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好吃,事難做。
楊晨和員工在公司餐廳裡共進晚餐。
晚上6:00,簡單的員工餐,三菜一湯,一葷兩素,簡單幹淨。蘇淺夏坐在楊晨的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專注在飯菜裡和他們關心的話題裡。
當、當、當……,從餐廳外面一直響到餐廳裡。
是英文用鋼勺有節奏地敲着自己的鐵飯碗,嘴裡哼哼唧唧地唱着《跟着感覺走》的調子,誰也不看,走到盛飯區。
“今兒的酒沒喝全,還要開會,這大晚上的……”
“哦,哈哈,楊總呀,您也在這兒?我還以爲您們到外面去吃好吃的了,您真是親民呀,我們吃一樣的?”
他陰陽怪氣地,盛了一大碗飯,在上面滿滿覆裡許多菜餚,看來還真不挑食。
他也不認生,大大咧咧、毫不客氣地坐在楊晨的右首。
大口往嘴裡塞着飯菜,嘴裡還不閒着。“楊總呀,您大老遠來我們這裡打工,不容易,佩服佩服!”
楊晨一邊咀嚼嘴裡的菜飯一邊嚥下後纔回應:“您太客氣了,英文總也不容易呀,放棄北京首都的生活代表集團來承德值守,我們都要向您學習。”
這時,他雖然綿裡藏針,卻給他了一些面子,在看不清對手前,一般他不會輕易出招。
“英文總今年貴庚?”
“別文縐縐的,聽不懂,我今年63。”
“哦,那您是大哥,小弟承教。”他亦江湖地客氣道。
“您客氣,我哪有資格當人家大哥,我就是一老粗,給老闆打下手,看門兒吶。”
“那,晚上我們交流的時候,我要仔細聽聽英文大哥講講您和老闆打天下的經歷啦。不吝賜教呀。”
楊晨先給他們即將開始的第一次面對面較量定個基調。
英文使勁往嘴裡劃拉了一堆食物,嘟喃着腮幫:“OK!到時候見”
他站起來自顧自地走出了餐廳不知去向。
楊晨不自覺地皺了皺眉,沉思稍許。
小蘇有點按捺不住了。“什麼……?”人字沒出口,楊晨輕輕搖了搖頭制止了。
這時餐廳裡還有其他員工,他不想影響大家的食慾和自己的思維。
餐廳裡的其它員工默不作聲地吃着自己的,這種神龍打架的事情最好不要參與,他們也怕濺一身血。
更何況這廂戰事不明,明哲保身是聰明人的選擇。一個是新來的集團的紅人,一邊是老闆的跟班兒,誰強誰弱還說不清楚,這個時候選邊站隊不是職場幸事,只有蘇淺夏這樣的血氣方剛、立場鮮明的人才會表現出來。
餐廳裡靜靜的,一根針掉落都是一顆炸彈炸裂的聲響,知趣的人儘快吃好,默默離開。
飯後,楊晨離開餐廳,走出了公司辦公室所在的紫御國際酒店穿過車水馬龍的武烈路,來到了武烈河畔沒有目標地走着。
他有些脹氣,不知是坐久了,還是其它原因?
不,他是心裡有點堵,英文的表現是他沒有預料到的,會上他帶着小蘇唱的那齣戲後,英文最後沒有當衆發作,他以爲已經算是取得階段性的勝勢,可剛纔餐廳裡的短兵相接,他聞到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這位的存在,爲什麼老闆高一涵沒有提到或提醒呢?
來到集團後的一年多,他順風順水。
與老闆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高一涵向他引見和引薦了很多的她一家的合作者及員工,甚至連高宙和高一涵的七大姑八大姨楊晨都見了個遍,唯獨放在承德的這位刺頭從未在他的嘴裡提起。
這又是爲什麼?難道這不過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
不過,楊晨的職業嗅覺告訴他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他在餐廳無賴式的“跳神”是性格使然還是有意爲之?這是最後的挑戰還是剛剛開始呢?
