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塔院寺的老和尚,孫爲民開始盤算要不要回北京,好不容易單獨出來一次,又不用“盜鬥”,難得的清閒,乾脆再往遠轉轉,去西北探探“世道”,聽老爹說過,那裡地廣人稀,風土奇特,經常出一些奇聞怪事。自從上次遇睚眥旌幡以後,孫爲民感覺到,自己在道行上最缺少的就是“見識”,就拿那睚眥旌幡來說,要是自己能想到窮奇能克睚眥旌幡,也不會引出那麼大亂子,更不會勞動蛇娘娘出來了。
打定了主意的孫爲民也沒做什麼停留,給“組織”拍了封電報,就踏上了“走西口”之路。
從山西北上走不出一天,就到了內蒙境內,這也是當年很多人“走西口”的老路。“走西口”在山西延續了三百多年,從明末開始,也不知道有多少山西人,爲了活命走上了這條路,時至今日內蒙的西部地區的山西人還是很多,所以去內蒙西部的時候總會發現,這裡的人和山西人有很多一樣的地方,比如都愛吃麪食,愛喝陳醋。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實在難留,手拉着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門口。哥哥你出村口,小妹妹我有句話兒留,走路走那大路口,人馬多來解憂愁”當孫爲民踏上內蒙地頭的時候,依然還可以聽到這民風純樸的歌謠,從放羊老漢的口中唱出,那滋味,伴着黃土和荒野,讓人覺得天地都在放大,真是,大漠蒼茫沙自走,胡楊畔邊覓無聲。
除了西北民謠,孫爲民還很喜歡西北的窯洞,這種民間建築很特別,依崖而鑿,人居其內,到很逍遙,當然沒有崖的地方,人們也有辦法,那就是挖,這種窯洞也稱做下沉式窯洞,做法是先就地挖下一個方形地坑,然後再向四壁窯洞,形成一個四合院。人在平地,只能看見地院樹梢,不見房屋。樣子很是奇怪,再孫爲民看來到很像是陰宅...
在內蒙也能見到窯洞這讓孫爲民吃驚,在他的印象裡窯洞應該是陝北纔有的,但既然在這裡見到了,就不能放過,怎麼也要看看再說。
就這樣,孫爲民走進了一個小村莊,村子還不小,有上百戶人家,主要是土坯房子爲主,但也幾處新起的磚房,在村的北邊還有一排依崖式窯洞,看來有些年頭了,顯得破破爛爛的。孫爲民也不顧及村裡人異樣的眼神,自己一個人走在村中的土路上,觀察起窯洞來。
就在他從西到東,快要把這排窯洞看完的時候,他感覺到這有點不對,尤其是最把東面的一個窯洞,怎麼會是這樣?孫爲民心裡驚恐,這可是怨氣沖天啊!這麼重的怨氣孫爲民從來沒見過。
既然是修道之人,撞上了自然不能不管,孫爲民打定主意尋了過去,進去一看,滿地蜂箱堆在院中,一男一女兩人坐在一旁,像是在商量什麼事,見有人進來便停下話,道“我們不賣蜂蜜了,今天就要搬走”
孫爲民一聽明白了,原來是兩個趕花期的養蜂人,養蜂這個活兒很辛苦,一年四季都是跑來跑去的,也沒個定所,有時候更是長期露宿野外,可以說是苦命活兒。孫爲民心想,看來這是要走,趕花期去,既然他們要走,這房子自然就要空下來,我正好問問。
孫爲民打算清楚了開口道“大哥誤會了,我是想尋個住處,這窯誰家的?我想租下”
孫爲民這樣一問,本沒什麼,但那兩位養蜂的一聽緊張的不得了,急道“兄弟你外來的吧?這窯住不得啊!”那男人說話的時候,那個女的竟然哭了起來,一把一把的抹起了眼淚。孫爲民一看,心裡想,你們也知道住不得啊?看那女人的樣子,像是已經吃了這窯的虧了。
孫爲民想歸想,但樣子上還是裝出奇怪狀,問道“怎麼了?”
那男人這時候也是含着眼淚呢,搖頭道“真住不得啊,我們悔死了啊”說完,人已經受不了了,蹲在地上雙手捂頭哭了起來,看樣子很痛苦,那女人也是一樣,哭的更厲害了。
孫爲民看到這情景,心裡暗歎,看來又和上次起“踏財”一樣,又晚來一步啊。
事情還真如孫爲民所料,他是來晚了,等他問清楚來龍去脈以後,才明白了。
原來,這養蜂的是兩口子,安徽人,夫妻倆帶着七歲的姑娘來內蒙趕花期。
三人到了此地,就開始尋住處,一看這窯無人,就想租下,結果到村裡一問,說這窯無主兒。夫妻一聽很是高興,就開始拾道,準備住進來。但剛收拾起來,村裡一個老頭就着急跑了進來,罵道,你們不要命了!這窯住不得!我看你們活膩了!
夫妻倆一聽很不高興,生氣的問,爲什麼住不得,這窯不是無主兒嗎?
