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中秋燈會】
中秋前一天, 國師府收到了宋府送來的兩盞燈籠。
一盞宮燈,四角飛起,有絲絛垂下, 繪有騰雲的仙女兩位,提詩兩首,字字如鬆,文采飛揚。
一盞月兔燈, 圓滾滾的肚子,紅繩纏成的眼睛, 配上隨風左右搖擺的尾巴, 嬌憨可愛。
京都這邊的習俗,家有閨女的人家, 要在門前掛上燈籠祈求月神的庇佑, 希望女兒能健康成長,平安喜樂一生。
以前宋家清貧,中秋節也不過只是加三道葷菜熱一壺黃酒,一些甜點和月餅, 還都是宋爹爹府衙裡分發的節禮, 沒有多餘的錢去買燈籠。
宋家兩個哥哥會花大半天時間手工製造。
只是兩人的性格不一,做出的燈籠風格迥異:宋大哥的燈籠風雅別緻, 附贈詩一首,一字千金;宋二哥的燈籠精巧討喜, 各種造型,一年一換。
沒想到時隔多年, 他們都還記得。
餘初把玩了很久才捨得放下,搬來凳子準備將燈籠掛在廊上。
她進國師府後,並不習慣丫鬟服侍,一來受出身教育影響,二來是因爲個她想保留足夠的個人隱私空間。
葉同志有所感覺,將身邊服侍的人也全部打發到了院外候著。
所以兩人住的小院子裡,除了掃撒和來收換洗衣服的下人之外,平日裡只有兩人自己,她親自掛燈籠自然也沒有人攔著。
剛進門的葉長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餘初踩在高腳凳子上,勾著手墊著腳,神情很自然,只是她個子不夠,搖搖晃晃的試了好久,才掛上一盞。
他知道餘初身手好,卻也看的眼皮直跳,連忙走到近前,將墊著腳的餘初從凳子上抱了下來,才鬆了口氣:“下人在院外候著,怎麼不叫人來?”
“這麼點小事兒,我自己動手就好了。”餘初爬房頂都不帶繩子的人,並不覺得這算一件事兒,反倒詫異的看了一眼天色,“你今天這麼早下班了?”
葉同志跑現代區度了個假,原本就堆積了不少事務,又因爲西貝貨事件洗了一輪朝局,這兩個月更是忙的腳不沾地。
每每天不亮出門,天黑了人還沒回,很少有這種踏著夕陽回來的時候。
“現在事情處理的差不多,又恰逢中秋,我跟譚憲商量著放幾天假,讓大家休整休整,勞逸結合。”葉長謙接過餘初手中的燈籠,一腳踩在凳子上,替餘初掛上,“我不提前回來,他們也不好下班。”
“你和譚憲別光顧著讓別人勞逸結合,自己也注意休息。”餘初一邊吐槽,一邊還不忘指揮葉同志掛燈籠,“左左左……過了……再往右一點點……”
“過了這個月,等刑部和大理寺結了案,我們就會空下來。”葉長謙掛好燈籠,從凳子上下來,“到時候我可以陪你去南方走走。”
餘初沒有把這話當真。
她如今雖然不參與一線事務,卻也瞭解如今的朝堂局勢,結案僅僅只是個開端,後續的人員調動、職缺補空、組織重構都是重頭戲。
葉同志恐怕一年半載哪都去不了。
葉長謙見餘初發呆,將她拽進自己的懷裡,用嘮家常的語氣道:“我前日遇見了宋家二哥了。”
說是遇上,其實是對方特意尋來的。
宋臨毅不比長兄坦蕩疏闊,他城府深,有大才,卻也不忌諱耍小聰明。
可能是因爲自己這個國師和餘初“身份懸殊”,他有些擔心自己會不喜阿初,所以“自曝家醜”,句句都在說阿初的缺點不假,釜底抽薪拐著彎誇自家妹妹也是真。
在宋臨毅的口裡,十八九歲的餘初是個特別簡單的姑娘。
說她不擅長社交。
不關心時興的衣服,不關心流行的妝容,不關心哪家偏偏少年郎,只專注眼前一畝三分地,關心吃什麼菜配什麼湯,爹爹上衙門衣服帶沒帶夠,小弟去私塾有沒有餓著,類似於這樣瑣碎的事情。
隱晦點出了餘初的孝順父母關心兄弟。
說她特長不突出。
每日被宋大哥督促練半個時辰的字,被宋夫人壓著繡一個時辰的女紅,等到宋家二哥覺得她參加女眷聚會總被欺負後,也試著給她補一些琴棋詩畫……大都平平。
用宋臨毅原話就是:“雖虛耗光陰,卻一日未輟。”
重點突出中心思想,有毅力有恆心有耐心。
然後話鋒一轉,借著中秋將近,說了一些餘初中秋逛燈會的趣事。
比如猜燈謎快——才思敏捷;
比如擺攤賣宵夜——廚藝好;
比如救濟孤寡老人——心善。
……
阿初的這位兄長,費盡心力將餘初人格魅力昇華後,然後點到爲止,功成身退。
餘初聽見宋家人,回過神,打起了一些精神來:“你們倆聊什麼了?”
