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僕從見蘇陌素動作這般嫺熟、迅速,始知道二小姐那句不用他們幫忙是說的真的。
蘇陌素將麪條放入水中後,又迅速抱起一兜大白菜,將菜葉用水淋乾淨。她擇了幾片菜葉後,將菜心摘出來,放入麪條中煮上。
父親是愛吃菜心的。 wωω_Tтká n_c○
蘇陌素微微揚起嘴角,有些慶幸自己還是記得父親一些喜好的。不至於連他什麼喜歡、什麼不喜歡都不知道。
麪條煮的很快,一方面是蘇陌素動作嫺熟,另一方面是因爲省去了生火的功夫。
將麪條端在手裡的時候,蘇陌素微微轉身,向那個兩個僕從說道:“既然已經做好了,就早先去休息吧。”
兩個僕從忙點頭應是。
將煮好的面小心翼翼地放入食盒之中,蘇陌素將食盒的蓋子蓋上。她一手提着這熱乎乎的面,一首提着燈籠,往小王氏房間走去。
廚房離小王氏的正院有三個迴廊的距離,沿途之中還要經過一片波光粼粼的池塘。走在月色之下,蘇陌素第一次沒有時間去欣賞周遭的景緻——她只想快點到小王氏房中。
小王氏的院子不同於蘇陌素過去住的蘇老夫人那院子,也不同於她姨娘那妾室的院子。或許是爲了迎合蘇瑞文的喜好,整個院子的佈置都十分地雄偉。
從院門口開始,便是兩隻張牙舞爪的異獸匍匐在拱門之上,那正上方雕刻的也極爲大氣的花紋。
走進院門之中,遠不同於其他院子的水榭荷塘,整個院子裡樹木並不十分多。一左一右的兩棵松柏極爲粗壯。應是兩人抱的樹幹往上直聳而立,樹枝蔓延而出,即便是冬天,那樹葉也是十分倔強的綠着。
過去,蘇陌素很不喜歡來這院子。即便是小王氏不在,她也不喜歡這院子過於凜然和森氣的氛圍。但是今日,端着這碗精心做的麪條,蘇陌素眼中倒不覺得這院子有那般惹人生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蘇陌素走進院子後,總覺得小王氏那房間的燭火要比先前她離開時亮堂了許多。
蘇陌素走到房門口,正要推門直入,卻聽到裡面突然有女聲傳來。
其實這交談聲並不是現在纔開始,只是蘇陌素並沒有仔細去留意。自然也就沒有想到,整個靜謐的院子裡,發出聲音的其實就是小王氏的正房之中。
那女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且蘇陌素走近的時候,對方已經到了話尾。她只覺得這聲音十分熟悉,都還來不及分清楚到底是誰時,聲音就停了。
接着是蘇瑞文的聲音傳出來:“我過去這樣說,現在這樣說,以後還是如此。我不同意那嫁入皇家。”
“爲什麼?”
女子的聲音再次傳來。
原來說蘇蔓玖。
蘇陌素沒有想到對方會這個時候回來。
是與二皇子商量好了要議婚不成?蘇陌素暗暗想道。
似乎是爲了印證蘇陌素的猜測,房內的蘇蔓玖很快帶着一絲不滿再次開口了。
“父親,您在我心中一直是個十分看重兒女的人。您從來不要求我像其他人家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一般整日束縛在家裡,也未曾將女則、女訓時刻掛在嘴邊。”
“可是,父親,您爲何會對我和二殿下的事情如此反對呢?”
蘇陌素聽到蘇蔓玖這樣問的時候,有一絲詫異。雖然她對蘇蔓玖和二皇子之前的關係早有眼見耳聞,可是蘇蔓玖心高氣傲,之前還與四皇子有所牽絆。如今皇帝身子康健,太子之事甚至無人提及。
蘇陌素以爲,蘇蔓玖是不會這樣快下抉擇的。
可房內的蘇蔓玖這一次顯然是下了決定,她似乎是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父親,女兒求求您。從小到大,女兒從來未求過您什麼。可今日,女兒求求您,您就允了我和二殿下的事情吧。”
蘇瑞文的聲音一直沒有響起,蘇陌素卻能猜到他的回答。
前世,他寵自己至深,爲自己擔憂甚遠。可是,皇子之事上,他是態度鮮明的,堅決不在五位皇子之中站一位的隊。就連傅堯平這個被蘇瑞文所看重的女婿,至少在看中之時,他是與五位皇子無一位有聯繫的。
後面,傅堯平納妾的時候,父親蘇瑞文難受過、掙扎過。但是他唯一一次同自己說起和離之事,反而是傅堯平正式投入五皇子陣營。
蘇陌素相信,以她父親蘇瑞文這樣堅決的性格,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同意蘇蔓玖這次的請求的。
果然,蘇瑞文沉默良久,說出的話依然是拒絕的:“蔓玖,五位皇子年紀相仿,各有所長。或是血統尊貴,或是母家顯赫,或是能力出衆,或是性孝陛下,無論是哪一個,都沒有明顯的優於其餘四個。”
“你一旦選擇與二殿下在一起,無論爲妻爲妾,勢必都要捲入這場皇位角逐之中。到時候,勝者爲王敗者寇,一步錯滿盤輸。爲父希望你懸崖勒馬、揮斷情絲,是爲了保全你啊!”
