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穆宗李令月以一個女人的身份繼承大唐江山時, 作爲李唐頑固派的妥協,提出將來不管男女皇儲,都要改姓李。
李綰是睿宗李珂(下文中還是改叫‘薛珂’吧)的長女, 今年十二歲。這姑娘長相偏向母親, 生得一副蘿莉軟妹的好相貌, 卻暗含着一顆糙漢的心……中二, 毒舌, 戀-父,不吐槽會死星人,但凡被她言語攻擊過的人, 三年內難逃‘心靈陽-痿’的陰影。
寧昌四年,投誠不到兩年的南蠻將軍烏克達不甘屈服於女人的統治, 擁兵起義一路打到洞庭湖畔。女皇原本欽定大將軍劉清河南下平亂, 無奈定北候程野來了個先斬後奏, 私自率兵出征。
戰神程野在南蠻吃了一場敗仗,傷了一條腿, 雖然在三個月內迅速平定了叛亂,功能抵過,但女皇看到他一瘸一拐吃力上朝的模樣,臉瞬間就黑了。
“你看看你,你看看!”薛珂抖着手指着程野那條傷腿, 又心疼又氣急, 忍不住鳳顏大怒, 下意識脫口而出道:“明明劉清河能搞定的事兒, 你上趕着去做什麼!先斬後奏?你巴不得被人抓住把柄是不是!還瘸着腿回來, 你讓我說什麼好!”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在戰場上就得聽我的!何況我打了勝仗,也不至於真讓你成了昏君。”程野拄着柺杖,梗着脖子認真道:“侯爺我爲戰場生爲戰場死,不是張昌宗一輩。皇帝夫人,我只是想向你證明,侯爺我不比劉清河差!”
‘皇帝夫人’一出口,薛珂徹底沒話說了。
成親這十幾年來,程野就像是一隻無法馴服的野獸,對某些事情執着得可怕,尤其是在薛珂登基之後。大約是‘張氏男寵’的前車之鑑,沒戰事的時候他拼了命的練兵,上戰場時他衝鋒在一線,似乎要通過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實力和價值。
程野說,他不是男寵。他只是女皇陛下的丈夫。
每當這個時候,李綰便特心疼侯爺。一個高傲的大男人,一輩子都只能成爲女人的陪襯,還要被朝臣打壓,以免他恃寵而驕、功高震主……他要拼了命地努力,想要與那個高高在上的妻子並肩,卻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艱難。
而這些,薛珂又何曾不知?
這些年來,程野就像一張緊繃的弓弦,薛珂擔心他總有一天會不堪重負、轟然倒塌……一想到此,她便覺得自己快瘋掉了。
正是因爲深愛,所以明白,而越是明白,則越擔心失去彼此。
薛珂去找女兒傾訴,苦悶道:“明明是你爹有錯在先!女兒,孃親有時候真心覺得,侯爺好像不那麼在乎我的感受了。”
“那是自然的啊!”李綰用一種看昆蟲般的眼光看着自己的老孃,語不驚人死不休:“你覺得誰會在乎一坨shi?”
“……”薛珂覺得來找女兒傾訴的自己就是一傻-逼!
雖然女兒的毒舌常常令薛珂無從招架,但偶爾的護短又能讓她這個做母親的感動萬分。
比如今日偷溜出宮閒逛時,兩人無意間聽到肉鋪的市井小民在議論當今的女皇,說她懾於定北候的雄威不敢光明正大的納男寵,只能將身邊的宦官換成異人之輩……巴拉巴拉……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薛珂正豎起耳朵聽得有勁兒,身邊的李綰倒是發了火,只見她柳眉一豎,眼角一挑,三兩步便跨過去掀了那猥-瑣糙漢們的桌子。
李綰冷嗤道:“你今早蹲茅房時,是不是把腦髓當屎拉出來了?所以你腦袋裡裝的其實是大腸?怪不得說出來的話這麼臭!”
糙漢起身,揚拳就要揍人。李綰卻靈敏地先行一步,抄起腳下的板凳便哐噹一聲拍在漢子光溜溜的腦門上。壯漢睜着蚊香圈圈眼,暈乎乎地原地打轉。
“傻-逼!天子腳下,說話還是注意些!”李綰豎起中指,對周圍圍觀的羣衆冷眼一掃,中二兮兮道:“看什麼看,沒見過懲惡揚善啊?”
