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沐騫如此痛恨永城侯府,也痛恨他自己的生父沐峰。
想必當年,謝氏母子陷害他,毒殺梅姨娘,這些事情,沐峰都是知道的吧?
沐容骨子裡的涼薄與狠辣,實則,是傳承自沐峰吧?
然而……
“那麼三叔,您對母親是發自內心的感激吧?”我看着沐騫的眼睛說道,“在您心裡。我娘是救您與危難的人,您感激她,卻未曾有過報答。所以多年來記在心裡,這,並不用娶她來回報。我想,我娘也並不需要您這樣去做。”
沐騫笑了,“年紀不大,心思卻是不少。我縱橫沙場十幾年,難道心裡竟不如你明白?什麼是恩,什麼是情,還不用你這小丫頭來教我。”
他看了一眼蕭厲,“不過,你這丫頭也該警醒些,不是每個男人,都如你三叔我這般癡情。”
說完。轉身負手,竟是如閒庭信步一般離開。
我深吸了一口氣,趕緊看蕭厲。
這魔王一般的人,不會一生氣,就給三叔弄個鬼附身吧?
蕭厲卻是面帶笑容。嘴角翹起,一臉的“我懶得與你計較”。
“走吧,去看看燕北辰兩口子。”
他不說話則已,說話便是驚人。
“你別胡說,他們兩個還沒個名分呢!”
“遲早的事情。”蕭厲與我並肩而行。有他伴在身邊,與無邊的春色之中,我便只覺得,若是可以一直這樣,那便是這天下間最快活的事情了。
燕北辰和蘇長寧都在景明閣裡,我和蕭厲到了的時候,他們正陪沐騫坐着,一同與長公主說話。
見到我們進去,長公主眼中閃過驚訝,隨即笑道:“瞧瞧,這兩個怎麼走到了一處去?遠遠看着,還真是有些意思。”
她雖然愛說笑,卻也只是點到爲止。
蕭厲現在的身份是楚殤,既是燕北辰的表弟,又是長公主的堂侄。
長公主最是憐惜弱者,鎮南王寵妾滅妻,氣死了元配王妃,又苛待楚殤的事情在京中不算是秘密,誰不知道,鎮南王唯一的嫡子,從出生就是病病歪歪的,太醫院的太醫們聯手診治,得出的結論,可是孃胎裡中毒來的。
誰下毒?
鎮南王堂堂宗室親王,大概是不會用這種陰私手段的。至於那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繼王妃……可就不一定嘍。
長公主對這個從小命運多舛的侄子也很是關心,眼見他已經弱冠。親事卻還沒個着落,也很是着急的。這會兒見我同他走在一起,且蕭厲,不,是楚殤面上也不同於從前的陰鬱狠厲。倒是流露出多少的柔情來,頓時便有些明白了。愛美的眼神在我和楚殤身上掃來掃去,然後,便抿着嘴脣笑了。
我從小也是經常見到長公主的,見她這樣的神色。自然也能明白她在想什麼。頓時便覺得有些面上發燒,又有些忐忑——我葉天行退婚尚且不足兩個月,便與楚殤如此親密地走在一起,會不會叫長公主覺得,我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子?
訕訕地坐在了蘇長寧身邊,低着頭不去看她的擠眉弄眼。
這別院裡都是女子,燕北辰三人也不便多留,坐了一會兒,起身告辭離開了。
在景明閣裡吃過了飯,我慌忙就跳起來,告辭了長公主,跑回了客院裡。
我一進門,金盞便迎過來,悄聲道:“方纔,主子什麼都沒有吃呢。”
因母親和離。這國公府裡叫什麼的都有,夫人,大姑娘,姑奶奶等。還是顧嬤嬤覺得不妥,索性讓都叫主子了。
我點點頭,示意她知道了。
想來,母親還是被沐騫突如其來的求婚打亂了心神。
放輕了腳步走進屋子,轉過一道屏風,就看到母親正托腮坐在窗前,怔怔地看着院子裡一株含苞欲放的桃樹。
就連我進去,都沒有發覺。
我想了想,從圓桌上倒了一杯茶端過去,輕聲道:“娘,喝點茶?”
