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地盯着寧王與銀影這方向,眼睛怒火噴出來,還有極度的悲傷。
那瘋婦二十七八年紀,衣着簡單卻沒有補丁。淚洗過的面,在光下泛着亮,大門掛着的二串燈籠,明豔豔的照着婦人的強烈眼神,那眼神中的情緒活生生如有形,似是把人拉了進去一般,一時出不來了。
寧王手放下來,頗爲動容。
而銀影被婦人盯得極爲不自在,不知道是哪不自在,卻就是極不自在,乾咳兩聲問:“那個……你兄長是那夫子?今日午時送酒來的那個?”
婦人不作聲,只是死死的盯着銀影。
“這婦人眼中悲傷與憤怒之氣如刀刃般鋒利有形,竟使銀影失態了。”寧王暗自好笑,意味深長地在一邊看戲。
一衆士兵們不敢提醒。
銀影見那婦人不作聲,又問:“那夫子是你兄長是嗎?今日午時送酒來的那個?”
婦人嘴動了動,仍是不作聲,眼淚如水一樣流了下來。
銀影看了看圍在一邊的士兵們道:“你們退下吧。”
一衆人等退下,守着門邊兩排,獨留婦人站在那哭而不語。
寧王笑而不語。
銀影看那女人盯着自己流淚不止卻不言語,尷尬無比,這場面怪異之極,一時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擺放是好,便又道:“你兄長若是那夫子,一會兒就帶出來了……”
寧王忍不住笑出了聲。
銀影轉頭看着寧王笑,這才反應過來,頓時滿面羞愧,上前解了婦人的啞穴。
婦人晃了晃身體,連退幾步,待站得穩了,泣聲便飄了出來:“我兄長在哪。他身體不適,不能關押着啊,他不是奸細啊……”
此時兩個士兵架着一人過來,鼻青臉腫,腳無力的軟軟的拖着,是斷了。婦人“啊”的一聲又尖厲大叫起來:“你們對我兄長做了什麼……”
銀影臉都皺了起來:“怎麼回事?”
“我們去帶人時,他就這樣了,說是在牢裡被其它關押的人打的。”其中一名士兵道。
那婦人瘋了似的尖聲高泣:“我兄長是犯下什麼事了,要受這樣的罪,是犯下什麼事了。要受這樣的罪……”
被架着的夫子慢慢擡眼看了看那婦人,微聲道:“宛兒……”
婦人號啕大哭:“走開,走開。你們把他放開!”婦人哭道。也不避嫌就扯着兩個架着夫子的士兵。
兩個士兵也不知道該不該放開這個斷了腿的瘦夫子。
銀影苦了臉,心中對此兄妹倆個懷着愧意,自己只是想着怕是奸細,回頭問問,怎麼還沒問。人就被折磨成這樣。這是個什麼事啊。而最近鎮國將軍又是脾氣不太好,大家都哄着他呢,這女人還這樣高聲叫個不停。
寧王偷笑:“銀影這事是你辦下的,你處理了。”
銀影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婦人又上前一把抓住銀影的胳膊,把銀影驚了一大跳。那婦人臉有些扭曲。尖聲哀求:“將軍,給我兄長叫大夫,快給我兄長叫大夫。求求你……”
銀影急着低聲道:“這位娘子,你別再出聲了,你這嗓門……我馬上叫大夫行嗎,馬上叫大夫。”
寧王忍着笑回屋。
銀影衝着寧王的背影喊着:“爺,別走啊。幫一下。”
那被架着的夫子又微聲道:“我是董長清,是通政司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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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寧這次回桃村帶上了荷花。梅子就留在了醫仙府。
荷花樂得像只麻雀,一刻也停不下。
醫仙府的日子是好過,大家都如閒人一般,什麼事也不用做也能拿月錢,可做下人的一閒就慌,終於可以跟着小姐一起回桃村了,梅子當了太醫院外院助事,要留在京城伺候不了小姐,從今往後,自己就得貼身伺候小姐了。荷花一想着就開心,自己也能成爲貼身伺候小姐的大丫鬟了,小姐走哪自己就得跟哪兒。太美氣了!看着梅子那般做夢也想不到的好前程,能貼身伺候小姐就能掙着個好前程。
馬車被荷花整理得又漂亮又軟和,路上可能要用的,吃的喝的,荷花全都備上了,一時間指使得醫仙府的一衆婆子與丫鬟們心生怨氣:這個小妮子,要跟着小姐回去就得意得什麼似的,好像還真是大丫鬟一般,醫仙府裡的丫鬟們從進門起就沒分等級,月錢也都一樣,這小妮子得意個什麼勁。
梅子是依依不捨,但官事在身,內心又有太多喜悅與自豪,一時間情緒複雜。最後把在週記買的那對鐲子及後來周少爺硬是送上門的那對鐲子交給林小寧,託她帶些自己的嬸子與堂妹:“小姐,這個我買的是送給嬸子的,那對周少爺送的,是給小堂妹做嫁妝的。”
