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關於萬泉縣主薛氏的資料很少,只知道她是太平公主與薛紹的次女,生於公元686年,710年卒,年僅二十四歲,其墓穴與唐朝另一位傳奇女性——上官婉兒相鄰。】
……
春風浮動的日子,柳葉映襯着儒生的青衫,桃紅染上了仕女的脣角。青檐黛瓦,王謝堂前的燕兒微斜,宛若劃過歷史畫卷上的一縷墨香,飛入唐門。
我坐在鳳軒樓臨窗的位置朝外望去,這長安城依舊是千年如一日的繁華。
今日是臨淄王和懷化大將軍回朝的日子,一大早便有人沿街高聲報喜,喧鬧的鑼鼓一路從南門敲到北門。放眼望去皆人滿爲患,男男女女肉貼肉擠在一處,笑鬧着,高聲闊論那將突厥狗打得落花流水的男人是如何神勇,如何英俊。
號角吹響,軍隊進城,百姓的歡呼和尖叫此起彼伏,幾乎要將耳膜震破。當年輕俊秀的臨淄王與挺拔英氣的大將軍出現時,樓上燕瘦環肥的女人們趴在窗口朝街上放聲尖叫,膽大的女孩兒爭相拋下鬢角簪的鮮花和貼身攜帶的手帕,漫天紅綃軟香紛紛而下,長安街上沸騰到了極點。
男兒們豔羨的模樣,女人們愛慕的神情,那一刻天下所有的榮耀,都被那兩個男人盡數包攬。
七弟武崇行擺弄着桌上精緻的瓷杯,只瞥了一眼樓下,便皺起眉頭冷冷道:“我討厭那男人!”
十二歲的崇行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語調卻透着與少年人不符的清冷和鋒利。我一噎,訕訕地放下了手中啃了半邊的花糕。
眼前一片染着墨梅的衣袖飄過,張六郞施施然沏了壺新茶,豔麗的桃花眼一挑,他輕飄飄問道:“薛珂,你聰明一世,知道自己最失敗的地方在哪兒嗎?”
我誠懇而認真回答:“花三年的時間養出了一隻白眼兒狼。”
張六郎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用一種近乎憐憫的語氣對我說:“不僅如此,最要命的是你居然還喜歡上了這隻白眼兒狼!薛珂,有時候我可真同情你。”
五年來,這樣的話我已聽了太多太多,與其說習慣,倒不如說早已麻木了。我擺出像日本動漫裡的男主角一樣造型——單手託着下巴坐在窗邊,安靜地凝視窗外。透過一片黑壓壓的人頭,視線所及的地方,是那男人漂亮的銀鎧、殷紅的戰袍,以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英俊的側顏。
我用手中的摺扇敲着窗櫺,笑得風輕雲淡,“非公子無情,是女兒薄命。”
話音剛落,遠處那身披戰甲、騎着大宛良駒的男人卻像察覺到了什麼,忽然轉過頭來,目光透過重重人影狠狠地撞上了我的視線。
手中摺扇一頓,時間凝固,世界彷彿霎那間靜止。
樓上不知哪家的小姐別有情趣,將一籃子桃花瓣兒紛紛揚揚灑下,宛如染了胭脂的香雪飛舞,模糊了視線。我曾感慨,這長安的桃花開得再美再豔麗,也比不上洛陽城那國色天香的牡丹……
哦,對了。五年前的洛陽不叫洛陽,而是喚作‘神都’。
五年前的臨淄王李隆基還惶惶然有如喪家之犬,五年前我還能和上官靜天南地北地胡謅胡鬧,五年前的萬象宮和鹿鳴塔還沒有倒塌……五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讓日月換了新天。這麼說吧,五年前的李氏江山還掌握在一個女人的手中,而五年後,連這個女人都死了。
忽然記起許久前,程野指着那羣鄙夷嘲笑他的人,一字一句對我說:“薛珂,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都閉嘴!”
只用了五年,當初承諾的,這個男人全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