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年底萬業具歇。
餘初在外面找了一輪, 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考研機構, 回去路過商場的時候, 停了下來。
譚憲打電話過來時,餘初正在跟店員確認襯衫的大小,聽見電話鈴聲後,示意店員待會再說衣服的事情, 走到角落裡接通了電話。
“譚隊?”
“餘初,是這樣的, 我跟藤曉想請你和國師吃頓飯, 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我整天在屋子裡陪人看動畫片, 都快閒的長草了, 怎麼會不方便。”餘初看了一眼手錶, “大概什麼時間?”
譚憲恍惚了下, 一時間沒有回答。
這些年藤曉對餘初的態度,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就早就做好了餘初拒絕的準備, 還盤算著, 如果年前請兩次還不能請到人的話,年後就再請一次。
沒想到, 她答應的如此痛快。
沒有得到迴應的餘初:“譚隊?”
譚憲回過神來:“明天晚上吧, 具體位址我一會兒發給你。”
“成。”餘初點頭,“不過我這邊答應歸我這邊, 國師那邊,您得自己去問問。”
“國師那邊,我之前問過, 他交給你決定。”
餘初:“……”
“那明天見。”
“回見。”
餘初掛掉電話後,重新走向店員:“剛剛那件藍色襯衫有大一號的話,就跟我包起來。”
從襯衫到線衣到外套,還有褲子鞋子什麼的……買了兩三身有餘。
都是些國產的通勤衣服,款式流行,品質不錯,性價比高。
也省的他穿來穿去,也只有從駐地帶來的那兩套不太合身衣服。
她拎著大包小包回到出租房門前,將右手拎著的東西放在地上,正準備掏出鑰匙開門。
門自動開了。
楚小哥站在門後,穿著灰色線衣,踩著藍色拖鞋——還系著一條黃色的圍裙。
餘初看著圍裙上小黃鴨的圖案,再看看國師大人那張神棍的臉,有些忍俊不禁。
“您老,在做飯?”
葉長謙眼中透露出些無奈來:“原本是如此打算——”
只是現實是,他一進廚房,什麼都不認識。
沒有竈臺也沒有柴火,電器擺了一排,一個不認識。好不容易打電話給譚憲,學會怎麼打開煤氣竈了,卻發現調料不認識……
餘初進了屋子,站在廚房門口,瞄了一眼就什麼都明白了。
“我帶了吃的回來,熱熱就能吃了。”她講桌上的打包食物拎起來,然後將其他的紙袋盡數推到了楚小哥面前,“給。”
楚小哥看著桌上一堆的衣服,有些驚訝:“我的?”
“我估算著你的尺寸,不一定合身,你試試看?”
他將視線從衣服上收了回來,對上餘初:“謝謝你,餘初。”
這麼鄭重的道謝,讓餘初老臉一紅,有些心虛的轉過身:“我去熱菜——”
她其實也是路過的時候纔想到的,楚小哥寄養在她這快十天了,她都沒有主動想到這些細節。
擔不住對方的道謝。
衣服是一個袋子一身裝好的,楚小哥進了臥室,將衣服都試了一遍,餘初預估的尺寸很準確,除了有件外套偏大之外,其他的衣服褲子都還算合身。
一身深色,一身淺色。
深色則是沒什麼款式,但是更保暖一些,襯衫+羽絨服+秋褲+黑色褲子+保暖皮鞋組合,適合二十五歲到四十歲的理工男。
淺色是偏年輕人的潮流,白色的高領線衣,灰色的呢絨大衣,卡其色的休閒褲,淡棕色的皮鞋,
可能是他長得好,也可能是他身居高位時間不短,這兩身風格迥異的衣服,都壓不住國師大人自身的氣質,無論穿什麼,都是人壓衣服系列。
換句話也就是說——
其實國師大人穿什麼都一樣。
所以餘初端著晚餐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剛換完淺色系一套的楚小哥:“這一身不錯,明天跟譚隊吃飯就穿這個?”
葉長謙低頭看了看自己,也覺得不錯。
“好。”
第二日,下午。
譚憲提前發來了餐廳的地址。
定的地方在巷子裡,從地址上看,就不是特別好找。
餘初算了算時間,提前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出門。
國師大人可能是第一次坐地鐵,也可能是第一次進入一線城市的市中心。
從商業圈進去,從商業圈出來,全程都是半仰著頭,四處打量,一幅鄉下人進城的模樣。
餘初怕一轉眼把人給丟了,從進地鐵站開始,就拽著楚小哥的袖子。
還時不時回頭看上幾眼,若是見楚小哥對什麼特別有興趣,乾脆停下來等上一等,讓他看個夠。
比幼稚園老師帶孩子還操心。
所以譚憲在店外接人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他們的國師大人,打扮十分時尚年輕,板著個臉,手裡拽著個灰太狼的氫氣球,走路的時候還時不時的往半空中看上一眼。
某人走在前面,拽著國師大人的袖子,跟老媽子似的亦步亦趨。
餘初看見譚大爺的眼神,放開了拽著楚小哥的手,下意識就想解釋:“國師大人覺得氫氣球能夠無風懸浮,十分感興趣,這個也不貴,所以就順手買了個。”
譚憲心下嘆了口氣。
這傻姑娘——
現在重點不在氫氣球上,甚至不在於他穿什麼,拿什麼,甚至是對什麼感興趣上。
葉長謙是什麼人?
