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秦愛民從上爬了起來,在廚房中找到正在忙碌着早餐的母親,將早已準備好的三千塊錢塞到了母親周蘭香手中。
周蘭香看到手中的錢,臉上『露』出一臉的欣慰,但卻顯然並不願意接受。
“小民啊,爸媽知道你工作中花錢的地方多,這些錢你先自己留着用,現在你們都能賺到錢了,家裡不缺錢。”
對於母親的這番話,秦愛民眼眶不由的一紅,年紀大了,特別是經過了這半年,秦愛民早已明白了持家的艱辛,雖然秦愛民現在確實需要錢,但他還是堅定的將錢重新塞了回去了。??首發 官路求索4
之後,秦愛民笑着道:“媽,早上就不要管我了,我出去走走,呆會我在外面買幾個油條就成。”
說完秦愛民便向門外走去,周蘭香對於秦愛民的安排顯然不樂意。
“好好的在家吃不就行了嗎,出去浪費那個錢幹嘛。”
聽完這話,秦愛民心頭不由的又是一酸。
是啊!對於母親來說,買油條吃早餐的兩塊錢足夠買上幾斤米夠一家人吃上一天了。
走出房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當房門剛關上,樓上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接着一個全身素『色』裝扮的身影出現在了樓道轉角的位置。
一件灰白『色』的棉布上衣,一條深藍『色』的棉布長褲,一雙樸素異常的黑皮鞋,原本俏麗可人的臉上是一臉的蒼白,原本大而亮,足以讓人的目光深陷其中的雙眼不但佈滿了血絲,而且是那樣的無神、無助。
“憐玉嫂。”
隨着秦愛民的一聲呼喚,周憐玉似乎這纔回過神來,“是你啊,你們鄉里這麼早就放假了?”
秦愛民是周蘭香的驕傲,別說是左鄰右舍的鄰居,怕是整個開河煤礦都知道秦家的小兒子現在在大石鄉當官了。
看着周憐玉,秦愛民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門好,在秦愛民的記憶中,周憐玉是一個開朗愛笑的女孩,前幾年每次見到秦愛民都會有說有笑的開幾句秦愛民的玩笑,或者問一問大學裡的事情。
“憐玉嫂,孟哥的事情還請節衰。”
想了好一會,秦愛民口中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直到話出口秦愛民才醒悟壞事了。
果然,周憐玉原本還算平靜的臉龐上立馬多雲轉雨,兩道淚痕順着蒼白的臉頰便流了下來。
一時間,秦愛民不由慌了神,還好周憐玉很快便恢復了過來。
“這麼早你是準備去哪裡?”說着周憐玉一邊向樓下走。
秦愛民見周憐玉叉開了話題也不由的長長的噓了一口氣,“四處轉轉,憐玉嫂你這是去哪裡?”
“上班,我現在在工區辦公樓工作。”
丈夫礦難死了,按開河煤礦的傳統就會爲其家人安排一個工作,所以開河煤礦的年輕寡『婦』們一般都會有一個相對輕鬆的工作,大多不是辦公樓就會在招待所這樣的後勤崗位上。??首發 官路求索4
站在路口,看着周憐玉蕭瑟的背影,說實話,秦愛民的心裡是要有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經過周憐玉這麼一鬧,看着完全沒有喜氣的家屬區,秦愛民的心頭也似乎有什麼東西重重的壓在心頭一般。
四下轉了轉,也不知是因爲天氣太冷的原因還是怎麼一回事,一圈轉了下來,秦愛民硬是沒有見到一個熟悉人,反而讓秦愛民對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有了一種陌生感。
在秦愛民記憶中,往年的過年,整個家屬區雖然稱不上熱鬧非凡,但也會顯得喜氣洋洋,工區會安排電工班的人手爲家屬區大門周圍裝上彩燈、彩旗,會在大門兩側掛上兩個大大的大紅燈籠,有幾年更是會在入口的道路兩側『插』上數十面迎風飄揚的彩旗。
而今年,雖然這些東西一樣一個不少,但無論怎麼看去,就連那兩個大紅的燈籠似乎都比往年來得有氣無力。
大約十一點左右,吹了半天西北風的秦愛民終於回到了家中。
“小舅,小叔。”
一進門,七歲的小侄子跟六歲的小外甥女便衝了上來,秦愛民這才發現全家都正圍坐在火爐周圍。
一番鬧騰之後,秦愛民也找了個位置在火爐邊坐了下來。
“上午去哪了。”
面對父親秦利軍隨意的問題,秦愛民臉上的神情有一種掩不住的失落,“沒去哪,就在外面到處轉了轉。”
“這兩年礦上效益是越來越差,這年過得也是越來越冷清。”秦愛國顯然很瞭解秦愛民的感受。
說到這裡,秦愛國的話風忽然一轉,“我跟你大姐夫準備過完年後合夥找門小生意乾乾,你覺得幹什麼合適?”