事後,薛珂笑嘻嘻問女兒:“這會兒不嫌你娘是坨shi了?”
李綰煞有介事道:“你是我娘啊!只能我嫌棄你,別人不能!”
薛珂正感動。李綰又補上一句:“誰叫侯爺當初瞎了眼,選了你做我娘呢?”
……薛珂扶牆,一步一口血。
寧昌六年,女皇再誕一女,取名程裴。
次女頗有乃父之風,濃眉大眼,眼睛鋥亮有神,出生後不哭不鬧,異常乖巧。妹妹的誕生暫時吸引了父母的注意力,尤其是程野,整日圍着程裴小糰子轉,自然無暇兼顧大女兒。
十四歲的李綰正處於中二期,對身爲英雄的父親有着近乎執迷的崇拜,偏偏妹妹的出生攪亂了她的一切……她不再是父親獨一無二的皇女,她覺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李綰很傷心,很暴躁。在多次抗議無效後,她跟堂兄程秋一合計,決定離家出走。
……她前腳一走,程秋後腳就跟程野打小報告了。程野當即大驚,擼起袖子正要把這丫頭逮回來,薛珂卻道:“隨她去吧,找幾個可靠的人一路護着!綰兒被寵壞了,讓她受點苦才知道家的好!”
去哪兒呢?李綰沒有目的,但只能往南走,因爲北方有她最討厭的阿史那城。
走走停停個把月,李綰來到了荊州境內。
……然後,她被山賊擄走了。
要說這李綰,自幼小尾巴似的跟着程野轉,功夫也是懂得一些的,應付平常的小混混也不成問題。但是她今天遇到的這山大王,一字眉,鬍子跟掃帚似的亂七八糟,左眼上蒙了個黑眼罩,頭髮織成小辮束在頭頂,耳垂上掛着兩個銀環,做苗疆人打扮。
苗疆山賊往蘿莉身高的李綰面前一站,壯得跟座山似的,袒露着一半健壯的手臂,露出淺銅色的肌膚,臂上扛着一柄長約六尺的青銅重劍,滿身煞氣。
“詞……詞樹是窩寨,詞路是窩開!遙……遙想過詞路,留下麥路財!”苗疆山賊用磕磕巴巴的漢話念完,忽然就暴躁地揮揮手,‘嘖’了一聲不耐煩道:“算了算了!不搶細娃娃的銀子,你走吧走吧!”
李綰一路都是做男子打扮,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眉清目秀的正太。李綰上下打量着這漢子,只覺得這山賊恁有趣!
“我十四了,不是細娃娃。”李綰中二病一犯,認真道。
苗族山賊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只見那山賊將百餘斤的重劍倒插在地上,叉着腿大咧咧坐在一塊山岩上,一邊撕粘得滿臉都是的絡腮鬍子,一邊嘶嘶直抽氣,咕噥道:“都怪如夢那丫頭,縮什麼沒鬍子就不男人!勞資皮都撕去一層了!艹,勞資哪裡不男人啦?勞資渾身上下男人死了!”
撕去假鬍子的山賊,有着一張異常俊美年輕的臉:五官深邃挺拔,劍眉斜飛入鬢,面部輪廓卻還帶着幾分青澀,看樣子絕對不超過二十,透着一種邪魅而粗狂的美。
李綰雙眼鋥的一聲冒綠光,以每秒百米的速度狂衝過去跪在山賊面前,聲如洪鐘道:“壯士!請收我爲小弟!”
“哈、哈?!”山賊虎軀一震,一把扯下眼罩跳起來道:“你縮什麼!”
扯下眼罩的山賊,有着一雙幽黑透亮的鷹眸,如同黑曜石般耀眼。李綰‘嗷嗚’一聲狂抱大腿,喊道:“壯士我太仰慕你了!除了侯……我爹外,你是我第二號崇拜英雄!”