那老頭看夫妻倆不知死,還這麼不客氣,氣憤的罵道,你們要住就住,出了事不要怨我沒提醒你們,這窯鬧鬼!
老頭罵完就氣呼呼的走了,只留下夫妻二人。
讓老頭這麼一鬧,那夫妻兩人也有點怕,心裡就像堵上了什麼東西。但倆人一商量,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就這樣吧,什麼神啊,鬼啊,只聽人說,但又有誰真見過?他們夫妻本就是走南闖北之人,膽子也比較大,就抱這僥倖的心理住了下來。
這住頭幾日還沒什麼,一切正常,夫妻倆也就把老頭的話忘了。每天出去放蜂,刮蜜的忙了起來。
大概是住進去四五天以後吧,這天晚上,天也黑了,蜂箱也收了,一家三口,點上蠟燭坐在土炕上吃起了晚飯。
正吃着呢,他家的小姑娘說話了“媽媽,媽媽,那老婆婆怎麼不過來吃啊?”
夫妻兩一聽都愣了,心想,哪來的老婆婆?都沒明白怎麼回事。倆個人奇怪的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一看大人這樣看着她,就睜大眼睛指着土炕的西北角說道“就那個老婆婆啊,老婆婆怎麼坐在牆角里不過來啊?”小姑娘奇怪的問着夫妻倆。
這下,那夫妻倆可嚇壞了,但他們可真看不到有什麼老婆婆,男人不高興的對小姑娘罵道“瞎說什麼呢!吃你的飯!”邊說邊擡起手要打小姑娘,看樣子男人也有點心虛了,這樣做也是爲了給自己壯膽。
那小姑娘一見爸爸要打她,就委屈的哭了起來,那女人看着心疼,就哄起小姑娘,讓她好好吃飯,不要亂說話。
小姑娘倒是聽話,也不說什麼了,就這樣三人誰也沒心情說什麼了,吃了飯就早早睡了。
當夜無話,到第二天晚上,又是在吃晚飯的時候,小姑娘又說話了問道“媽媽,我們傢什麼時候買的年畫啊?”
男人一聽,奇怪的問道“什麼年畫?”
小姑娘一聽,站在炕上,直着光光的黃土坯牆奇怪的說道“這不是嗎?這是位老奶*發都白了,這個是位老爺爺,鬍子好長好長,這是個姐姐,好漂亮啊。”小姑娘邊說邊比劃,在牆上指指點點的,就好象牆上真有什麼畫一樣。
夫妻看着小姑娘的反常舉動,已經嚇的說不出話了,不由的又想起了昨天小姑娘說的那奇怪話,當然還有那老頭說的話,兩個人現在也感覺到不對了,也不敢責罵小姑娘,哄騙了半天,終於讓小姑娘消停了下來。一家草草的吃了飯,就睡覺了,夫妻心照不宣都感覺到了不對,但這大晚上的,又都不敢提什麼,只好苦熬到了天亮。
天亮後,夫妻一商量,看來這還真不能住,決定再堅持幾天就換地方走人。但又怕小姑娘出事,就讓女人留在家裡照顧娃娃,男人出去放蜂,快點刮些蜜好走人。
就這樣又過了一天,到晚上做飯的時候,女人也發現了不對,她一看,自己家缸裡竟然一滴水也沒有。女人心裡明白,她早上剛挑滿的,怎麼會沒有呢?不用說,這窯還真鬧鬼。她想明白了也沒做聲,又出去挑了一擔水,把飯做了。等吃飯的時候就把這兒事告訴男人,倆人一商議,看來事真的很怪,那老頭說的話八成假不了,這窯洞不乾淨。
當晚夫妻就決定,明天就搬家,男人出去找車拉蜂箱,女人在家收拾東西。
第二天一早,男人就出去找車了,女人在家裡收拾東西,小姑娘自己在院子裡玩,沒想到就出事了,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小姑娘爬到了窯頂上摔了下來,窯頂到地面有十多米高,小姑娘血濺了一地,人沒撲騰幾下就死了。
等男人找回車的時候,看着死去的孩子,和哭的不成人樣的女人,也大哭起來,直喊“怨我啊!怨我啊!”人就和瘋了一樣。
孩子一死,夫妻當然是走不成了,只好求村裡人幫着料理了小娃娃的後事,又耽擱了好幾天,等孩子的事安頓好了,正準備走的時候就撞上了孫爲民。
聽完事情的經過,孫爲民心情很不好,畢竟那只是個七歲的孩子啊,但他又不知道怎麼安慰夫妻倆好。
就在三個人傷心的時候,拉蜂箱的車來了,孫爲民也沒什麼廢話,幫着夫妻倆裝起了車,他覺得這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了。
送走了養蜂的夫妻二人,孫爲民心裡翻騰,他一直忘不了那女人在車開走時說哭喊“我們苦啊!我們把娃娃撂着了!娃啊!”
孫爲民心如針扎,憤恨的看着破舊的窯洞,一字一句的暗道“百!怨!困!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