一聽這話,秦愛民先是一愣,隨後看了看一言不發坐在爐邊的其他人,顯然這個秦愛國的這番話代表着全家人的想法。
對於這個問題秦愛民倒是並不覺得有什麼困難,這半年來,他腦海裡成天盤旋着的就是如何賺錢,半年時間下來倒是想出了不少的點子。
“民以食爲天,不管什麼時候這人總離不開吃喝,我看找個好地段開間飯館應當不錯,雖然也許發不了大財,但比起上班那幾百塊應當不會差多少。”
聽了秦愛民這話,原本低着頭似乎只顧着磕瓜子的全家人忽然擡起了頭,隨後又似乎極有默契的又將頭低了回去。
“我跟你大姐夫這手藝都不怎麼,這開飯館靠的可是手藝,再說了,這開飯館起早貪黑的我跟你大姐夫也適應不了。”
秦愛民看了看大哥,又看看一直低頭腦袋不言語的大姐夫,雖然對家中的氣氛有些奇怪,但他也沒有多想。
“要不去市裡找個好一點的門市開個小商店,大伯家的三嫂不是在市工商局嗎,讓她幫幫忙,這手續應當很好辦下來。”
秦愛國聽完秦愛民這話並沒有接口,過了一會,正當秦愛民有些奇怪時,一旁的父親秦利軍忽然接口道:“你大哥跟你大姐夫現在一共纔有一萬多塊的本錢,市裡隨便一間門面都得交好幾千的租金,更何況市裡現在的生意也不是那麼好做的,你還記得你劉大武叔叔嗎,他去年在市裡開了一家服裝店,結果半年就虧了好幾千。“
停了停,秦利軍最後才一臉無奈的接着道:“人家都不行,你大哥跟你大姐夫就更不是做生意的那塊料。”??首發 官路求索4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秦愛民一時間也不由有些抓頭了。
“你現在不是在你們鄉不是大小也是個官嗎,能不能想辦法在你們鄉幫你大哥跟大姐夫找一個輕鬆來錢的事情,那馬胖子的小舅子不過只是鄉派出所的小民警都幫馬胖子在一家鄉鎮單位裡找了個活,每月聽說還能拿八百多塊的工資,比在礦裡上班都強。”
母親周蘭香的一番話終於驚醒了秦愛民,看着低拉着頭的大哥跟大姐夫,秦愛民一時間似乎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門好了。
如果跟他們說大石鄉的實際情況,秦愛國兩家肯定會認爲他故意推託,不願意幫忙。
拒絕,那就更是不行了,大哥與大姐兩家這些年來雖然說沒有幫他大忙,但自從他考上了大學,看在大學生的份上,每次放完假回學校都會給個兩三百塊的,一旦拒絕,對於出了名小氣的大嫂而言,一個白眼狼的罵名肯定逃不掉。
但如果答應,以大石鄉的情況,他又能怎麼安排他們。
低着頭,想來想去,最終秦愛民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到這份上,不管怎麼樣都得把事情應下來,“那好吧,我想想辦法,不過事情肯定還得等幾個月。”
秦愛民的話剛一落,原本死氣沉沉的房間似乎立馬活了過來,原本低着頭的秦愛國,秦愛蘭兩家立馬擡起了頭。
