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卻說蒼凜有位宗室王爺,封號榮安。榮安王原本是泰祖皇帝的堂兄弟,隨着泰祖東征西戰,爲蒼凜立下過赫赫戰功。後泰祖登基,封賞與自己征戰天下的一干功臣,當時封了四王八公十六侯,泰祖嫡親兄弟以軍功位列首位,榮安王緊隨其後。

又因榮安王對泰祖有救命之恩。泰祖格外加以青眼,甚至比對親兄弟鎮南王還要親密。盛眷加身,只可惜榮安王天妒英才,早早撒手人寰。臨死前,便將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幼子託付給了泰祖皇帝。

泰祖傷心之下,爲叫過命的兄弟安心,於病榻前加恩榮安王府世襲罔替,又賜丹書鐵券。

這等尊榮,除卻鎮南王府外,本朝再無。

只是同樣爲盛寵加身的王府,榮安王府與鎮南王府卻也不可同日而語——至於緣由,便是這榮安王府血脈稀薄了。

歷代單傳。且歷代榮安王均是體弱。

曾有傳聞,說是這榮安王早年與泰祖打天下,曾有殺俘虐俘,殺孽過重以至於報應到了子孫身上。也有一說。是泰祖皇帝當年征戰之時,前朝末帝見大勢已去,自焚於龍翔宮中,死前曾下詛咒。第一代榮安王將這份詛咒揹負在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後邊這數代榮安王體弱多病子嗣不旺,本該是泰祖之命。

各種說法不一而同。然而榮安王府在本朝之中,是個很特殊的存在卻是不爭的事實。

遠離朝堂傾軋,卻又十分的尊榮。

到了現下上一代榮安王,比他先祖強了一些。不但有位兒子,還有個女兒。算起來,這位榮安王府的郡主,該是皇帝的堂妹了。老榮安王爲這個女兒請封,皇帝着意加封了榮華郡主。

榮華郡主是老王爺的老來女,又是數代單傳的王府裡的唯一女孩兒,受寵自不必說。不但老王爺老王妃視若掌珠,就連她的兄長,這一代的榮安王,對這個妹妹也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

出身尊貴,自幼受寵,按說榮華郡主這一生完全是順心如意的了。

只是大抵上天總要讓人不能十全十美。榮華郡主最爲不如意的地方,便是容貌了。

皇室衆人,無論嫁娶,對象必然都是容貌出挑,德行出衆的。數代聯姻下來。子女們甚少有相貌平平的。偏生,榮安郡主便是其中的一個異類。

非但稱不上相貌出衆,甚至連平凡都說不上——膚色黝黑且粗糙,無論是牛乳鮮花還是各種精心調製出來的香脂香膏。或是有專門的御醫開出的藥膳食補,都無法將她天生的肌膚養得稍顯白嫩細膩些。至於五官,更是不能提。

正因爲長得醜,這榮華郡主甚少在人前露面。

她及笄後。嫁給了平南侯府的世子。據說紅蓋頭掀起來,那位世子當時便險些哭了出來。

當然這都是傳聞,不知是否真的醜陋至此。

或許是因容貌自卑,榮安郡主脾氣暴躁如雷。仗着身份,不但不將丈夫看在眼裡,就是平南侯府中,她的太婆婆和婆婆等人,也是動輒就要被她教訓。好好兒的傢俱擺設,說砸便砸。但凡平南侯世子與哪位侍女親近些,她便要大發雷霆,侍女輕則打罵重則發賣,還專門往青樓楚館那種地方賣。到了後來。平南侯府的侍女們都躲着世子走。世子曾稍作反抗,卻被榮安郡主身邊的女兵給打了個鼻青臉腫,多日不敢出門。

往榮安王府去哭訴吧,老王爺和榮安王都是護短的。平南侯老夫人婆媳兩個哭着進宮找皇后做主,燕皇后將郡主召進宮裡,稍作規勸,郡主回去後便直接命人圍了兩層婆婆的院門,竟將人軟禁了起來,甚至不叫往裡邊送吃喝。

這等暴戾,便是皇后下旨呵斥,也不曾稍加改過。

且燕皇后前腳下旨斥責榮安郡主,後腳榮安王便正病重。險些嚥氣。便又有宗室進宮勸皇后網開一面,弄得燕皇后大爲沒臉,皇帝便生出了幾分對榮安王府的不滿。

後來平南侯世子抑鬱而終,榮安郡主自然不肯守孝,先後又嫁了兩次,兩任丈夫莫不是早早過世。

於是私下裡,都有人傳說榮安郡主命硬剋夫。也還有人說她是妖孽轉世,專門吸取男子陽氣。不然,爲何會連續三任丈夫都早早沒命呢?

