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蕭厲挽着手走在回住處的小路上，我笑眯眯地說道，“不知道御史會不會彈劾你？”
蕭厲轉過頭看着我，墨玉石的眸子裡滿是溫柔，靜默半晌之後，才認真的說道，“只要是你做的便都是對的。至於什麼御史，若是不怕死的。便只管彈劾。”
“這話怕是說反了吧？”我掩脣輕笑，“只怕是死後才該怕你呢！”
堂堂的鬼王呢！
昨日夜間，他與我說了自己來歷，倒是叫我大吃一驚。
須彌界的鬼王，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找到了個似乎很是了不得的靠山了！
既然是鬼王，這人變成了鬼，自然也就歸他管了。真有人敢得罪他，那會不會來一次死了又死呢？
我老神在在的想着。
我和蕭厲的新房選在了整個王府的最東邊，極爲軒朗的大院落，前後共有五進，裡面假山荷池，迴廊亭榭樣樣不少，儼然就是個院中院。
才進了院子裡，便有這院子裡的管事嬤嬤迎了上來。請安行禮後低聲對我們說道，“姜嬤嬤來了。”
見我面上露出迷茫，忙又解釋，“姜嬤嬤是王妃身邊最得用的人了。”
我挑了挑眉，這纔想起來。鎮南王妃先前說過自己失憶，不記得家人家鄉。但後來做了鎮南王的側妃，便又想了起來。據說，她的本姓就是姜吧？
我本來以爲，被蕭厲一腳踢出去的那一個已經是王妃的心腹了，誰知道這裡還一個？且聽管事嬤嬤的話，似乎這裡的這個更爲得意些？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如今人呢？”
“在廂房裡候着呢。”猶豫了一下，管事嬤嬤又補了一句，“姜嬤嬤還帶着四個人。”
見她臉上露出尷尬之色，我恍然大悟，只怕帶着的四個，都是給蕭厲預備的吧？
心下越發覺得，鎮南王妃着實不上臺面。以她的身份，但凡做事周密講究些，也會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畢竟這個世道，講究個孝字。若是她不出錯，我只要稍稍露出些不順的意思來，就能叫人鄙夷嘲笑了。
一路進了正房，早就有這院子裡的所有下人上來拜見了。
因人多，便都聚集在了正院的院子裡。
我也懶怠一一地看過去，只記住了幾個大丫鬟和管事媳婦的名兒，便叫海棠和忍冬將賞發了下去。
衆人跪倒磕頭，行了大禮後方才起身退到一旁，都恭敬站好等着我訓話。
“世子妃這裡好生熱鬧。”
便有一聲突兀的笑響了起來。
隨後便是一個衣着體面，插金戴銀的五十來歲的婦人帶着四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兒走了進來。
她一進來，管事嬤嬤臉色先是一變，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眼裡閃過點兒幸災樂禍。迎了上去，“老姐姐怎麼自己過來了？可是沒這個規矩，世子妃娘娘尚未通傳呢！”
說話既顯得親熱，又暗暗點出了我的身份，以及那位姜嬤嬤的不規矩之處。
我心下滿意。聽聞這位管事嬤嬤是宮裡燕皇后遣來的。果然是會說話。
也不知道姜嬤嬤是不是爲了凸顯自己的地位，渾然沒有將管事嬤嬤的話放在心上，大大喇喇地說道：“都是一家的人，哪裡有那麼多的規矩呢？咱們王妃娘娘呀，早就盼着世子妃進門了。我聽說世子妃娘娘好個模樣。昨兒就想上前看看，只可惜，咱們不是那臺面上的人，竟然沒得看見娘娘的玉顏！這不是嗎，王妃娘娘打發人來說話，我呀，就搶了這個巧宗兒！”
話裡話外的，只點出自己是王妃的心腹。
管事嬤嬤只淡淡一笑，道：“姜嬤嬤，這話可就說錯了。世子妃娘娘是什麼人？那是咱們的主子。便是纔剛進門，面軟心慈，老姐姐可不當這樣說。什麼一家人？誰家聽說過主子和奴才是一家了？”
她刻意強調了奴才二字，姜嬤嬤臉上的笑僵硬了一下，分明有些不屑之意，倒也聰明地沒有反駁。
“老奴見過世子妃娘娘！”
姜嬤嬤對着我行禮。擡起頭，圓圓的一張滿月臉上掛着討好的笑容。
“起來吧！”我淡淡應道，“嬤嬤可是王妃娘娘身邊兒的老人了吧？來人啊，請嬤嬤落座。”
姜嬤嬤大喜，“哎喲，多謝世子妃娘娘，竟是如此心疼老奴！老奴若是不坐，倒是辜負了您的一片愛惜之心了。”
