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爺連聲道:“真巧真巧,我真是要去清水縣呢,沒想到林小姐您要回桃村,這可不就順路了喲。(??)”
順路?林小寧心中叫苦,怎麼和這個花癡少爺順路了。
周少爺全然不知林小寧心中所想,或者知道也假裝着不知道,他喜滋滋地走近前來:“林小姐,既是這麼巧,那可否由在下請了林小姐這頓?”
說話間,眼中便充滿着期待。
膩味歸膩味,周少爺熱切眼神讓林小寧不忍拒絕,寧王也不曾用這般眼神看過她呢,雖然膩味可也虛榮了一把。
“周少爺請入座吧,我請你,上回你送的那些個首飾,我還承了你的人情呢。”林小寧生硬說道。
周少爺臉上立刻如沐春風一般光彩浮現,喜色加光彩,竟也讓這矮肥的少爺的相貌生動起來。
周少爺只一人入座,四個護衛與小廝另開一桌。
周少爺入座後卻相當規矩,言語間略顯交淺言深但又不失禮節。倒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同時只把話題往清水縣及桃村上扯,竟也讓林小寧生出了思鄉之情,口氣便溫和許多。
安雨的臉色看不出陰睛,只是周正地吃着。
荷花對桃村充滿了好奇,那兒是小姐的出生地,聽說還是小姐發家的地方。小姐第一次帶她回桃村,對於只聞其名,從不瞭解的桃村,荷花的想像中還生出了許多更加美好的事物來,那是信任,是前程,去了桃村就意味着見到小姐的親人長輩,意味着她的人生有一個新的開始,可能從此就是小姐的大丫鬟,與小姐親近。無時不刻的照顧小姐的起居飲食……
一時興奮難耐,但又自小清楚那些個下人的規矩,不敢逾越。小姐一向不喜吃飯時由人在跟前立着伺候,尤其是佈菜,極爲反感。這次出門在外,更加講不了那些在醫仙府裡僅存的規矩,大家都是同桌同食。讓荷花心潮起伏,以前這待遇可只有梅子才能享受到的。
聽得周少爺說着清水縣一桃村的一樁樁趣聞佚事,只是小心的在一邊聽着,忍不住也問上一句。她這一問可是讓周少爺逮着了空子。就着荷花的問題仔細作答,周到無比,荷花第一次被人這樣尊重。還是這樣有錢的少爺,心中是相當激動,只是隱忍着不表露。
這是離京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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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影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想要見爺被他拒了的夫子,後又要送酒給他們喝被他關起來的夫子。這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斷了左腿的瘦弱夫子,這個有着尖厲嗓門的妹妹的瘦夫子,竟然是胡大人多年的幕友,同胡大人一起回京後由胡大人舉薦做了通政司參議的董長清!
那個做上參議沒幾天就去三王之地接新寡妹妹的董長清!
一接妹妹就遇上三王封城造反,而再也沒法回到京城的董參議董長清。
就是那個被京城人笑着說極爲倒黴的董參議!
這個董參議的確是倒黴!
本是想着也不一定是奸細,只是讓先關起來。問清楚後不是奸細就放了的,怎麼就被人打成這樣。
銀影心裡又是愧疚,又是好笑。又是生氣。
愧疚就不用說了。好笑的是這個董參議啊,要見爺就先報上姓名及原由,不就見了嗎,非得要說京城舊友,說不清道不明的。這不是自己找事端嗎?生氣的是牢裡關的什麼人。要把董參議打成這個樣子?這事得嚴查!
寧王當時一聽這夫子那句:我是董長清……,就頓住了腳。回過身看着那沒了人形的被架住的夫子驚訝道:“董長清,你便是那倒黴的董參議董長清……”
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了。
一時間叫大夫,叫兵士,安排房間,擡着那夫子就入了城主府客房。
鎮國將軍也來了,是被那婦人吵着無法入睡,正氣憤不過來質問銀影怎麼一個婦人也治不住,便得知了董參議之事。
鎮國將軍與寧王哭笑不得對視着,那婦人見到鎮國將軍有些發怵,一直隨在董長清身邊的低泣之聲也止住了。
銀影暗自幸慶這個董參議還不算太倒黴,隨軍大夫說好運氣,腿沒斷,只是脫臼了,身上有傷也是外傷,內腑好似沒有問題,但還得明日再診過才能確定。開了方子便讓人去煎了。
董長清的腿接好了,昏昏睡着。
那婦人聽聞大夫說兄長沒大礙,便說要回去,明日一早來給兄長送些吃的。
由了寧王安排的兩個兵士送她回了家去。
銀影暗自鬆了一口氣,幸好回去了。不然她那眼神一盯人,就是渾身不自在,看來她就是董參議的那個新寡的妹妹。
那婦人一走,銀影就去了大牢。
銀影此時怒火沖天,自己關個人,一句話沒問就被人打成這樣,他自記事起就跟着爺一起讀書練功夫,與銀夜二人是爺的左膀右臂,他與銀夜雖只是首領一職,可首領與首領不同,他們二人在兵營裡可是僅次於副帥的,這還有人把他放在眼裡嗎?!
