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才拉回懸崖邊的人,她竭力吸取着氧氣,向後退了一步,腳下的疼痛又將理智拉回了些許,她挑起一個蹩腳的微笑,又退了兩步,背部撞在了樹幹上。
努力想讓思維運轉起來,卻找不到任何可以說出來的詞語,她又不敢去看他的眼眸,怕的是再一眼自己就會萬劫不復,只能低頭盯着腳下的黑暗。
她多麼希望這時候能有一隻什麼動物竄出來,哪怕起陣風吹吹樹葉也好啊。
可老天像是一位好奇的看客,特地將四下裡一切聲響都關了起來,她現在甚至可以清楚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逐漸接近的他平靜地擡起手,向她的臉靠近,她無處可躲,仍舊盯着地面,卻早已在心裡咒罵了自己多次。
然而湯姆只是輕輕拭去了她眼角殘留的淚痕。
“你剛纔,呼吸很亂。”
上官籣楓極速回過神來,擡頭正對上他微微彎起的眼睛,羞恥感頓時在心裡膨脹,臉紅的程度可以同燒紅了的烙鐵相提並論。
這算什麼?
她剛剛都在想些什麼?
“耍我很好玩嗎?”抱起雙臂,她臉上的潮紅卻並未褪去。
他不答,聳聳肩道:“只是討厭別人臉上有溼潤的部分。”
“你難道不知道,人體的百分之七十是水分。”
寶藍的眸子一凌,他思索片刻,又變回了平時的那座黑色冰山,將周身曖昧的氣息全部凍結,引得她擰起眉。
我說錯什麼了嗎?上官籣楓不解地看着他。而湯姆則在停頓之後向前走去,剛剛,自己真是失控呢。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也是……
那時他剛從一家麥當勞出來,在心裡咒罵着是誰將西餐糟蹋成這樣,這羣亞洲人竟然還樂不思蜀地吃。
亞洲人。
想到這三個字他愣了下,隨即露出慣性的冰冷笑容。有一半中國血液的自己,怕是沒資格這麼想的吧。
輕輕嘆息之後,他從口袋掏出香菸塞進嘴裡,打火機剛躥出一簇小火苗,竟被一陣強風熄滅了,本就心情低落的他惱火地咒罵了一聲,瞪着從公交車上下來的人。
俊朗的外表加之圍繞周身的冷酷氣息,引得一些女生頻頻側目,湯姆慶幸自己一出店門便戴上了風鏡,否則藍瞳的他不知要引來多少麻煩。
一直是這樣,他憤憤地想。小時候,他在鄰居間總是很不受歡迎,多次被同年齡的孩子罵是雜種,他哭着回去問父母,爲什麼自己的長相和其他人不一樣,爲什麼他們無緣無故地罵他,他們只是回答是那些人亂說。再大一點,他開始懂了,因爲父親是東方人,他是一箇中英混血兒。後來上學,開始有高年級的學生更變本加厲地欺負他。有次看到搏擊術學習班的廣告,他便想也不想地去報了名,父母似乎也贊同他……
一支歡悅的曲子鑽入耳膜,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循聲望去,就見到一位紅衣女孩拿着手機。
他不禁眯了眯眼,這女孩的樣子,似乎有些眼熟?
難道是她!
神經快速緊繃起來,他嘴角上揚,興奮的肅殺覆蓋了原本的冷漠,旁邊盯着他發花癡的女生也吃了一驚,悻悻地走開了。
紅衣女孩似乎並沒看到他,拿着電話從他身邊擦過,他心裡蕩起一絲漣漪,因爲這個女孩的身高也是到他的耳垂。
身體似乎沒有過問他的大腦就有了行動。
他們的距離大概只有五米遠,前面的可人兒居然完全沒察覺有人跟蹤,他開始懷疑自己認錯了人,但是她在講電話。可能是注意力被電話分散了,他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在心裡說道。
見她收起了手機,他的腳步隨着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慢,然而沒過多久,她的手機又響起了另外的音樂。
她現在這麼忙嗎?
似乎出了什麼事,她講着電話停在了丁字路口,一輛車疾馳而來,看着快速挪動腳步的女孩,他心裡有些急——如果莽撞地衝上去,說不定會阻礙到她自救的軌跡。可那輛車的車主似乎才醒悟過來,猛轉着方向盤,卻並不知道要配合她。
眼看着她腳下一滑,他暗叫糟糕,箭步衝上去推開了她,然後自己一個翻滾摔在了另一邊。
聽到她陌生的道謝,他心裡剛剛激盪起的漣漪死寂一片,冰冷地迴應了一句。
她只是皺了皺眉,似乎並不介意。
然而給司機包紮傷口時,她所透露出的專業水平,讓他心裡又是一片激盪。但很快被理智平復,也許,只是個醫學院的學生,或者護士吧。
後來發生的事讓他對這個女孩越來越感興趣,她和某個曾經在他生命裡留下光彩的人驚人的相似,甚至是檸檬草的髮香。可惜的是,他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
心裡的種種疑惑促使他對這個名爲籣楓的女孩倍感好奇,他決定自己去找尋一切。況且他來中國,本來就是要找人的。那麼,多調查一件事又有何妨。
回頭看了看正咬着下脣跟在後面的人,他嘴角略略彎起溫潤的弧度。
希望,這次我的希望不會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