海棠最是知道我的心思，只提了一隻腳凳，放在了遊廊底下，笑道，“嬤嬤請坐。”
姜嬤嬤張開了嘴，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怎麼了姜嬤嬤？”海棠便說道，“難道嫌凳子不好？”
姜嬤嬤總算還有些腦子，連忙賠笑道。“哪裡的話？這纔是咱們做奴才該做的地方。”
說着便坐了下去。
她身材豐腴高大，這小小的腳凳，坐着便極不舒服。肥胖的身子動了幾下，纔算安生下來。
我接過了忍冬端過來的熱茶，撇了撇茶葉末，慢條斯理地問道，“這會兒來可有什麼事情？”
姜嬤嬤才坐穩當，聽見我問話就連忙站了起來，“回世子妃娘娘，老奴是奉了王妃娘娘的話來的。”
他伸手指了指站在院中的四個女孩。“王妃娘娘說了，您是新婦，才進門來，本不該這麼早，且身上又有熱孝。然而世子年紀不小了，與他同樣大的王府公府世子們，哪個不是已經幾個孩子了呢？咱們是堂堂的親王府，這只是傳承耽擱不得，所以，叫老盧送了這四個丫頭來。世子妃娘娘請看，這幾個模樣生得好，人也乾淨，都是出生清白的好人家孩子。而且王妃娘娘已經看過了，也都是好生養的身子板兒，娘娘說，便送給世子妃娘娘，叫她們服侍着您和世子呢。”
說了半天，果然是來送小妾的。
我向下細細打量着那四個女孩。那見着四個人，高矮胖瘦俱不相同，燕瘦環肥，各有特點。端莊的，俏皮的，溫婉的，柔順的，也難爲王妃娘娘好好的費了一番心思。若蕭厲是一般的紈絝子弟，總有一款適合他喜歡。
只是這番心思，註定要落空了。
“你們都願意來服侍世子嗎？”我含笑問道。
這世間對女子的苛刻，叫我不忍心耽擱這四個嬌嫩的女孩兒。若是她們安安分分地沒有野心，我便放她們一條生路，給她們找個好的去處。若是不然，也只能夠叫她們去怪王妃娘娘了。
四個女孩頓時變得紅了臉。
其中一個穿着銀紅色輕紗外衫，綠色碧羅裙，容長臉，桃腮星目的便大着膽子擡起頭來，含情脈脈的看着蕭厲。柔聲道，“能夠服侍世子和世子妃娘娘，是奴婢們三生有幸。”
說完這話，白皙嬌嫩的臉頰上便迅速染上了一層紅暈。她大概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女孩如花蕊一般的好時候。並且看上去是四個女孩中年紀最大的。身材發育極好，玲瓏有致，腰間緊緊束着一條碧玉帶，越發顯得窈窕婀娜，風姿韻染。
一雙眼睛中如橫着秋水，只看着蕭厲，便迷迷濛濛如江南春雨，情意無限。
然而蕭厲自始至終眼簾低垂，連眼角餘光都沒有給她一個。
少女屈膝行禮，半晌未曾得到半分迴應。眼中便涌上了淚水。
“瞧瞧這模樣，真是我見猶憐呀！”我輕輕地敲着身邊的椅子，將手托住自己的腮，“只是這規矩未免差了些。”
說到這裡，我斂去笑容。只冷冷地問那姜嬤嬤，“這是這個王府的家生子呢，還是爲了新買來的？”
姜嬤嬤未曾想到會有此一問，連忙道，“回世子妃娘娘，是王妃千挑萬選，從一個秀才家裡找來的。這丫鬟名叫暖香，自小隨着父親認得了幾個字。模樣好，身段也好，更要緊的是他家裡四個兄弟，定然是好生養的。”
我哼了一聲，冷笑道，“莫非只顧着生養也不要規矩了不成？”
“我都不知道這個煙視媚行的做派，會是讀書門第的女孩。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爲王妃買了揚州瘦馬來呢。”
那暖香聞言身子一震，捂住了臉哭倒在地上，哽咽着，“世子妃娘娘，奴婢知道今日王妃娘娘將奴婢送來，怕是惹了您不喜。只是也是好人家的女孩，你可以侮辱奴婢，但請不要侮辱奴婢的家人吧！”
“呸，哪個好人家的女孩兒會上趕着給人做妾室通房？”海棠便站在我身後啐道。
“這丫鬟忒也沒有規矩！”姜嬤嬤頓時大怒，指着海棠道，“主子在說話，哪裡有你插嘴的地方！”
海灘便擡起下巴，揚起兩道英氣的眉毛，“這位老嬤嬤，敢問除了世子殿下和世子妃娘娘，這裡還有哪個是主子？娘娘和殿下方纔都沒有說話，只這個上趕着做小婦的哭哭啼啼，難道以你的話，她倒是要算個主子了？莫說世子殿下還沒收了她呢，便是收了，也不過是個通房丫頭，和我一樣的奴才罷了。嬤嬤說話，還是仔細着些吧。動不動便是奴才主子，只自己先分清楚了纔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