這些年來與秦愛民關係不好也不壞的大嫂更是一臉感激的道:“小民,真是太謝謝你了。”
秦愛民只能默默的點了點頭,不過心裡卻是鬧翻了天,這事情答應起來雖然容易,但做起來可就真的難了。
其一,大石鄉根本就沒有鄉鎮企業,是典型的農業鄉。至於鄉『政府』那就更不用想了,大石鄉正常的行政編制是三十七人,事業編制是一百零五人,但真實人數卻足足有三百零七人,整整超編一倍多,而且這還沒有加上民辦教師的數量,如果加上鄉里的民辦教師,這數量更是驚人。
答應了一件自己根本沒有把握做事的事情,被答應的人開心了,整日裡歡聲笑語,似乎一切問題都解決了,但答應的人卻只能強顏歡笑苦在心裡。
度日如年的捱到了大年二十七,一大早,在全家人的歡送下,秦愛民迫不及待的逃離的家門。
來到市區,雖然精神不振,但有些事情卻絕不能不做。
這是他在大石鄉的第一個年頭,不管工作成績怎麼樣,也不管與領導們相處的關係怎麼樣,接官場上的規矩,這大過年的去領導家坐坐是絕對免不了的,那怕你根本沒有升遷的企圖,不然來年的小鞋也足以將你直接穿成二等殘廢。
兩箱三十五塊一瓶的開河大麴,這是本市開河酒廠生產的,味道雖然算不上上佳,但也還能入口,加上外觀是開河酒店專爲新年設計的大紅喜慶裝,新年裡用來迎來送往還是挺不錯的選擇。
其實平日裡大石鄉的宴會用酒也絕大部份用的是開河大麴,這據說還是開河市的一條不成文規矩,市縣各局各鄉各鎮各辦,那怕是實在對這開河大麴的味道不怠見,最少平時酒桌之上也得擺着開河大麴做做樣子,其中那怕是你私下喝的是茅臺也得用不那麼上檔次的開河大麴酒瓶裝着。
不過對於大石鄉來說,特別是對經歷了大半年經濟危機的大石鄉來說,這開河大麴絕對是上檔次上規模的送禮首選。
兩箱開河大麴之後是十二條笑開口香菸。
笑開口香菸並不貴,每包才五塊五,批發價也就是四塊七『毛』八,應當算是平民級香菸,不過十二條下來卻讓秦愛民怎麼也沒法笑開口,但好在大石鄉的領導們嘴還沒有養叼,這種香菸雖然在市裡上不得檯面送不出手,但在大石鄉卻也算得上是上了檔次。
其實秦愛民雖然平常在鄉里人多的場合抽的也是笑開口,但其實私下裡抽的卻是低了一檔的兩塊一包的喜來樂,大石鄉跟他同樣情況的人不在少數,包括一些副書記副鄉長。
在漂亮的女營業員木然的神情中,秦愛民滿心肉痛的掏出了自己近一半的家底,那感覺實在是有些不捨,這表情讓女營業員不由的盯着秦愛民的臉打量了好一會,心裡很可能是在猜測這位幹部是哪個窮單位的。
找了兩不是菸酒包裝的大紙箱,這種美化措施店家都會自帶,秦愛民只是稍稍的提了提,兩個糖果包裝箱便代替了菸酒包裝箱,不過,十塊人民幣也緊接着離秦愛民而去。
臨出門,秦愛民一咬牙,終於又從櫃檯裡拿了一瓶二百一十八塊的茅臺,這茅臺自然是爲楊大慶書記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