被八爪魚李綰抱住大腿狂蹭的山賊唬了一跳,第一次被誇成‘英雄’的他竟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磕巴道:“放、放叟!寨不放叟,勞資砍你哦!”
“壯士!”李綰乾嚎道:“嚶嚶嚶,我原本也有個幸福的家,可素自從弟弟出生後,爹孃都不要我了,他們打我、罵我、虐待我,還將我趕出家門!嚶嚶嚶,人家無路可走了啦,求壯士收留我吧!”
善(yu)良(chun)的山賊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爹孃,想起自己十三歲便落草爲寇養活幼妹,感慨間,竟對面前這‘瘦弱’的少年心生同情,同病相憐起來。
他嘆了一聲,板着臉道:“先縮好,你做我小弟,就要服從命令!不許亂跑哦(地方方言語氣詞,請念三聲,別用臺灣腔念……OTZ)!”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亂跑的話,勞資會砍死你哦!”
李綰眨眼,狂點頭。
於是說到這,想必各位看官也都明白了,李綰同學幸福地被‘擄’上山寨了!
李綰進了寨,成了新來的小弟。本以爲幸福日子就此來臨了,誰知寨子裡都是一羣滿腦肥腸的糙老爺們兒!更可惡的是,溫九還有個超級討厭的戀-兄癖妹妹!
對了,溫九就是那年輕帥氣山賊大大的名字。
溫九的妹妹叫溫如夢,今年十一歲。初次見面,這小丫頭便扎着兩個包子頭蹦躂到李綰面前,朝李綰熱情地伸出一隻手,睜着一雙純真的大眼睛笑道:“你好,我是溫如夢。你叫我夢夢就好啦!”
“泥嚎!”李綰下意識去握溫如夢的小手,誰知剛碰到她的指尖,神奇的一幕便發生了!
只見溫如夢捂住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行摔倒在地,呈粉碎性骨折狀滿地打滾,指着李綰痛苦道:“哥!他打我!”
李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臉上的笑意還未來得及褪去,便見溫九一陣旋風般衝過來,抱起妹妹朝李綰惡狠狠地齜牙:“道歉,不然勞資搞死你哦!”
真是莫名其妙!世界充滿了濃濃的惡意,熊孩子統治宇宙!
金枝玉葉的李綰何曾受過這般氣?她是來追美男的,不是來自虐的!真是叔可忍,嬸嬸不可忍!
李綰大怒,趁着溫九下山劫貨之時將溫如夢騙到後院,然後將小屁孩的腦袋和身子塞進柵欄的縫隙,只留出一個圓溜溜的屁股卡在外頭。
李綰照着溫如夢的屁股啪啪啪就是十來巴掌,打得小屁孩嗷嗷直叫,眼淚鼻涕滿天亂飛。
後來東窗事發,護犢心切的溫九自然大發脾氣,氣的幾度揚手要揍李綰,卻終究下不去手。
來山寨幾天,李綰的新鮮勁兒早被磨光了。她又委屈又想家,低着頭,竟默默流起眼淚來。
自己真是個賤-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出來找罪受……李綰恨死自己了!
溫九本來還在氣頭上,乍一見到李綰默默擦眼淚,頓時就慌了,氣也煙消雲散。
“你……你怎麼啦?勞資就說你幾句,又沒動手,至於麼你?”溫九第一次見男人哭,還能哭得這般梨花帶雨,心慌了片刻,有些心虛道:“跟個娘們兒似的……”
“溫如玉!你是爲了顯示自己高才長了個腦袋的嗎?!”數日的委屈爆發,李綰乾脆嚎啕大哭起來。
“不許叫我本名!”溫九嘴角抽搐。
名字是他的恥辱!‘溫如玉’這般女氣的名字怎麼適合他霸氣側漏的溫九爺呢?!
