擅自動用這筆錢,那就是違規。”
秦愛民一聽這話,立馬就明白了過來,兩人顯然對於這筆過橋費的使用有了嚴重的分歧,而且似乎還非常尖銳。
停了停,餘國民又接着道:“再說了,以我們鄉的環境,又哪有人願意來我們鄉投資,年前我倆又不是沒有爲水泥廠的事情努力過,縣裡說縣裡沒錢,市裡說市裡沒錢,找的那些個體老闆,一個個不是這問題就是那困難。”
大石鄉的交通條件確實不盡如人意,不管是去開河還是去石林,還是去外地區的源水縣,都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六七十年代修建的老國道雖然護理得還算不錯,但老式的雙車道雖然可以通過兩輛大卡車,但如果是重車,那速度絕對起不來,算上這些運輸成本,再對比市面上的水泥價格,價格壓力可想而知。
“沒人願意投資,那我們就自己辦,我們鄉好幾萬人,每人出十塊錢,再加上我們現在收的收橋費,我就不信這水泥廠辦不起來。”
楊大慶的語氣有些重,而且顯然是打定主意鐵了心,不過隨着他退休的日益臨近,對於大石鄉政策的掌控也越來越有些力不從心,所以這水泥廠的事情才一定得徵得餘國民同意,如果這事放在前兩年,那怕就是前一年,餘國民哪有能力反對他的決策。
餘國民看了看一旁的秦愛民,之後淡淡的回道:“楊書記,現在不是學大寨的時期,你應當清楚鄉里自行集資辦廠的風險。”
隨着兩人的一番爭執過後,整個值班室內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兩人也再一次回到了秦愛民剛剛進屋前的狀態,抱着各自的杯子,坐在椅子上除了偶爾喝一口茶之外便一動也不動。
又過了好一會,楊大慶終於活了過來,“小秦,你的任命也就要下來了,你對於水泥廠的事情有什麼看法,現在說出來聽聽。”
秦愛民的眼睛掃了一會楊大慶,又掃了一會餘國民,他終於知道爲什麼值班室內會沒有月長青跟羅天林了。
一時間秦愛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楊大慶的問題了,一頭是對自己極多照顧的現任書記,一頭是極有可能的下任書記跟現任鄉長,夾在這兩人中間的味道可不是那麼好受的。
沉思了一會,組織了一會自己語言,秦愛民才緩緩的道:“書記,鄉長,水泥廠對於我們鄉來是絕對是必須建的。”
隨着秦愛民的話一落,楊大慶的眉頭便舒展了開來,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神中多多少少有了一份笑意,不過一旁的餘國民眼神便立馬冷了下來。
在『政府』機關裡,書記與鄉長之間的矛盾其實完全可以用不可調和來形容,兩者的權利實在是有太多的重疊之處,同時,兩者之間的權力還又互相制約,久而久之,矛盾自然也就慢慢的埋了下來,所以在書記跟鄉長面前如何自處,一直以來就都是一門大學問。
“不過我並不認爲全鄉集資辦廠可行。”
餘國民與楊大慶的神情立馬又細微的發生了逆轉。
一見兩人的神情,秦愛民連忙又接着道:“不過我覺得我們可以從銀行尋求幫助。”
其實對於水泥廠的事情秦愛民從提出這條意見開始考慮的便一直都是銀行,後來聽到秦愛黨已經成爲開河市東城區支行行長後更是如此,畢竟不管是石林縣還是開河市的財政狀態都不可能幫助大石鄉建一座水泥廠。
“銀行我已經問過了,他們說如果沒有縣裡或市裡的擔保,他們不敢貸這筆錢,而縣裡市裡一直以來就不支持我們鄉再建一家水泥廠,他們怎麼可能會給我們鄉作這擔保。”
餘國民忽然在一旁接口,顯然他對秦愛民的提議十分的不看好。
不過秦愛民聽了餘國民這話之後卻忽然一笑,“鄉長,我有一個堂兄現在是建設銀行開河東城區支行的行長,我想只要我們把工作做到位,我想他應當不會不支持我們。”
所謂的工作做到位也就是不給對方惹麻煩,在程序上政策上不存在問題,楊大慶能明白,餘國民自然也能明白。
聽了秦愛民的這番話,楊大慶與餘國民的神情立馬變了,“真的?他們願意貸款給我們?”
現在的銀行其實不但鼓勵存款,也鼓勵放貸,上到分行、支行,下到儲蓄所都有自己的存款任務跟放貸任務,這也是一個銀行行長的工作任務,這事還是上次秦愛民在跟秦愛黨喝酒時聊到的。
像秦愛黨所在的東城區支行,每年就有好幾百萬的放貸指標,而同時也有一千萬的存款指標,爲此秦愛黨當時還開玩笑的說要秦愛民將大石鄉的銀行賬戶轉到他那裡去。
“只要我們貸款請求合理合法,符合銀行的貸款程序,我不認爲他們會不同意。”
一聽這話,楊大慶習慣『性』的想要拍桌拍板,最後卻只得在自己的大腿上重重的拍了一下,“那就趕快辦。”
停了一下,楊大慶忽然向餘國民道:“餘鄉長,小秦最近肯定會很忙,這事就由你負責,你看怎麼樣?”
如果能鐵定拿到貸款,那隻要水泥廠能建起來,不管之後的效益如何,那都絕對是政績,楊大慶這讓餘國民負責那擺明了就是在送餘國民一份政績,這對想要接楊大慶位置的餘國民來說絕對是一件大好事,他又怎麼可能會拒絕。
“這沒問題,明天我就去一趟開河,小秦呆會也給你堂兄通個電話,約他明天中午出來吃個飯,我先跟他好好談談該我們該怎麼做。”
中國人談工作大多人飯桌上開始,『政府』部門更是如此,一切不管是自己求別人還是別人求自己,先吃飯。
看着餘國民歡笑而去,秦愛民心頭或多或少有些鬱悶,水泥廠的事情他原本是準備在自己成爲副鄉長之後再由自己親自主持,目的自然是爲他升任代鄉長添磚加瓦,不過隨着他的一句多嘴,隨着楊大慶的一番安排,一份政績就這麼直接『插』上翅膀飛了。
看着餘國民快步而去,轉過頭來的楊大慶一看秦愛民的神情,哪還會不明白秦愛民現在心裡再想什麼。
“別想太多,水泥廠的事情讓餘鄉長去辦對你不見得就不是一件好事。”
一聽這話,秦愛民不由一愣。
過了好一會,見秦愛民依然有些不明白,楊大慶這才低聲接着道:“如果餘鄉長不挪地方,你怎麼辦?”
秦愛民一驚,“書記,難道您退休後不是餘鄉長接任?”
楊大慶神情有些苦,“昨天我跟幾個老夥計喝酒,聽他說縣裡對餘鄉長並不看好,認爲他當鄉長這幾年沒出什麼成績,還不足以擔任書記。”
秦愛民愣了,隨後見楊大慶一臉的苦笑,立馬明白了過來。
不過隨之秦愛民也不由苦笑了起來,同時也開始爲餘國民叫屈,其實話說回來,餘國民還是比較有能力的,可惜遇上了楊大慶這麼一位強勢的書記,以至於鄉里的一切風頭差不多都讓楊大慶搶了,上面又怎麼能看到他的出彩之處。
“所以,你如果想當上鄉長,不但你自己得努力,同時還得幫忙推餘鄉長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