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這個時候兒,簪花宴的第二日頭午,勤政殿裡的建康帝看罷龍書案上高高的一摞摺子,終於能歇一歇了。筆%癡#中¥文 bi@
接過小內侍遞來的溫熱手巾,一點點拭乾手指上殘餘的硃砂墨,又換了乾淨的大手巾擦洗了一遍,建康帝輕輕按起了額頭,同時也忍不住嘆了幾口氣。
這一屆秀女統共才三十幾個,哪裡夠得上京城的宗室勳貴這麼搶的?
若早知今日竟是這麼個局面,奏請指婚的摺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當初就該交代地方上將規矩放鬆一些,多選點人送來的!
只是秀女又不是給國家選士,春闈選材不夠還能開恩科。那也就只能選些必須施恩或是制衡的人家,其餘人等……便先放着吧。
建康帝身邊貼身服侍茶水與筆墨的幾個太監,原本就是他在潛邸慶王府用慣了的,如今又怎麼看不出他的煩惱。
那個爲首的周煥便輕笑着給他寬心:“萬歲爺這是一天半都不曾往賞花宴上去,沒瞧見娘娘們身邊聚了多少人。”
他家萬歲爺不就是擔憂厚此薄彼麼,那何不將娘娘們喊進來作陪的貴女與文官之家的小姐們也利用上?
那些貴女的家裡多半也都有適婚男嗣,這次也都上了摺子呢,指婚給女兒還是兒子有什麼區別?還不都是施恩。
再說萬歲爺本就不想被娘娘們左右皇子們的婚事,與其叫娘娘們擅作主張、隨便給殿下們塞人,還不如萬歲爺截胡呢,這不是正好……一箭雙鵰?
“哦?”建康帝立時便興致滿滿了:“都哪個娘娘喚了人相陪,周煥你給朕說道說道。”
見得周煥立時掰着手指數了起來,甚至還將哪位娘娘都喚了誰家的說得一清二楚,建康帝的笑意難免掛上了嘴角。筆)癡(中&文
賢妃慣常謹慎,這一次沒叫人進來正在意料之中;可貴妃這一次怎麼也意料之外的學乖了?
怪不得身邊人最近半年總是提醒他說,貴妃的心越來越大了。
他本還不敢相信,可貴妃如今這分明是想抓住機會便做大沖刺、逼他表態呢!
不是就連慣常將腰桿兒挺得筆直的大長公主也對貴妃甘拜下風?
只可惜貴妃實在是錯了,錯得離譜。
他想養的是條狗,只做個看家的擺設、卻不能不經他默許便傷人,他可容不得那狗子悄悄呲出獠牙,和他這個皇帝對着幹——後宮失火可是皇帝的最大無能。
不過建康帝也鬆了口氣。
貴妃既然心越來越大,他最爲提防的便是被這個女人左右了他幾個兒子的婚事。
這幾日貴妃卻沒叫人進宮相陪,也算幾個孩子的福氣了。
可就算如此,建康帝也不得不再次考慮起大長公主前幾日遞進來、奏請立後的摺子了。
他的確曾經很想培養貴妃這個看似尖牙利齒、實則卻沒什麼大智慧的女人做繼後;他的後宮有這麼個爪牙擺着,哪個女人也別想不經允許便熬出頭。
更別論貴妃孃家不靈,做皇后也就是富貴一代,既掀不起什麼風浪,也就無法給太子造成什麼禍患,細論起來便比其他高位嬪妃上位的風險小得多。
不過眼下再一回想,沒有大智慧就真的合適?
他那大長公主姑母過去從不插手他的私事,前幾日卻破天荒的催他立後,想必也已經看出來了,貴妃可不想僅僅富貴一代呢……
看來貴妃這小聰明耍得還真是可笑可嘆,實在是不識擡舉。
“你叫人準備準備,朕午後要擺駕簪花宴。”建康帝吩咐周煥。
“對了,你再叫人將上個月送進來的秀女名冊和畫像找出來,朕要再仔細看看。”
齊妙卻不知建康帝突然將明日纔去簪花宴的時間提前到了今天,午後的幾個時辰便靜靜的在小眠與茶水點心閒聊中緩緩的流逝了,也不曾焦急的等待什麼。
誰知眼瞅着就快太陽落山時分,富媽媽腳步匆匆回了千錦園,才一進屋,就從荷包裡掏出了一個疊好的方勝。
齊妙接過那方勝的同時,也瞧見了富媽媽一臉的喜色,便也不急着打開方勝,只是笑問富媽媽是不是事兒成了。
這方勝可是高二少爺高諍親自送來的,高二少爺現在就在前頭大書房,由大少爺親自相陪呢,大少爺還留了他晚膳。
小姐不着急先看高二少爺寫來的字條,這是多麼信賴她?
富媽媽這般一想,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小姐說的正是,成了!比小姐您預想的明天還成得早!”
說罷這話,富媽媽便垂手站在一邊,再也不吭聲。她是想等高二少爺的字條裡若是描述得不那麼清楚,再由她補充也罷。
小姐給她臉,她也不能搶小姐未來夫君的風頭不是?
齊妙等不來富媽媽的話,這纔想起手裡還有個方勝,便帶笑將它展開,還輕輕念出了聲。
“薛氏貴妃位已被褫奪,貶爲七品采女,限三日內搬離關雎宮。”
富媽媽雖不好偏頭也看看紙上還寫了些什麼,可聽來聽去、左等右等卻等不來自家小姐第二句話,一時就呆愣住了。
難道高二少爺就給小姐寫了這麼一句話?
這、這可真怪不得外頭都管他叫書呆子,這不是讀書讀傻了麼!
要知道像衛國公府這等人家,可最最忌諱私相授受的,高二少爺難得遇上這一家不咬緊規矩不放的,怎麼就不能多寫兩句,好及時給小姐一個大驚喜?!
只是富媽媽卻不知道,齊妙既與薛梅有着深仇大恨,她可不要過程,高諍寫給她的這一個結果就足夠了。
因此上等得富媽媽既疑惑又遺憾的看向她,就瞧見她臉上泛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就像春日裡開放得最最燦爛的滿樹桃花。
“媽媽您得想想啊,高諍畢竟是個男子。”
齊妙笑罷,便得知了富媽媽的疑惑,難免輕聲替高諍解釋起來。
“您是我身邊的媽媽,就算和我嘮叨兩個時辰這事兒是怎麼成的,我也樂見樂聞,可若是他和您一樣兒……還不得被我大掃把趕出去呀!”
“就算他不跟我見面,全將過程寫到紙上,沒有十頁八頁的夠他寫麼?這麼囉嗦的人還想明年春天下場應試?”
富媽媽頓時掩口笑起來,腦海中也不停的閃現她們家小姐描述的畫面,不是小姐嫌姑爺嘮叨了、便高舉掃把將姑爺掃出去,便是姑爺坐在考場裡,桌子上堆滿了無數的紙張,怎麼想怎麼好笑。
“那等小姐從樂頤堂用了晚膳回來,媽媽我再細細學說給小姐聽。”富媽媽忍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