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外邊突然便亂了起來。
“大小姐大小姐!”
海棠從外跑了進來,見我歪在牀上,“您快去看看,出事了!”
我頭上有些發暈,“什麼事情?”
海棠氣喘吁吁的,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外邊,狠狠地喘了幾口氣,才說道,“是,是葉世子……還有二小姐……”
葉天行和沐靈菲?
我一下子坐了起來。“他們怎麼了?”
“他們,他們被人堵在了假山洞子裡……如今,東川侯的世子夫人,正在那邊兒大鬧呢!”
我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花瑤這件事,是怎麼辦的?
我只是叫她去教訓一下葉天行,讓他在假山裡昏睡一陣子,免得露出痕跡,叫人來懷疑我和他之間的事情。
她怎麼……
雖然說永城侯府在京城裡已經沒有了什麼名聲可言,然而到底是老夫人葬禮,我也並不想出些桃色事件來的。
“走,咱們過去看看!”
我連忙起來,扶着海棠的手,往後花園裡走。
尚未到假山處,便已經聽到了一陣陣的喧鬧聲。
其中,正有個尖利的女子哭泣與謾罵。
“什麼侯門的千金小姐?我呸!”這聲音極爲熟悉,正是楊筱離。
“庶出就是庶出,天生的下賤胚子!”楊筱離是與葉天行一起來的,因是來弔唁。便沒有穿顏色鮮豔的衣裳。只一件淺藍色對襟長褙子,上邊也沒有繡繁複精緻的花紋,只有衣襟處繡了一簇墨色玉竹,與深藍色鴛鴦錦緞裙上繡着的菊花圖案相映成趣。
滿頭上也沒有插金戴銀,只用了碧玉簪壓在了髮髻間,顯得格外的素淡。
這樣的裝束。十分符合今日的場合。再加上楊筱離從前在京城裡的名聲很是不錯,她天生一張溫柔嫺靜的鵝蛋臉,笑眯眯地看着人,便很有種叫人想要親近的氣質。
但是眼下,她雙目赤紅,臉上帶着猙獰之色,尖刻的罵道,“你哭什麼哭?裝的再高貴純潔,也不過是個下賤的庶女!竟然還要妄圖攀附我家世子,瞎了你的眼睛不成?”
在她的對面,正是一張俊臉陰沉似水的葉天行,以及捂着臉哀哀哭泣的沐靈菲。
沐靈菲身上還是雪白的孝服,左邊臉頰卻是一片紅腫。顯然,是被楊筱離打過了的。
孝服本自沒有釦子,只憑着兩條布帶繫着。此刻沐靈菲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方纔與人廝打了掙扎造成的,還是被人扯開的,正鬆鬆垮垮地遮住了她的身子,露出了兩個渾圓的肩膀,以及裡邊蓮青色的中衣。
她雖比我還小些,但是身段發育極好,玲瓏有致,又帶着豆蔻少女特有的青澀。
有些圍觀的少年子弟,便火辣辣的看着她,驚豔者有之,玩味者有之。更多的,是眼底深處掩藏不住的恨不能一親芳澤的粗鄙。
沐靈菲本也是嬌養的小姐,不管有多少的心思,眼下這種情況,也叫她難以招架。尤其是頂着衆人又是驚訝,又是嘲諷,又是不屑的神情,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花一般的脣瓣,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縣主,菲兒沒有……”
沐靈菲一句話尚未說完,楊筱離反手便是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臉上。然後接過了婢女送上的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後隨意扔掉了,冷笑着對沐靈菲說道,“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小姐,還是不顧羞恥不要臉面的送上門的女人?”
這話說的太過尖酸,沐靈菲隻身子晃了晃。似乎是沉受不住這樣的指責,只伸手指着楊筱離,張了幾次嘴,都沒能說出一句辯解的話來。
楊筱離愈發得意,“怎麼,這是被我說中了?你們瞧庶出的就是庶出的。無論什麼場合,能隨時隨地的暈倒,光是這份本事,可也是我們一輩子都學不來的,可以是我們一輩子都學不來的。”
本想暈一暈的沐靈菲只好又站穩了。
“瞧,我說的沒錯吧?”楊筱離冷笑,“叫我說,若是真有服侍我家世子的心,只管說啊,難道我還是那不能容人的麼?沐靈菲,你是鬼迷了心竅,還是怎麼的?竟然在自己祖母的葬禮上,拉着男人鑽假山洞子。看看你方纔的表現,這事情不是頭一回做了吧?”
“夠了!”葉天行聽她說的越來越不像,厲聲喝道。
楊筱離一怔,回過神來以後,便死死地咬住了嘴脣。她秀潤的鵝蛋臉上,此刻掛滿了驚訝。以及傷心絕望。
“天行哥哥,你……你怎麼能這樣說我?”楊筱離身子一軟,便往身後的婢女身上倒去。幸而那婢女動作靈活,一下子便將人接住了,扶着站好。
“我的一顆心,從來沒有爲自己想過什麼。我這心裡,都是爲了你好呀!”
說着落下淚來,一指沐靈菲,“我知道你們從小常常相見,說一句青梅竹馬也不爲過。可是天行哥哥,就算是兩情相悅,情不自禁,你們也不能這個時候……”
她咬住嘴脣,淚眼朦朧地看着葉天行,“沐靈菲她,她可是在熱孝裡啊!”