“你怎麼不給自己留着?一心儘想貼孃家人,養你這個白眼兒狼了。”林小寧笑道。
梅子害臊地說着:“小姐,我不是還有一根簪子嘛,我嬸子把我賣得好,我心裡是真心謝她呢,送她一對鐲子也應當。周少爺送的鐲子這麼好看,就想着給我那小堂妹,給她添個妝,也盡了心意。可那根簪子我纔是最喜的,就留着給自己了。”
“白眼兒狼。”林小寧又笑。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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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
周少爺突然說要回清水縣的鋪子,說是自打上回去了清水縣鋪子後周家就萬事順利,這九姨娘又懷上身孕了,周家又要添丁了。這次要去叩謝祖宗。在京城祖祠裡謝不誠,要謝就得回清水縣的舊祠堂去謝纔算心誠,望祖宗能再保佑週記十年順風順水。
把周老爺激動得老淚都滴了下來,直道:“兒啊,終於懂事了。”
周少爺交待了一切事物,安撫了妻妾及兒子,帶上四名護衛與一個貼身小廝出發了。
只有周少爺的貼身小廝明白,周少爺哪裡是爲了回清水縣叩謝祖宗,是聽到了消息說林家小姐要回桃村了,這才說要去清水縣的。
林小寧的馬車快樂地離了京城。後面還跟着一輛貨車,請了個趕車的漢子,車上是行李及沈公子備的禮物。
荷花坐在車廂裡,一會兒伺候茶水,一會兒伺候點心,殷勤得林小寧哭笑不得,心道:還是梅子與自己相處得好,最自然不過,荷花是太想做好了,反而過了。也主要是荷花與自己相處時日不長。最後道:“荷花你歇着吧,我要什麼時會吩咐的。”
荷花應了一聲,表情有些黯然。
林小寧看着又覺得不忍,便安慰:“荷花,你跟我回桃村,會想家嗎。”
荷花喜了眉梢道:“小姐,荷花不想,荷花從小就沒有家。”
“哦,你是孤兒?”
“不知道,小姐,反正我記事起就在做丫頭,先是做小小的掃灑丫頭,後來大了慢慢做上二等丫鬟了,後來就又被轉賣,送到了小姐府上。”
“哦,轉賣?你之前的主家是哪家?”
“回小姐,是京城裡的一個富商,曲家。”
“哦,曲家爲何轉賣你呢。”
荷花低下了頭,一會兒小聲道:“說是我笨手笨腳的,就轉賣了。”
“笨手笨腳,我看你很是伶俐啊,況且,你可是太傅夫人送來的,你要是笨手笨腳,那牙婆子敢把你賣給太傅夫人嗎?怎麼曲家就嫌你笨手笨腳了,這到底是我太好說話了,還是曲家太難說話了。”
荷花低頭道:“這……反正說是嫌我笨手笨腳。”
林小寧看着荷花紅着臉的樣子,笑了:“怕那曲家不是嫌你笨手笨腳,是嫌你長得好看了吧?”
荷花臉紅得不行,老半天卻道:“小姐,您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主子,從不打罵我們,還不喜我們稱奴婢,以前可真是想也不敢想能服伺這樣的主子。不過小姐不喜我們稱奴婢我們也是小姐的人,身契都在小姐手上呢,那是一生一世都是小姐的人,求小姐不要轉賣荷花,荷花會盡力盡力伺候小姐的。”
荷花說到一生一世都是小姐的人時,口吻充滿着美好的感覺。讓林小寧忍不住笑出聲來。
安雨在車外也笑了:“小姐,荷花是個聰明伶俐的。”
黃昏時分馬車停在了一家客棧門口,林小寧等人下了馬車就入了客棧要了房間,不走夜路,大約八天能到,京城到桃村的路安雨熟着呢。
客棧小夥計熱情出來幫着卸下馬車,招呼兩匹馬兒,得了一塊碎銀的打賞,樂得臉都開了花。
林小寧一路悠哉遊哉看風景,與荷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房間也要好了,收拾了行李就去了樓下吃飯,又怕安雨與車伕不夠吃,讓安雨又點了幾個愛吃的。
才一點完,就看得門口入了六人,一個又矮又肥的公子,一個小廝,還有四個護衛模樣的人。
不是那週記少東家周少爺還是誰!
那周少爺一入了客棧,看得林小寧,眼睛泛光,面上帶笑,驚訝道:“啊,林小姐,這麼巧,您怎麼來這客棧了,這是,要回桃村?”
林小寧一聽周少爺的熱情聲音就膩味,更不要說看到他的熱烈表情了,但仍是禮貌道:“是啊,周少爺。”
周少爺連聲道:“真巧真巧,我真是要去清水縣呢,沒想到林小姐您要回桃村,這可不就順路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