楊晨想努力捋順自己的情緒,他需要儘快地從這種不快裡跳出來,因爲半個小時後他又要和這個英文有一次正面的交鋒。
口袋裡的電話鈴聲響起,掏出來看到一個陌生來電。
他不想接,他都不接陌生來電。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了。
因爲,他看到提示是承德的號碼。他奇怪這個地方怎麼會有人給他打電話。
如果是政府或旅遊提示,短信倒是在一進承德地界的時候就轟炸了一遍他的通訊工具。
“嗯,你好?!”
“你是楊晨總裁嗎?”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公司的員工,我叫溪望。”
一個女人的聲音,他不確定在開會時聽到過這個名字,人有點多,注意力都在佈置工作上,他還真沒有刻意去記屬下的每一個名字。
“楊晨總裁。我是公司的會計,我想和您約時間想向您介紹一下公司的財務情況。這個是我的電話號碼,請您直接打給我,不要向其他人瞭解我或者公司的財務情況。這方面我最清楚,我可以全面地彙報給您……”
嘟、嘟、嘟……
電話掛了,對方根本沒有打算聽到楊晨接下來的迴應。
在楊晨還未解開幾分鐘前自己給自己提的各種問題,新問題接踵而至,而且好像不是個“小問題”?
他此時積累了一連串地問號:誰給她的我的號碼?是小蘇?還是其他人?她究竟打這個電話的目的是什麼?
手裡的電話又響了,楊晨神經質地身體抽了一下,夏天的武烈河面上的風有點涼嗎?
“總裁,晚上和您面談的員工次序發您短信上了,您看看。還有就是,10分鐘後就開始,您在哪兒?”
“我來了。”他一步並兩步地往回趕,順帶看了一眼短信的內容。第一個人英文,第二個人明凡,第三個人宗偉……
他在約定的時間前5分鐘來到會議室門前,蘇淺夏在哪等着。
“總裁,我在門口等你喊後面的其他人,他已經在裡面了。”
說着,小蘇努努嘴給上司一個提醒,英文已經在會議室裡候着了。
楊晨走得有些氣喘,他又沒乘電梯,走樓梯直接上到4樓,偏頭看了一眼會議室裡背對自己的英文。
並沒有立即進去,趁着讓小蘇給自己準備一杯水的功夫,他稍稍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和呼吸。
端着那杯水,他走進了會議室,順手帶上了門。
微笑着:“英文總,您好早,讓你久等了。”
“沒事,楊總,您沒遲到,是我到早了。不好意思!這不還有兩分鐘纔到點兒。”
英文毫無表情。眯縫眼張大了,臉上的皺紋像被熨過一樣幾乎不見。
其實,那是面沉似水。
“楊總呀,下午的會議上您宣佈的關於招聘各種‘總’的決定那是什麼意思?”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他,興師問罪地單刀直入,哪怕一點寒暄和轉折都沒有。
“我的公司老總的職位是架空了,還是您忘了還有我這個人?”英
文聲音越來越大,高一句、低一句地,目的就是要讓所有人聽見。
讓楊晨最沒有想到的是,他面前的這個英文,此時臉不紅、筋不爆、氣不喘、身不歪地就坐在他的面前,一發發子彈般的話語迎面而來。
“你和你的高老闆定的事兒,處於尊重,應該跟我這個老人兒通個氣吧?你們這也太欺負人了。搞得什麼鬼!?是賊着要來收拾我嗎?”
他不給他半點說話的機會,聲音更大了,情緒更穩了,更囂張了。
“嘿嘿,你到公司和集團才幾天,就尋思着要改弦更張,拿着老闆的雞毛當令箭,想要給我下馬威嗎?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怕不會幹的哦?”
他說完這句,轉過身去衝着門外大喊:“丫頭,小丫頭,你進來!”
楊晨雖然沒有慌亂,但是隻有招架之功,或者他連招架都沒開始,就被英文的槍炮掃射了一把。
是否陣亡恐怕連他都沒法評估,看到英文厲聲喊人他也厲聲問道:“你喊誰?”