正在祖母的葬禮上呢,沐靈菲竟然如此地忍不住。
今日賓客衆多,在前邊弔唁完了。都被安排到了後花園的各處歇腳。
因此聽到叫聲趕來的人,着實不少。
見沐靈菲雖然努力挺直着腰桿,但眼裡還是透出幾分的驚慌失措。
尤其是她身上的孝服已經被扯開了,就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盈盈珠淚落下之時,更爲她平添了幾分麗色。
“我不懂縣主在說什麼。”沐靈菲目光閃爍,不敢和楊筱離的視線對視。
“菲兒只是無意間看到了天行哥哥……葉世子正在那裡昏迷着,怕他出什麼事情,……”
“呸!”楊筱離掃了一眼身後的護衛們,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家夫君,倒是叫你操碎了心!”
她幾次三番地挑釁。沐靈菲本也不是什麼好性子,聽楊筱離話中之意,更是又是羞惱又是愧疚地掩面哭道,“我竟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了。難道我好心去扶葉世子,也成了錯誤嗎?若是這樣,往後這京城裡這蒼凜國上上下下,難道見到了有人暈倒在地上,不管不顧地奏凱纔是對的麼?”
“你胡說,我什麼時候說這些了?”沐靈菲哭道,“我……”
“我真的和世子沒什麼的……”
“這話,還是留着騙鬼去吧!”楊筱離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沐靈菲,半晌露出一抹笑意,”瞧瞧,這身段這臉蛋,真是我見猶憐啊!天行哥哥,你若是真的喜歡,趁着她熱孝百天裡可以嫁娶,就先將她收了房吧。”
這話囂張地很,不但沐靈菲被氣得渾身發抖,就算是我,也忍不住抿了抿嘴,對楊筱離怒目而視。
楊筱離渾然不覺,正要再說話,卻被葉天行大喝一聲,“夠了,閉嘴!”
他聲音裡有着叫人無法忽略的情緒。楊筱離咬住了嘴脣,果然就不敢再說了。從上次葉天行對她動了手,楊筱離便十分地害怕葉天行。總覺得,這葉天行分明還是那樣的眉眼,但是眼中的神色卻叫她沒來由的害怕。
“世子好大的威風!”
說話的,是楊筱離的表嫂,陳王府的世子妃。
但見她一襲淺淡的素服,頭上插着銀釵,身形高挑,容貌秀美,但是那高高挑起的眉毛,以及一雙丹鳳三角眼,卻透出精明強悍的味道。楊筱離與她一比,簡直就是虛張聲勢。
“世子,你們夫妻兩個前來弔唁,怎麼你成了這樣子?”世子妃含笑掃了一眼葉天行,連眼角餘光都沒有給沐靈菲一個。“你這模樣,我家表妹便是問問,也不爲過吧?怎麼世子開口,便是一副斥責的模樣呢?”
她身份比葉天行高些,然而到底是個女流之輩,葉天行也並不想理會。免得落一個和婦人相爭的名聲。
便淡淡開口道:“這是我葉家的家事,世子妃還是莫要多管閒事吧。”
世子妃哼了一聲,“是你的家事,但你訓斥的偏偏是我的表妹。我問一聲,難道不該?”
她明媚的眸光掃過圍觀的人們,朗聲道,“諸位都知道,什麼是孃家呢?自然是該對出閣的女孩兒作爲依靠的。若是姑娘受了委屈,難道出頭問一句,很過分?”
“不過分!”陳王在皇帝心中很是有些體面的,這位世子妃的家世也很是輝煌,於是就有人連忙符合。“這纔是應當的!”
“對啊,便是我們看了也不禁地爲葉少奶奶叫屈呢!”
“多謝!”
世子妃笑着福了福身子。
葉天行臉上的陰沉彷彿一片彤雲,將他整個兒人都籠罩在了裡邊。這份煞氣,叫人忍不住都心生顫抖了。
世子妃也恐怕再說,便會叫葉天行翻臉。棒子打完了,便要給個甜棗。放柔了聲音,“世子,方纔我也只是關心則亂,口氣壞了些,卻是統沒有一點兒壞心。你們纔是新婚燕爾的,我自然不能看着你們因個不相干的玩意兒,鬧出了隔閡來的。”
說着走到葉天行面前,屈膝福身,“在這裡,給世子賠個不是。”
葉天行眼中閃過滔天怒火,沉默半晌,深深地吸了口氣,壓抑住了自己的怒火。
“不必。世子妃多慮了,我又焉能不知你的好意。”
話說的雖然大方,但是語氣的惡劣誰都能聽出來。
世子妃卻偏生嫣然一笑,“如此,多謝世子了。”
又蹙眉,“然而眼下,是不是能說一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世子說的,表妹一定就會相信的。”
說着,朝楊筱離使了個眼色。
楊筱離怯生生地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了葉天行跟前。
“天行哥哥,你……我相信你,一定是那沐靈菲想要勾了你,對不對?”
沐靈菲聞言,眼淚落的越發快,只哀怨地看了一眼葉天行,哽咽道:“罷了,我這是有口莫辯了。祖母才過世,我,我……你們不必打什麼機鋒,我如你們所願,不叫你們費心便是!”
說着,便朝着那假山一頭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