太丟人了!溫九被哭得心慌意亂,伸出粗糲的大掌就要去捂李綰的嘴,誰知沒捂成,卻蹭了一掌的眼淚鼻涕……
“我要回家!我想侯爺!”大哭過後,李綰開始抽噎。
“再哭,再哭……勞資砍死你哦!”明明是想要安慰她,但話到了嘴邊,卻又變了味兒。
溫九默默在心裡扇了自己笨嘴兩個大耳光,然後伸出手,像安慰自己妹妹般笨拙地撫了撫李綰的頭,彆扭而輕柔道:“不哭,不哭。”
李綰愣了愣,覺得自己又有點喜歡溫九了。
溫九得知李綰女人的身份,是在李綰離開山寨前一天。
酷暑的天氣,白花花熱辣的太陽掛在天上。土匪寨子裡悶熱,男人們都脫光了衣物在河裡沖涼,霎時跟下餃子似的。
李綰自然不敢跟着下餃子,只敞開了外袍,偷偷鬆了鬆縛胸的帶子,坐在溪水邊納涼。
誰知還未坐穩,溫九便大喇喇游過來,伸出健壯的手臂將她一把扯進溪水裡,笑道:“怎麼寧可受熱也不下河!都似男人又不次虧,看你仄彆扭的……”
話還未說完,溫九便愣了。
掙扎着從河裡浮起來的李綰劇烈咳嗽着,溼淋淋的長髮鬆散開來,如黑蛇般蜿蜒貼在青澀而稍顯弧度的柔軟身軀上,露出一張白嫩的小臉兒……更!要!命!的!是!
溪水裡有一股暗流,李綰一跌進水裡,那暗流便將她的小裹胸給捲走了!捲走了嗷!!!
隱約露出了她胸前的小包子和紅櫻桃!!!
溫九震驚了!鼻子裡溼溼的癢癢的有木有!!
在下頭游泳的弟兄們撈起一條白白的綢布,納悶道:“這是什麼?”
李綰:“……”
溫九:“……”
溫九僵硬地轉動脖子,紅着眼狗刨式游過去,大吼一聲:“不許看——!”
第二天李綰便走了,臨走前糾結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溫九:“十一月二十八是我的及笄禮,你能來長安參加麼?”
溫九耳根發紅,雙目失神地盯着李綰,無言半響,輕輕‘嗯’了一聲。
“太好了!”李綰解下自己的玉佩遞給溫九,笑道:“給你!到時候你憑這個來找我,沒人敢攔你的!”
溫九看了看掌中溫潤的玉佩,正面是一隻凰鳥,反面刻着幾個字……他不認識。
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李綰迴歸錦衣玉食的生活,沒幾天便忘了那個口頭禪爲‘勞資砍死你哦’的傻大個兒。直到有一天,她和堂兄程秋逛完街回來,在長安街上想起山賊溫九,隨口說了一句:“我跟你說哦,他那個糙漢,居然有個孃的要命的名字——你猜是什麼?哈哈,他叫溫如玉!溫、如、玉!哈哈……哈……哈……呃!(⊙o⊙)”
那織着小辮,掛着銀環的苗疆人抓着一隻剛出爐的雞腿,漠然地轉過頭來看她。
“你……你怎麼在這?”李綰瞬間就‘哈’不出來了。
小二端了一碗麪上來,溫九確沒有理他,只盯着程秋看了半響,視線又落回李綰身上,淡淡道:“十一月二十八,後天,你的及笄禮。”
李綰沒想到他真的不遠千里趕過來了,而自己卻早已忘了這事兒!李綰覺得自己太不是人了!
一時間又愧疚又心疼,她忙上去拉溫九的手,嘿嘿笑道:“對,對!正說起你,我還以爲你不來了呢!來,我帶你去見我娘和候……我爹!”
溫九耳根紅了紅,卻不動聲色地掙開手,刻意壓低了嗓門文縐縐道:“勞資……不,我得換身衣裳,不能穿成這樣見令尊令堂。”
李綰拍胸脯道:“沒事兒!我爹孃很親和的!再說,你這一身多有民族風啊!英俊死了!”
“真、真的?”溫九裂脣一笑,露出一口閃亮的白牙。
兩刻鐘後,溫九看了看高高在上的硃紅宮門,頓時表情十分慘烈扭曲:“你……是皇宮裡的?”
“是啊!我沒跟你說起過?”李綰不甚在意地聳聳肩:“其實也沒啥!我娘是當今聖上,我爹是定北候爺……哎!你去哪兒!溫九!溫——如——玉——!”
溫九掉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