“你的小跟班呀!我看這小孩兒挺好使的,我也來使喚幾句唄,楊總可別小氣。”
他還沒有忘了編排起楊晨來。
他盡力按壓自己的憋憤,不是怒火。被英文劈頭蓋臉來這麼一陣,他真的連怒火都沒得壓制了。
“不可以,我不同意,你沒有權利使喚小蘇。”
“那我看看,他、她聽不聽我的!”
英文站起來走向會議室大門,呼的拉開,把門外在豎耳偷聽的蘇淺夏等幾個人嚇得倒退幾步,瞠目結舌地看着他。
“丫頭!”
他連名字都不喊指着蘇淺夏說:“其他人今兒就放回去吧,晚上我要和你的總裁徹夜長談,沒時間管你們的事兒,去通知,快!”
楊晨冷冷地坐在原地未動,一來他需要鎮靜,二來他暫時還沒想好要怎麼應付這個無賴。
蘇淺夏莫名其妙地被他夾槍帶棒地吼了一嗓子後,有點懵。好再她膽兒大,沒有理睬英文,繞過站在門框裡的英文進來攤着手詢問式地看着楊晨。
他已經非常想爆發出來,但是員工在場,他不想和英文發生激烈衝突。
還是壓制,以全身的力氣來抵禦將要爆發的火山。他知道他不能“瘋”,英文此時的冷靜警告他“瘋了”就敗了。
楊晨突然發現英文是個不簡單的主兒,他在這等着他,下午的事兒根本沒完!
楊晨十分平靜的說:“小蘇,你讓大家再等等,我今天無論多晚都要和大家談話。”
轉向英文:“英文,你進來!如果不聊了,那你就請便!”
他從牙縫裡低沉地擠出這幾個字,然後回到座位上坐下,喝了一口水。
英文就像是一個鬥牛士一樣,幾個回合下來,他估計楊晨得急,但是,一顆軟釘子把他釘在了門框裡,
進還是不進,對他來說是個問題。
但是老江湖始終是老江湖,稍加思索之後,英文轉頭又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他沒有說話,靜靜的等着,兩個人就這樣僵持着。
時間像凝固了一樣,誰都沒有說話,兩個人都在思索下一次的挑戰應該從哪個展開。
爲了緩和尷尬的緊張氣氛,楊晨起身緩緩的走到門口把門關了起來,隨即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一雙眼睛誠懇的看着英文,慢慢的說道。
“英文總啊,我們倆可以開誠佈公的交流和談話,沒必要讓所有的員工都看着我們之間的劍拔弩張,有什麼意見你都可以提,完了我再給你解釋,好不好?”
“好啊,那招聘就停止,等我們達成一致以後再安排”英文粗着脖子又吼了一句。
“不可以,這是董事會決定,我在執行,不希望你干涉我的工作計劃。”
“呵呵!我沒有干涉,我是讓你停止你的安排,商量一致後我們按照新的方案執行,我希望有我的意見加入進去。”
“那你把你的意見說出來,我聽聽。”
“什麼人力資源總監,什麼工程副總沒必要招聘,本來公司裡邊的這些工作都是我親自在負責,沒必要浪費人力資源浪費公司的錢財,至於你說的市場營銷總結,你喜歡你去招就可以了,我就是這個意見!”
真是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啊,他根本沒有預料到。
“其實今天晚上我是想和你簡單的交流一下,聽聽你對公司現狀的看法。至於你提出來的這個意見,我想可以在明天早上的會議裡,我們再一起來商量可不可以?或者晚一點我給董事長做一個彙報,把你的意見也說明一下,聽聽她的意見是什麼,我們再來交流決定?”