蘇瑞文這話說得句句泣血,充滿了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殫精竭慮。可是這份關懷,顯然在蘇蔓玖看來,並不十分需要。
她執拗的聲音依然響起:“父親說得沒錯,一旦我與二殿下在一起,我就退無可退。我決不允許我的夫君會是個懦夫、是個失敗者。所以,我只會全心全意助他、幫他、爲他。”
“所以,父親,您就爲了女兒,爲了我,讓一步吧!陛下遲早是要仙去的,到時候五位皇子,必有一位要承其大統。二殿下出身並不弱,又手握兵權,且他聽得進賢良之言,是個爲君之才啊!”
蘇瑞文壓抑着心中的怒火問道:“你想讓爲父輔助他?”
蘇蔓玖只當是蘇瑞文應了,話語中的不滿和怨憤也淡了不少,一種輕快歡喜躍於話間:“是。父親,您是我唯一的父親,我也是您最疼愛的女兒。女兒與二殿下若是在一起了,您即便不幫他,也會被人劃作他一派。然您幫了他,日後您就是獨一無二的國丈!”
“那你覺得我該如何幫他?”蘇瑞文又問。
蘇蔓玖此時只覺得蘇瑞文已經被自己說動,心中十分歡喜,臉上也滿是喜悅之色。
然而這份鬆動,在房外的蘇陌素聽來,卻完全不是這樣。
話語至冷後便得分外輕柔,也許面上還帶着淺淡的笑意。這些動作,絕對不會是父親蘇瑞文鬆動口風、心中贊同的表現。
這是怒極反笑的心理!
父親已經盛怒了!
蘇陌素心中暗道,她只留心聽蘇蔓玖下句如何說。可她心中也已經清楚,無論蘇蔓玖下一句說什麼,父親蘇瑞文都只會重擊桌面,痛斥於蘇蔓玖。
“父親可還記得李攀?”蘇蔓玖問道,她害怕蘇瑞文一時想不起,又忙補充道,“陽城的李攀。”
蘇瑞文沒有做聲,只是望着蘇蔓玖。
自認爲蘇瑞文眼中的是鼓勵之意,蘇蔓玖便徑直說了下去:“女兒知道,這次父親升官很大程度上是因爲查實了李攀的問題。可是父親最初去陽城,或者說離京的目的,似乎卻根本不是爲了李攀。不過是順帶解決了這樣一個芝麻綠豆官,父親就能官升二品,可見陛下對父親的看重和栽培之意。”
蘇蔓玖及時送了幾句奉承話,接着說道:“若是父親能將這案子扯得更廣、更泛一些,想來定不會止步於二品官職。”
“你可知道李攀是誰的人?”蘇瑞文望向跪在自己面前的這個聲音。燭火躍動之中,蘇蔓玖的臉龐顯得十分紅潤,她一雙本就十分奪目的眼睛中光芒四溢。
只是這種光芒,不是美,是貪婪。
蘇瑞文不忍地收回視線。
蘇蔓玖卻是難掩得意的答道:“表面上看到的,往往是最令人起疑的。李攀是泓章的人,這是全朝廷都知道的事情。其實比之,扯出泓章,李攀牽扯出其他人,纔是最爲理所當然的。”
“並且,這種‘事實’一定會更快讓其他人接受。”蘇蔓玖很確信自己這種講法。想她穿越到朱國之前的那個世界,就是這樣。有時候,一個人直剌剌的承認自己出軌、吸毒各種骯髒的勾當,反而有人憐憫,甚至發出陷害論來同情他。
大衆總是這樣,尤其是以聰明人自居的大衆更是如此。
“父親覺得如何?”蘇蔓玖十分期待地看向蘇瑞文。
蘇陌素已經不想再聽,這樣構陷皇子的事情,蘇蔓玖也能想得出,並且準備實行。她若真嫁去了二皇子府,還真是一個合適的皇子妃。
“李大夫,您瞧着點,這裡有個階梯,您小心。”
有聲音從院門口傳來。
蘇陌素擡頭看過去,視線正好與才走進院子裡的小廝目光相對。
是父親身邊的人。
是李大夫。
蘇陌素靜靜地望向對方。
那小廝提着燈籠走在前方,李大夫揹着藥箱跟在小廝的身後。
小廝急趕慢趕,只想快點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好不容易頗爲順暢的到了夫人院中,卻看到二小姐站在房門外。
而且,方纔二小姐的動作、表情都表明她在這外面似乎已經站了不止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