母親嚇了一跳,側頭看到是我。便笑了,接過茶問道:“可吃了飯?”
“陪着殿下吃的。”我坐在她身邊,歪頭看着她,便笑了。
今天的母親,穿了件兒蜜合色立領對襟襖,下邊陪着縷金落梅裙,一張清麗絕倫的面容,看上去完全不像有十幾歲女兒的人,若說她只有二十來歲,只怕也有人信。且她眉眼間比豆蔻少女更少了青澀。風姿綽約,秀雅無雙。
也難怪沐騫心心念念地愛慕了她多年。
本就是絕色的容貌,再加上救命之恩,沐騫不陷進去纔是奇怪呢!
我如此想着,便有些露出了痕跡。
“嫣兒,你笑什麼呢?”母親詫異地問道,“怎的這般奇怪?”
我連忙捂住了半張臉,只剩下眼珠子轉來轉去。
“你……到底怎麼了?”母親臉上帶了些不安,探究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湊到她身邊,小聲道:“娘,我都看見了。”
母親忽而站起,臉上立刻變得蒼白,“你看到了什麼!”
她聲音發顫,神色惶恐,就好像做錯了事情的孩子般手足無措。
“娘!”我將她按住坐下。看看屋子裡也並沒有別人,才深吸了口氣開口道,“方纔,我也是在園子裡的。”
母親愈發驚慌。
“嫣兒,我與你三叔之間,清清白白的。什麼事情都沒有!”
她急急地解釋。
我大爲感動,知道她這是生怕傳出一言半語,叫人說她不安分事小,怕影響了我的名聲是大。
更怕的,是我這個女兒因此輕視與她。
“娘,您坐好聽我說。”我輕聲道,“三叔,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這麼多年,爲了您都沒有娶妻。這份心意,着實叫人感動。若是以後,能有他這樣的人照顧您,疼惜您,我也只會爲您歡喜的。”
“可是,他不行的……”母親痛苦地搖了搖頭,“他是你三叔!”
“什麼三叔呢?”我笑了。“他和梅姨娘的遭遇想必您比我清楚。他對祖父都是直呼大名了,回京後更是住進了梅家老宅,可見心裡的怨懟有多大。恐怕,他早就不想做沐家的人了。娘,這個您完全不必擔心啊。若您願意。這些都只交給他去解決。”
母親愣了片刻,依舊是搖搖頭,“你別胡說了,哪裡有爲自己母親出這種主意的呢?”
我仔細觀察她的神色,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動心吧?
這些年,她被沐容傷透了心,恐怕對世間男子都不會再有什麼信任。然而忽然來了一個各方面都比沐容強出幾座山的男人來對他說,我心悅你,爲了你不娶妻不生子。如今我想娶你爲妻,一輩子疼愛你呵護你,她便再是心如止水,也絕不會不起半點波瀾的吧?
不過這樣也好,這大凡男人。容易得到的,便都不會珍惜。
既然沐騫等了母親這麼多年,那就叫他多等些時候好了,對他也是一種考量,不是麼?
又在別院裡住了兩天,母親便向長公主告辭,說是國公府裡事務繁雜,要回去打理。巧的是,皇后的旨意終於到了,爲燕北辰和蘇長寧賜婚。
這下兒,長公主也須得帶着蘇長寧回城進宮去謝恩,索性,我們便一起收拾了東西,回到了城裡。
這會兒已經是二月底了,在別院裡逍遙了十餘天,我便不好再住在外頭,先回了侯府去。
侯府裡氣氛一如我走之前,沉悶冰冷。二夫人雖然不瘋了,但是那天晚上當着那麼多的丫鬟僕婦,甚至是護院的面兒寬衣解帶,二老爺如何肯放她出來?將她和兩個心腹丫鬟關在了麗景軒裡,只留着兩個力氣大的婆子看守,就連沐靈語和那兩個兒子都不許探望。
這下侯府裡沒有了管事的女主人,老夫人只能自己接手,但身體也着實是有些撐不住,便又叫了霍姨娘出來幫襯。
我回了侯府後,往春暉堂去請安。才行了禮直起身,沐容從外邊氣沖沖地走了進來。一進門,見到我,臉上怒氣更盛,怒道:“你竟還敢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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