“哈哈,不用使用你所謂的緩兵之計,你會打電話我也會打電話,現在我就給他打電話好不好?”說着他就從口袋裡把電話掏了出來,大模大樣地毫不猶豫地撥通了董事長高宙的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英文對着電話吊兒郎當地說道。
“哈嘍哇,董事長,我是英文,現在就和你的楊總在一起商量工作,現在跟你彙報一下,對於你們決定的要招聘各種‘總’的打算,我不同意。他現在也不同意我的意見,我的意思是招聘太浪費,過去公司所有的事兒都是我處理就行了,不需要你們這些三五不靠六的東西好不好,董事長。”
顯然,電話那頭的高宙被他搞糊塗了,沉默了很長時間後纔對英文說:“我沒聽懂你什麼意思,你能不能讓楊晨總裁給我打電話或者你把電話給他,由他來向我說明。”
“高董事長,我覺得沒這兒必要,咱兄弟倆兒自個兒合計就可以,它就一外人,我覺得這事兒咱倆定了讓他去做就得了,他纔是打工的。就那麼着,我不說了,掛電話了,拜拜您吶。”
他把電話往口袋裡的一放,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哼着他的《跟着感覺走》大搖大擺的走了,留下楊晨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會議室裡。
這真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在楊晨的職業生涯中跟很多這樣那樣的人打過交道,今天着實讓他長了見識。
他的身體是僵硬的,他的大腦是停滯的,這個時候他的大腦就像電腦的cpu一樣全面的出現了卡頓,他怎麼都沒有想到英文對他這一番“飽和性攻擊”,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他更沒想到的是,剛纔打電話的時候英文和老闆高宙對話時態度飛揚跋扈、毫無顧忌。這反映出一個怎樣的現實呢?
現在的楊晨就像電腦主機超負荷運轉時發熱一樣,現在的他渾身發熱,甚至額頭滲出了汗水,他面色漲紅地坐在原地喘着粗氣,不知下一步應該怎樣?
噶吱……
門被推開,楊晨用最快的速度恢復了鎮靜,看到是伸進頭來的小蘇和她詢問的眼光。
他們之間不需要言語,已經彼此心照不宣,於是即白輕輕的說:“下一個人進來吧,我等着。”
不一會兒門再次被推開了,明凡走了進來,她躡手躡腳樣子有些滑稽,是被剛纔的情形給嚇着了。
楊晨已經在最短的時間裡做好了心理建設,迅速恢復了平靜,用平靜的眼光看着走進來的明凡。
“楊晨總裁啊,你領教了吧?他就是這樣,我到公司以後他可沒少這樣啊。”明凡小聲小氣的生怕被別人聽見。
楊晨微微皺了一下眉,他沒想到原來英文對待員工的時候也是這樣。這又大大出乎他的預料,這個英文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
不容他多想,他面前已經坐了一個人,於是對明凡說:“說你到公司以後的感受吧。簡要一點,撿重要的說。”
“其實楊總,我覺得公司還好了,只是感覺有些無聊,沒多少事兒可做。”她停頓了一下。
“我還想跟你說一個事兒,我想辭職。”
話不多,聲兒不響,卻已足夠讓他驚訝,剛纔是暴風驟雨,這回是平地驚雷。
詫異的看着他面前的這個姑娘,他在想對方爲什麼直截了當的上來就辭職,她到底經歷了一些什麼呢?
明凡低着頭沒有再說一句話,默默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信封放在了楊晨的面前,信封上端正地寫着三個字----辭職書。
“楊總我也沒有什麼好多說的,你就給我批了吧。”
說完後,明凡輕輕地走出了即白一個人的會議室。
看着明凡的背影楊晨大惑不解,今天所遇到的事情都那麼怪異,都讓他長見識,這個公司的確存在着很多的問題,但是他不知道這些問題從哪來到哪去,看着員工欲說又止的態度,他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楊晨迅速的在腦海裡覆盤剛纔發生的所有細節,覺得現在必須要調整一下了,不能再按照原先的計劃來開展他和員工之間的交流。
自己想清楚之後,他站起身來大聲的喊着蘇淺夏的名字。
小丫頭像一支箭一樣跑進來。
“什麼事?叫下一個人嗎?”
等了幾秒鐘以後,楊晨笑着說:“蘇,你告訴大家回家休息吧,今天的工作結束了,大家需要放鬆放鬆。”
凌晨1:40左右,即白的手機短信叮地發出了一個提示音,小蘇發來一個短信。
“英文連夜回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