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歆本還是先怒後愣摸不着頭腦呢,如今聽得翠鐲如此哭訴,臉色一時間便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終卻是化爲幾聲哈哈大笑。
“事到如今你不求我饒命,反叫我救你,我若救了你,誰來救我呢?”
哈哈笑聲中,她的淚水又流了滿臉。
她不是臨安侯府最最尊貴的嫡孫小姐麼?爲何她卻屢屢被人如此擺佈,連個奴才都欺負到她頭上了?
而這個奴才又是從小陪着她一起長大的,她還拿這丫頭當心腹,月錢之外總有賞賜,這丫頭原來卻是她那繼祖母的走狗!
這些其實都還罷了,爲何她才十三歲,已經被人拿着姻緣要挾了一次又一次?這真是要逼她出家做姑子去不成?!
“常歆!”齊妙見表妹竟是狀若癲狂又哭又笑,立刻高喝了一聲。
“你還不擦擦眼淚去洗洗臉,何苦被一個下人氣成這幅樣子!有表姐在,表姐替你出氣!”
說罷這話齊妙已是站起身來,端起自己炕幾邊的一幅繡屏便摔在了地上。
就在那炕屏嘩啦啦碎了一地後,她又高聲招呼繡紅:“你帶兩個小丫頭將這些碎片用個匣子收起來,去交給富媽媽。”
“再傳我的話,叫富媽媽帶幾個咱們府的親兵往臨安侯府走一趟。”
“見到臨安侯夫人後,就說翠鐲這丫頭毛手毛腳打碎了我的炕屏還不認錯。”
“這炕屏可是方太妃賞我的,說是價值千金也不爲過,我要她一家子的賣身契來給我抵債。”
臨安侯夫人是她的叔外祖母不假,可她齊妙到底是姓齊的。
她姑母齊文芳已經帶着表弟表妹逃回齊家了,叔外祖母就算不示弱,也別朝齊家伸黑手啊?!
可現如今卻不是那麼回事兒,臨安侯夫人絲毫都沒瞧在誰的面子上鬆一鬆手,這便是沒將齊家放在眼裡呢,她又何必還將那人當做長輩?
至於說前院祖父那裡,她叔外祖父與姑父還在,她也顧不得許多了。
那兩人就算真和她祖父提起了常歆那門親事,估計也是被臨安侯夫人花言巧語矇蔽了的?
那麼她不去尋臨安侯夫人的不痛快,是誰的錯便找誰承擔,反去祖父書房當面揭穿,反叫那兩位正經長輩面上無光,這又是何苦來。
再說她叔外祖父也不一定是爲了常歆的親事而來不是?
只看姑母去了前院至今未回,前院又沒有壞消息傳來……齊妙也就清楚得很,她若跑去責問,甚至令齊家全體炸了毛兒,那才真是上了臨安侯夫人的大當。
話既已經吩咐了下去,鳴翠便飛快的喊了兩個粗使婆子進來,擰着嚇翻在地上的翠鐲離了正房。
而繡紅也是手腳麻利的帶了兩個小丫頭,將地上的炕屏碎片收拾走了。
齊妙這才轉頭笑看常歆:“怎麼還不去洗臉?”
常歆似乎是被她表姐的說幹就幹驚呆了,一直都呆愣愣的站在一旁,聽得齊妙的話語響起,方纔愣怔怔的嗯了一聲,腳步卻不動。
“你是擔心表姐這個招數不好用麼?”
齊妙伸手過去挽住常歆,將她徑直領到了已經備好的水盆邊,又將手巾遞給她。
“好了好了,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兒,你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洗洗臉抹點粉,別等待會兒姑母回來了,倒以爲我欺負了你。”
常歆這才徹底回過神來,看向齊妙的目光別提多感激了。
“……多虧表姐看得透徹,立刻就將翠鐲那丫頭揪了出來,否則我、否則我非得在屋裡剪了頭髮!”
齊妙撲哧一笑:“你真是個傻孩子。”
“你知道表姐多羨慕你這一頭烏鴉鴉的秀髮麼,你竟是要剪了去?難不成你最喜歡糟蹋自己叫別人如意?”
常歆苦澀一笑。
她當然知道表姐說的有道理,可是事情剛發生時,她哪裡考慮得到這些?
她哪裡知道竟是她身邊最親近的那個丫頭背叛了她,告訴她的都是假話,只爲了引她尋死覓活,再叫母親去祖母跟前示弱?
可是表姐卻想得到,並沒像她一樣中了計,看來她今後還真是得跟表姐多學着些……
“我倒覺得你有一點還是做得不錯的。”齊妙笑道。
“你聽了那丫頭的挑唆,也沒衝到前院鬧到你祖父和你父親跟前去,再將他們鬧得一頭霧水,甚至因此對你不喜,這也是你的妥帖之處。”
“而他們明明是來咱們家商議求和的,若被你大鬧一場反而沒談成,這才真是耽誤了姑母的大好計謀,之後再怎麼彌補都難了呢。”
對這個表妹這時候該誇讚還是得誇讚不是?否則還不知道這孩子哪天才能打起精神來……
待見得常歆果然笑了,齊妙也就放了心;之後等常歆洗好了臉又將衣裳換過,兩人便相攜着去了樂頤堂。
按說眼下離着晚膳時分還早,可齊妙知道自己的千錦園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應當已經傳到了她祖母的耳朵裡,與其等着祖母招呼,不如主動前來。
等她挽着常歆的手進了屋,果然就瞧見她祖母立刻關切的望過來,應當是見得常歆神色還好,隨即就鬆了一口氣。
齊妙也就將前前後後發生的事兒又給衛國公夫人學說了一遍,“……我也沒跟您商量,就打發富媽媽去了臨安侯府,還請祖母別怪罪妙妙。”
“妙妙是想着……就算這一齣兒不那麼得體,這也是我小孩子家的胡作非爲,不關咱們府上什麼事兒。”
“可這一樣的事兒若是叫祖母或是母親差人做去,就顯得胡攪蠻纏了些,何苦平白遞給臨安侯夫人這個話把兒。”
衛國公夫人笑着點頭:“這事兒你做得極好,祖母又怎麼會怪你。”
又轉頭對常歆笑道:“你明知你祖父和你父親就在前頭呢,卻也沒去哭鬧,做得比你表姐也不差。”
話是這麼講,衛國公夫人心裡卻是一口怒氣沉沉的壓在那裡,無論如何都難以宣泄。
妙妙的確已經打發富媽媽去臨安侯府上打臉去了,可若那臨安侯夫人沒羞沒臊呢?她外孫女受的委屈又該怎麼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