一查一問,更是讓銀影怒不可遏,原是那董長清關了牢裡後,一同被關押的人多是蠻狠的三王之兵,欺他是個瘦弱夫子,言語上諷笑嘲罵不已,只道一個夫子怎麼也被關了進來,瘦得連把刀也拎不起,能犯什麼事?
激得董長清的隱忍爆發,反嘴辯駁。
董長清是文官啊,又是胡大人多年的幕友,那口才豈是一幫三王兵士們受得起的。
董長清的言語如刀子割肉一般讓這幫傢伙怒起,打得董長清只有出氣沒有進氣。還是獄卒聽到哄聲及時進來制住了,把董長清關到單獨的一間,才免了董長清被這幫閻王小鬼打死。
銀影二話不說,把這幫犯事的三王之兵全殺了乾淨,當初本來就不想留,是寧王交待說,俘虜還是先關着,將來歸朝時帶回去做苦力便是。
本來就是階下囚,還毆打朝廷命官,殺了還省得費時費力押他們回去。
第二日天剛矇矇亮,寧王與銀影才收拾好自己,就聽人來報說那婦人又來了,帶了一瓦罐湯還有一碗粥來。又報說昨天夜裡董大人醒了一回,餵了藥,然後又睡了,這會還沒醒呢。
“帶她去董參議房間,這段時間,白天就讓她跟前伺候着吧,晚上送她回家,我們大老爺們也伺候不周到。待董參議養好傷後再派人送他們回京。”寧王道。
來人又報:“將軍,董參議的妹妹住得實在是遠,住城西呢,要走近二個時辰才能到。”
寧王與銀影愣住了。
“那就在府裡離董參議房間的隔壁處再安排一個房間吧,再安排一個小廚房給她使用。再告訴她,不許再哭鬧了。”門外傳來鎮國將軍的聲音。
來報的人得令下去。
等到日頭升起,董長清才醒轉過來,喝過湯粥,又服了一碗藥,精神頭好多了。
這時寧王與銀影才得知了董長清在三王之地的悲慘經歷。
董長清原是來志安城接新寡的妹妹回京的,本來妹妹新寡也應當留在夫家,可他這苦命的妹妹着實命苦。十六歲時嫁得志安城一富戶。可當初這富戶迎娶他妹妹時便存了心眼,指着有功名的他能出仕幫家族之後混個官兒噹噹。可他雖有功名在身,卻與舊友胡大人交情甚好,做了其幕友,一直沒有出仕。讓得妹夫一家上下怨聲載道,只說她這個兄長做人幕友是爲他人做嫁衣,不掙官職不掙口碑更不掙銀兩。
這日子一長久,對其妹妹厭倦,便娶了當地縣丞之女做貴妾。又得一子二女,其妹妹的日子便越發難過,比下人還不如。
最後是胡大人被貶到清水縣做縣令後,這家喪了天良的人滅了最後的一絲希望,竟寵妾滅妻,由着縣丞之女把他妹妹唯一的兒子給暗地裡用陰損的招兒給禍害死了。
妹妹受到這般打擊是心如刀割,本想跟着兒子去了也好過日日在世上熬着。可又想到婆家人的狠毒,一心想着爲兒子討回公道。便給孃家去信卻如石沉大海,她哪知道孃家人都因兄長安排,全遷離老宅了。
又不過幾個月,就是胡大人回京復職前三個月,相公又因病去了。婆家便以她克子剋夫的罪名休了她,連當初的嫁妝都沒給她帶出來,淨身出戶。
等到董長清接到消息時,已是輾轉好幾個月之後。他妹妹也聰明,看着去了信到孃家沒音兒,猜着可能是兄長做了安排。被休後便去了信到清水縣,又由當時在任的蘇大人轉遞到了京城。董長清才知道這個最小的妹妹正是四面楚歌。雖新官上任幾天,也急急告了假,帶着銀票來接妹妹回京。
這一接,就逢到三王封城造反,再也回不了京城了。董長清不敢說自己的官職,如今西南是三王的地盤,這參議一官是殺身之禍啊,便拿着銀票在城裡置了宅子。才安頓下來,又被妹妹前夫家人得知,派幾個混混找個由頭把董長清打個半死不活,夜裡又偷搶了銀票。
董長清只得賣了新置的宅子在城西租了一家小宅,慢慢養傷,傷好了,銀兩沒了,就乾脆在租的宅子裡做起了夫子,賺得微薄銀兩度日,一心只等着西南收復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