榮安王也覺得這個妹子名聲上有些不好,再留在京城裡,未免有些抑鬱。便將榮安郡主送到了江南去,這一去,便是三年。

今年,榮安郡主回京了。

也不知道沐容到底拜了什麼菩薩,竟有天在路上,正好碰上了纔回京沒幾日的榮安郡主。

說起來,沐容的皮囊生得真是很不錯的。

哪怕是已經人到中年,也是面色白皙,劍眉星目的,又帶着些遊歷花叢之中特有的風流韻致。雖然這些天來有些頹廢,但微微發紅的眼圈,疲憊的神色,倒是叫他更多了幾分少見的頹靡美感。

不知怎的,便叫榮安郡主看上了。

沐容自小京城長大,自然聽聞過這位郡主的種種大名,見榮安郡主竟然親自登門來,毫無宗室貴女的矜持尊貴,明言看上了自己,願意叫自己做她的郡馬,共享富貴什麼的,嚇得屁滾尿流。

接連好幾天,都不敢回府去。

所以這些天來,榮安郡主苦追永城侯的風流韻事,在京中便漸漸地流傳開來了。

我聽了以後,只覺得目瞪口呆。這。算不算是個報應?

只是沒想到,榮安郡主竟然找到了鎮南王府來。

聽了下人的通傳,說是榮安郡主來訪,我一口茶沒有含住。竟然噴了出去。

蕭厲不在,且她指明瞭是要見我的,按照輩分,這是我的堂婆母。且我也很想見見這位傳聞中的郡主,便叫人趕緊請了進來。

帶着海棠和忍冬迎了出去,頂頭就看到了正前呼後擁大步走進王府的榮安郡主。

我便聽到身後海棠一聲低低的吸氣。

就連我自己,也不禁在心中爲沐容喊了一聲,我的娘啊!

眼前這位郡主娘娘。面目豈止是醜陋?

面如黑炭,明晃晃的日頭下看來,竟還有些閃動着藍光。塌鼻子,塌到了什麼地步?迎面看去。就只見到了兩隻翻天的鼻孔!

一張大嘴,笑起來竟要咧到了耳邊。金魚眼睛鼓鼓的,偏生還是三白眼,眼白幾乎佔了整個眼眶。

頭髮枯黃,梳起了高高的牡丹髮髻,發間插戴着金玉頭面,走起路來金光閃動,耀人眼目。

幸而是白天,若是夜裡看見,我必然要以爲是蕭厲的哪個手下了。

“哎呀,世子妃可好?”

榮安郡主聲若洪鐘,見到我後哈哈大笑,走得快了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只感覺一陣疼痛——這手勁兒也忒大了些!

將人讓到了花廳裡,榮安郡主也不羞澀,更不客氣,喝了一口海棠奉上的香茶,直接便開口了。

“原本不該今天來,不過我這人呢,向來直來直去的。有什麼說什麼,世子妃別見怪。”

我端着茶,細聲細氣地說道:“郡主哪裡話?按說,我還要和世子一起叫您一聲姑姑呢。”

榮安郡主一拍大腿,“着啊!我就喜歡這痛快人!如今正有一個事兒要與世子妃說說。我呢,幾個男人都沒了,如今是寡居身份。永城侯……哦,就是你父親,也早就和離,單着呢。我見侯爺孤身一人真真可憐,有意一好兩好。只是侯爺說了,自己身爲鎮南王世子妃的父親,爲了叫世子妃面上好看,就不願再娶了。我想着,前不久您的母親,不是還嫁了定北侯?母親都能再嫁,父親如何能不再娶?今日來,便是問問世子妃,您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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