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家都盯着自己,朱載坖覺得拂了衆人的意顯然不好。
但真的一點不改的念出來,那就有點嚇死人了。
當下略一沉吟,才接着念道:“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將奇志立更高。須晴日,看紅妝素裹,分外妖嬈……”
而後朱載坖便閉口不語,還是個半首詞。看得衆人大眼瞪小眼,有些莫名其妙。
“今日才氣用盡,實在是作不出來下半首詞,大家還是饒了我吧。”朱載坖對着大家尷尬一笑道。
這不是念不出,而是真的不敢。
前邊還能自己改動下,不犯什麼忌諱。後面的‘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一出來,必定大家會被嚇的四散奔逃。
如果被傳入老爹嘉靖的耳中,更了不得。看什麼今朝?老子還沒死,這逆子就敢看今朝數風流,是盼着自己早日駕鶴歸西嗎?後果不堪設想。
死倒不一定,朱載坖被廢掉王爵,然後一直圈禁到死是沒問題的。
劉教諭搖頭嘆息,“真是可惜了,殿下如此文才,竟不能盡全功。這首詞雄奇偉岸,即使是半闕也足以流傳天下,讓人歎爲觀止。下臣先恭喜殿下,從此文名動四方。”
朱載坖張口結舌,他也沒想到,一時興起會有這個結果。
劉教諭這麼說,必然事後會抄寫下來傳看於他人,顯然也是個會做人的。
李成樑卻認爲,朱載坖的這半闕詞是送給自己激勵自己的,心裡感動不已,手指握拳又放開,顯是緊張激動的很。
“殿下厚愛,李成樑愧不敢當!今日聞聽殿下雄詞半闕,足慰平生!”李成樑當下對着朱載坖大禮參拜道:“明日我就回鐵嶺投軍,他日若能僥倖得成功業,當再謝今日提點之恩。”
李成樑可不是一時衝動,朱載坖是裕王,也是陛下的嫡長子。雖然能不能被立爲太子,確定性還不大,但朝中支持者衆多。
只要自己打上裕王的標籤,還怕到了遼東沒人提拔嗎。
田義在一旁直撇嘴,又一個很會來事的。
“李兄快些起來。”朱載坖連忙將李成樑扶起來,“你若成就功業,又豈是我能料到的,完全是你自己的本事。大明這些年來,受南倭北虜之擾,國力極爲疲憊。不是爲了朱家,也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天下百姓。望李兄戮力而爲,做個大明的飛將軍。但有李兄在,便不叫胡馬度過陰山。”
“但有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度陰山!”劉教諭擊掌道:“殿下說的好!李成樑,你可不要辜負了殿下如此高的期許。他日提起你來,我曾做過你的教諭,也是臉上有光。”
李成樑哈哈大笑,“定不讓教諭丟人便是。”
幾人從塔上下來之時,天色已經顯暗。這年頭既無網絡,又無手機,大家除了吃吃喝喝,聽個戲把個妹,就沒別的娛樂項目。
當下李成樑去召集來書院之中不多的幾個生員,與朱載坖一行人匯合,便去了北門外的通濟坊。
通濟坊可不是酒樓,而是一條浮在運河上的畫坊。
這裡靠近京城,又是糟運的最北方港口。凡是要從南邊運往京城的貨物,無不是從這裡上岸。
去年之時剛剛鄉試會試,因此今年書院裡的生員只有了了幾個人而已。
其中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名叫沈一貫,與李成樑的關係還可以。朱載坖席間觀察,發現除了李成樑與沈一貫之外,其餘生員並無多少見識的想法。
“諸位生員,裕王殿下此次就讀於書院,是我通惠書院上下的幸事。但有一點要說明,此事大家心中清楚即可,莫要外傳。”劉教諭在席間起身,鄭重的對着書院的生員們道:“殿下來此不易,若是因爲消息走漏,出了什麼亂子,大家都要掉腦袋。所以,諸位最好還是將我的話聽進去,不要招惹禍端。”
衆人紛紛應下,拍着胸口保證不會外傳。
而且,能與皇子同常人般接觸,這種機會非常難得,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田義掃了劉教諭一眼,此人教書不見得行,但是非常懂事。如此一來,他也能鬆口氣,免得裕王受人騷擾不勝其煩。
“諸位,我既然來書院讀書,大家便是同窗。”朱載坖舉杯道:“若非生在天家,我又有何與衆不同之處,恐怕學業也頂多是個中人之資。還望諸君來日互勉,本王先乾爲敬!”
皇子敬酒,誰敢不從?大家都端杯飲酒,有種受寵若驚之感。
“殿下謙虛了,今日登塔的半首雄詞,猶在耳間。”劉教諭搖頭晃腦道:“有此文采若只是中人之資,我這個教諭,便真真是無地自容。”
當下就有好事的生員,問劉教諭這半首詞。劉教諭正要替朱載坖揚名,當然不會拒絕。
半闕沁園春·雪一出,無不震撼於詞中風光氣勢,通濟坊上竟是一時失聲。
數息之後,李成樑才道:“成樑何德何能,竟承殿下贈我這半首詞。我回遼東,定不負殿下!今日藉此機會,便也當是我的辭行宴吧,我敬殿下!”
田義的臉幾乎抽搐,這李成樑太不要臉。明明是裕王殿下興之所至而作的半首詞,怎麼就能成了專門贈送給他的?辭行也就罷了,還要借這次酒席辭行,要知道這酒席也是殿下出的銀子。
劉教諭與田義想法差不多,唯一不同就是見慣了李成樑的無恥,早就習以爲常罷了。
沈一貫鼓掌,也同時舉杯道:“殿下文采斐然不同凡想,何必自謙。一貫自認是寫不出如此氣魄,難有氣吞山河之慨。更敬殿下平易近人,溫潤謙和,請飲此杯。”
“殿下,你也在這裡啊。”李成樑舌頭都有些大,“那些傢伙,玩不過我,就說我耍賴。真是氣人,李某人輸一次喝一碗,這是認賭服輸有信有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