不到二十五歲,就讓老國師放手退休,年紀輕輕繼任了國師一職,任職幾年來,一邊在朝堂翻雲覆雨,一邊在民間威望無雙的。
腦子裡裝的都是人心度量,肚子裡塞的都是朝堂謀略。
這樣一個心思縝密,城府深沉的人,如今卻表現的人畜無害……
譚憲有些不忍心看餘初,轉過身在前面領路。
到包廂前的時候,譚憲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餘初: “藤曉在裡面等著,她怕你不開心,不知應該不應該出來接你……雖然沒有什麼立場,但是……”
他什麼話都說了半句,其實什麼都沒有說。
但是餘初卻聽懂了他語氣裡的歉意和懇求,點頭:“我明白的。
包廂不大,菜卻擺滿了一桌子。
藤曉坐在最裡面的位置,穿著一件淺色的毛呢長裙,稱的她原本就沒有什麼血色的臉,更加的蒼白了。
“你來了——”她從位置上站起來,可能是不知道以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她,目光求救的看向譚憲,難得的露出些忐忑來。“我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隨意的點了幾個,你還有什麼喜歡的,讓服務員再上幾道。”
“這都叫隨意了,那以後我可不敢請你們吃飯了。”屋子裡的暖氣足,餘初自然的接了藤曉的話,將外套脫了放在椅背上,“我不挑食,只要是好吃的……”
葉長謙將手裡的氫氣球系在椅背上,低著頭道:“她喜歡吃蝦蟹。”
餘初楞了一下,明白過來那個“她”是自己,笑著打哈哈:“你們別聽他的。”
四個人八菜一湯,還不夠?
“大閘蟹,淡水蝦,海蟹海蝦……”
她用手肘撞了撞身邊的人,壓低了嗓子:“葉同志,這不是打土豪,咱們能不能稍稍客氣點?”
葉長謙眨了眨眼睛,當做沒有聽到:“紅燒、清蒸、蒜蓉,不拘什麼做法,她都喜歡。”
兩人的互動和小動作,讓包廂原本有些僵硬的氣氛,突然變得輕鬆和好笑起來。
譚憲看著一直僵著的藤曉放鬆了不少,推開門去叫服務員:“來個蒜蓉蝦,再來個咖喱蟹。”
服務員記錄完,看向譚憲:“飲料酒水還有需要的麼?”
譚憲看向餘初。
餘初:“可樂。”
一對高冷夫妻,平日裡不苟言笑,請吃飯時也不會突然進化成八面玲瓏。
所以飯桌上,他們話依舊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各吃各的,偶爾聊一下工作看法,調度,還有展望下以後的退休理念。
他們所有的熱情,都放在了以茶代酒,先乾爲敬上。
譚憲存著讓藤曉和餘初單獨聊聊的心思,飯吃到一半的時候,他放下筷子:“我在隔壁巷子裡定了一箱子的請帖,八點就要關門了,現在可能要過去把東西拿過來。量有些多,國師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話,可否搭把手?”
葉長謙頷首。
等兩個大男人離開後,包廂裡就剩下了兩個認識已久的女人。
“我沒想到,會是那樣……”藤曉垂眸,掩飾住眼底的悲涼,“餘初,很抱歉。”
她說了一句,也不知道繼續說什麼好,突然站了起來。
端著一杯茶水,仰頭一飲而盡。
餘初剝基圍蝦的手沒有停:“我自己的選擇,跟你沒關係。”
她以前就說過,她不欠藤曉的。
其實反過來也一樣,藤曉也不欠她的,她這種自以爲是對別人的好,沒有問過對方願意不願意。
沒有人是需要爲別人的選擇負責的。
包廂裡兩個女人談人生,而街上的兩個男人,聊起了人生的必經階段。
——結婚。
“你以前說過,現代區成親,沒有父母之命也沒有媒妁之言,婚姻自由,只要男女雙方同意就行了。”葉長謙像是閒聊著問道,“那聘禮呢?”
“聘禮我們這叫彩禮,也叫禮金,多以金錢折算。沒有什麼硬性規定,具體的數額,要看地域文化,雙方家庭情況,和女方的要求。像藤曉,她現在跟爺爺奶奶住,老人家就沒有要彩禮。”
譚憲作爲準新郎官,對這一系列流程十分熟悉:“其實禮金對大部分家庭來說,問題都不大,問題比較大的,是房子,如果在市裡沒有一套房子,很多男性是娶不到媳婦的。”
這是個很現實的社會問題。
葉長謙愣了一下:“娶不到——”
“小城市還好一些,大城市房價飆升,正常男性二十幾歲適婚年紀,沒有家庭的幫助,很難買得起房子。我跟藤曉津貼算高的,兩個人存了這麼多年,纔算是把北京房子首付湊齊了,可也貸款了一百多萬。”
葉長謙停下腳步想了想:“我記得我也有津貼,數額夠在北京買房嗎?”
譚憲沉默了。
葉長謙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