“也就是嘮嘮家常,宋二哥說你每年到中秋燈會,都十分開心。”
餘初陷入了回憶:“那會正是愛玩的時候,宋家爹爹嚴肅卻不古板,中秋吃過團圓飯就放我們幾個出門,擺攤、賽詩、鬧燈會,宵禁了才捨得回府,哪像現在……”
哪像現在,葉同志身份特殊,出去看花燈都成了奢望。
她吐出一口氣,四十五度仰望星空,用老太太的語氣道:“哪像現在一把年紀。”
葉同志很不配合的笑場了,他用手拍了拍餘初的的腦袋:“餘老太太,你家老頭子餓了一天了,能不能先賞口飯?”
餘初愣了一下,推開葉某人,提著裙子就往廚房跑:“我的魚!”
葉長謙目送餘初消失在拐角處,擡頭看了看頭頂的燈籠,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
***
中秋這日,葉長謙放假在家。
他找來竹篾、紙張、漿糊、棉繩、剪刀……順便將剛剛午睡起來的餘初抓到小院子裡-扎燈籠。
一個扎,一個看。
葉長謙今日休沐,穿著一襲青色的居家服,系著餘初無聊練手的圍裙,長髮半挽,無論是穿著還是舉止都顯得十分閒適。
就是半低著頭想著什麼事情,眉間下意識皺著。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好一會兒才記起身邊還有另外一人,找了個話題:“桌上的茶點是蘇記買的,你嚐嚐看?”
餘初醒來正餓著,點點頭,打了個哈欠抓著搪瓷外表的保溫壺,給自己泡了杯茶。
然後從身邊的小茶几上端起個小盤子,用牙籤挑出一塊茶點,兩口茶點就一口熱茶,一直吃了五六塊才停下。
她端著茶盞,看著葉同志手上的燈籠骨架慢慢成型,形狀越來越像一條魚,隨口道:“葉同志,你這燈籠扎的是不是有些早?”
現在下午過半,再過一個多時辰就是黃昏了,葉長謙沒明白餘初的意思:“早?”
餘初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閨女,你可能還得等等。”
有沒有孩子,都是緣分。
“哢噠。”葉長謙手中的竹篾當中削斷,好一會兒,他扶著額頭笑了起來,“看來我需要繼續努力……”
餘初見他眉頭舒展開,就裝作沒有聽見他的後半句。
她將小椅子往前挪了挪,撿了根長短合適的竹篾:“我也試試。”
扎燈籠並不難。
她順了葉同志裁好的兩張紙,抓了幾根棉繩,抱著半碗漿糊坐到了一旁自己鼓搗。
餘初的動手能力不錯,就是沒什麼天分,鼓搗半天,紮了盞最普通的白色長方形燈籠,她對此十分滿意,提著燈籠在葉同志面前嘚瑟:“如何?”
葉長謙掃了一眼,就是鋪子裡剛入行的十歲小學徒,扎的也比她別緻些,想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合適的評語:“造型自然,簡約淳樸。”
餘初自然聽出了葉同志語氣裡的揶揄,也沒生氣:“現在還只是半成品。”
說著她抱著燈籠起身:“能借你畫室用一下嗎?”
餘初也是婚後才知道,葉同志不僅僅是國畫上有造詣,西式的油畫他似乎也挺有性趣,他在後院開闢了一間畫室,專門用於畫畫。
裡面工具全套,各色顏料齊全。
葉長謙眼底生出了好奇:“夫人隨意。”
於是夫妻兩人各佔一地,各自忙活,誰也沒有見到誰的成品。
暮色緩緩的沉了下來。
沾了不少顏料的餘初畫室出來,先洗了個熱水澡,等她收拾完自己從屏風後出來,就看見葉同志換了一身玄色的便服,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提著的一盞燈籠:栩栩如生的紅色錦鯉,半團著身子,嬌憨可愛。
餘初越看越眼熟,迅速在腦子裡翻找出對應的時間地點:“去年界市……”
去年界市燈會,她在肅美人的撮合下,跟相親的邵小哥進行第一次約會,恰好碰到由指揮部和古代區相互合作的一場跨區燈籠活動。
當時引起局部騷動的,就是這樣一盞錦鯉燈,一盞燈籠換一個國師府的允諾。
“那一盞,原本是等你來。”
只是等來了餘初和別人成雙成對,雖然事後,他動用關係和餘初的相親對象面對面徹談,讓對方知難而退。
但是去年那盞沒送出去的燈籠,卻還是讓他掛懷至今,
葉長謙將燈籠遞給餘初,“上次沒有送出去,這次給你補上。”
餘初不知道葉同志有那麼多心理活動,更多是一路走來他默默做了那麼多,再低頭看著接過來的這盞燈籠,越發覺得千好萬好。
於是用手戳戳這摸摸那,欣賞了好一會兒,才轉身朝外面走去:“我找個最顯眼的地方掛上。”
葉長謙抓著餘初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額身前:“不忙掛上,一會兒咱們去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