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符仲景也好,姚氏也罷,還是廳內其他人一個個面色都頓時就能得怪怪的,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類似於尷尬卻又不僅僅只是尷尬的莫名氣息。
很明顯,這裡沒有任何人真正關心符夏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也沒人會在意一個低微窮酸之人送不送他們禮物。
就算真送了,那些上不得檯面,連府中下人拿出來都比不上的粗陋東西,誰會正眼掃上一下?
只不過,所有人卻是從符夏的話中聽出了與他們都相關的另一層意思,反過來是按符夏的說法,他們這些人今日可是得給符夏準備見面禮的!
很顯然,這一層潛在的意思纔是重點吧!
不過,包括符仲景在內的任何人,都壓根沒有這方面的打算,畢竟一個棄妾所出的庶女根本不值得任何人爲其費這樣的心思。
符夏神情中的重視與在意,竟跟真的一樣,衆人此刻倒有些看不明白眼前之人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在裝不懂。
誰都知道,所謂的見面禮的確存在,但這種事情可不是什麼必須的,更沒有誰會自已主動去提。若是有身份有份量的人,大夥自然爭着搶着去送,花着心思去挑。可像符夏這樣的低微棄女,連符仲景都不曾有過些許念頭,更別說其他人。
沒有誰接符夏的話,不知怎麼接亦是不屑去接。
不過符夏卻權當什麼都沒看到,巴不得這會沒人應她的話,繼續靦腆無比地說道:“雖然阿夏在錢財上很是窘迫,根本無法準備什麼貴重些的禮物。不過阿夏繡活還算不錯,所以來時便打算給大夥都親自繡點東西。繡的東西是不值錢,時間也匆促暫時還沒全做好,不過阿夏的心意卻做不得半點假,希望父親大人、母親大人還有大夥到時都別嫌棄。”
說到後頭,符夏雙眼亮晶晶的別提多真摯,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期盼與微微緊張之色活靈活現,哪怕是姚氏明知這個死丫頭是裝的,但是找不到任何破綻去戳破什麼。
而符仲景卻是一陣莫名的心慌,看向符夏的眼神愈發怪異。
前天這個女兒給他留下冷漠厲害的印象根本沒這麼快淡去,這會讓他相信符夏對府中面都沒見過的所謂親人會有什麼真心真情,自然是個笑話。
但明知是個笑話,甚至到了最後還是空口白牙的一句虛話,他卻根本笑不出來,也沒有任何理由去打斷人家幾乎完美的演技。
甚至於他還斷定符夏突然縮起脾性必定另有算計,但那丫頭顯然根本不在意有沒有被他看透,因爲他這會也的確沒有選擇,只能是跟着演上一出慈父的戲碼。
也罷,反正這府裡頭沒幾個人不會演戲,多一個少一個本就沒有關係。
耍點小心眼、小打小鬧的只要不會壞了大事就成,總好過被那丫頭當衆拿出他簽下的字據來得強。
“二姐姐如此有心,我們喜歡還來不及,怎麼會嫌棄呢?”
旁人都沒吱聲,但還是有喜歡扮好好人的。
趕在符仲景猶豫着如何出聲收尾前,符瑤總算是一臉善良純真的說道:“以前的事,二姐姐也別再多想了,日後……”
話還沒說完,好人還沒做到底,卻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嘆息給打斷。
“哎!”符夏似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原本亮晶晶的目光頓時黯然了下來,似是自言自語一般輕搖着頭喃喃而道:“三妹心地好,不會嫌棄什麼,可我知道府裡上上下下不少人都看不起我這個沒勢沒錢的庶出二小姐。不然的話,也不至於連個區區的奴才都敢肆無忌憚的欺負我、打殺我。”
“二姐姐,那只是極個別的……”符瑤神色有些不太自在,沒料到符夏竟突然把話題順勢給扯到昨日之事上去。
而且,還扯得那麼我自然,毫無違合之感。
符夏再次搖了搖頭,又一次打斷符瑤的話道:“三妹不必安慰我了,我做事是有些衝動,不過也不至於笨到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身份什麼的那都是次要的,沒錢卻真是走到哪裡都得看人臉色,都被人瞧不起。你說我若是有的是銀子,昨日一入府時,府中各處下人都打賞得妥妥當當的,奴才們高高興興的得了賞銀,哪裡還會生出那些事端來呢?”
“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人家再瞧不起你的身份,那也不會跟白花花的銀子過不去,心中不屑面上也必定是笑臉相向。如此客客氣氣、和和滿滿的不就誰的臉面都有了?說來道去還是隻怪我自己沒本事。被人瞧不起、被下人輕視也就算了,可如今我已經是相府二小姐,自個丟了顏面便等於是給符家丟了臉面呀!”
符夏說到這,滿是痛心地看向了符仲景,當衆請罪道:“父親大人,對不起,都是女兒不好,是女兒沒用,是女兒連累了相府的聲譽,害得符家跟着女兒一併丟了顏面。女兒實在是慚愧自責不已,沒想到父親大人好心好意將女兒找了回來,不但沒有半點能力報答父親大人,反倒還讓整個相府跟……”
“行了孩子,行了行了,你千萬別再自責了!”
符仲景哪裡還坐得住聽得下去,除非他真不要自己這張臉了:“這都不是你的錯,是爲父疏忽了,考慮不周。咱們堂堂相府,不缺那點銀兩,事情也沒你想的那般嚴重。能夠用銀子解決的問題,那對於咱們符家來說都不是問題。”
幾句話相當的大義凜然,可此刻符仲景心裡都快吐血,整個人氣悶鬱結、苦不堪言。
這個死丫頭還真是狡猾,明明變着法子拐着彎的在打相府的臉面,打他的臉面,卻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若不是今日退朝時,三皇子私底下讓他務必把這死丫頭安撫下來,他還真想直接甩袖離去,哪有這死丫頭蹦躂的機會?
此刻,符仲景也聽出了符夏的真正用意,實在不想再被自己這“好女兒”當成傻瓜一樣擺弄。
他直接吩咐道:“王管事,你一會到帳房支五百兩給二小姐,讓二小姐留着備用零花。二小姐那屋還有什麼東西需要添置的,你今日一併直接去操辦好,新衣裳、新首飾之類的都多置上一些,我倒是要看看還有誰敢看輕我符仲景的女兒!”
這番話一出,除了符夏以外,廳內衆人難免不太習慣。
原本不少人還想着要看符夏如何倒黴的,卻不曾想短短几個照面間,事情完全沒按他們所想的路數發展。
一時間,連原本打着瞌睡的大少爺符子鳴都清醒了過不少,吃驚不已的盯着符夏瞧了好幾眼。
而符瑤這會兒面上沒太多變化,心中卻也大爲驚訝。
一則符夏的手腕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二則父親對符夏的態度竟有幾分無可奈何。
姚氏極爲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目光在符夏與符仲景之間來回,似是在努力尋找着什麼關聯與答案。
到了這會,她若再看不明白符夏所作所爲的目的,那她這麼多年還真是白活了。
這個小賤人一過來便下了套子,看上去是主動示弱,實際上卻在不聲不響牽着她們的鼻子走,達到想要的目的,着實是可惡到了極點。
不過,讓姚氏堵心的是,可惡的事情明顯還沒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