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就是認同了他們所言,她確確實實就是十惡不赫的殺人兇手?
既是如此,昨日在順天府時就應該乖乖認罪伏誅,何必還變被告爲原告將蘇老爺拉下水弄出什麼真假蘇二孃的事情來,搞得滿城風雨?就算是如此,此時她也應該哭叫幾聲,喊幾句自己是冤枉之類的話語吧?
這人,莫不是個瘋子或是傻子?
在場大半人都忍不住瞠目結舌,欲出口的罵言一時倒哽住了,便連蘇文成和蘇芝都忍不住神情一愕,轉目看向她。
但旋即,蘇芝的心底眸底均露出喜意與大仇得報後的暢快:“賤人,你也有這種時候,你也有無話可說聽天由命的時候?這就是報應,這就是你前世費盡心機將我們母女逼至絕境的報應。哈哈,賤人,這大堂周圍人羣擁擠,無數雙眼睛看着你。很快,全京都的人便都知道你不知羞恥貪圖我蘇家地位,知道你殺人不眨眼心性狠毒了。前世你冠在我頭上的惡名,我終於親手還給了你。”
跪在地上的韓康永卻猛地擡頭,緊緊地盯着蘇雪的後腦勺,那又驚又恐的目光,幾乎要把她的腦袋射穿。
這聲音……怎麼跟當初珍娘說話時的聲音一樣?她,她是誰?
人羣之外的孫家姐妹和青茵二人,卻是急得跺腳,特別是孫曉琪,若非被孫晨鈺連拉手臂帶捂嘴巴的,怕是早就擠進去替蘇雪作證了。
明明不是這樣的,明明她沒有害死那些騙子,假蘇二孃的死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纔是真正的蘇二孃。爲什麼她不辯解,爲什麼她不當堂大聲地喊出來?
“怎麼樣?找到沒有?”看到人羣外急步而來的孫正奇,孫晨鈺眸光一亮,急切地問道。
孫正奇漲紅着臉微喘着氣跑過來,轉頭看了一眼堂中立着的蘇雪,焦急而滿臉愧疚地搖了搖頭:“沒有找到,到處都問遍了,一點線索都沒有。”
“那這可怎麼辦?”孫晨鈺臉上升起緊張,頹然地垂下捂着孫曉琪嘴巴的手,擔憂地盯視着裡面的蘇雪。
沒有證人,又不能找到虎子口中的那兩個人,蘇雪又無話可說,難道當真要任那些人指鹿爲馬顛倒黑白嗎?
“既然她自己都認同了證人們的證詞,此案便可以就此了結。恭喜楊大人,又破得一樁大案。”坐於一旁的其中一位官員起身衝楊華平裝模作樣地拱手,又轉身走到蘇文成身前,“蘇大人家門風清正,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京都頗有聲譽。近日因女兒枉死一事更是心情低落茶飲不思,若非公務放不下,怕是早就病倒了。你這愛女之名人盡皆知,豈是這等宵小之輩能隨意玷污的。如今楊大人公正,定然會還你們蘇家一個公道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人間自有公道。”蘇文成挺直了身板,朝他一拱手後,轉身朝着楊華平似笑非笑地道,“只是,如此只怕是枉費了楊大人的一番心血啊……”
想借着此事搞臭我蘇文成的名聲,讓滿京都的人都笑話我蘇文成竟連自己女兒的真假都不識?就憑你楊華平?還不配。何況……
他再次側眸看了蘇雪一眼,眸中掠過一抹複雜的光芒,隨即又猛地一沉:就算她是又怎麼樣?將事情鬧到滿城皆知,妄圖聯合楊華平對付我敗壞我名聲的人,休想進我蘇家的大門。
一個韓秀珍還不夠,她竟還生出個這麼不知好歹愚蠢至極的女兒又來壞我的仕途,當真是可惡至極,死了也不讓人清淨。
“但有人能替我說!”突然而起的平靜淡然卻不容忽視的聲音,讓那抹冷笑僵在了他的臉上,他心中的激憤也猛地一頓。而蘇雪一擡頭一轉身間,再次呈現在衆人眼前的容貌,更是讓韓康永和其妻文氏身體陡然一顫,跌坐在了地上。
這,這怎麼可能?像,真是太像了!
有人替她說話?誰?誰還能替她說話?
蘇芝因爲她的話而身形猛地一顫,緊攥着雙手豁然回頭,目光觸到從分開的人羣中紅腫着臉分別撲向韓康永夫婦和姜穩婆的兩位婦人時,心忍不住“咚”地一下下沉,一股冷意從腳底直躥後背:這怎麼可能?不是說萬無一失沒有紕漏嗎?怎麼會這樣?
“爹,娘,韓平出事了,你們快回去救救他吧?”
“娘,剛兒媳婦不行了,動了胎氣流了好多血啊。”
兩人幾乎同時哭出聲來,出口的話語讓地上跪着的三人同時身子晃了晃,臉色慘白一片。
“我的乖孫哪,我等了十年好不容易盼來的乖孫哪!”姜穩婆撲倒在地,痛哭失聲,婦人衣裙上未乾的血跡,讓她的瞳孔猛地一縮,繼而豁然轉頭看向蘇芝,“三娘子,你好狠的心哪!我都答應了拿銀子替你作假證,你爲何還要讓人將我那懷孕六月的媳婦兒擄走,還將她害成這樣?我求醫問藥十年,才求來這麼一胎,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郭家可就……天哪,這是老天責罰我,要讓我郭家斷子絕孫嗎?”
原本紛紛起身往外走的與蘇文成交好的官員們,擡起的步子猛然僵住,大堂外更是頓時發出聲聲驚呼。
原來是這樣?這纔是真相?
“咚”地一聲,文氏側倒在地,腦袋撞在青石地磚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仰面躺在了地上,露出慘白死灰般的臉和緊閉的雙目。
“蘇文成!”韓康永木然地轉頭看着倒地如死人般的妻子,突地如野獸般撲向蘇文成,怒吼道,“十三年前,你休妻再娶逼死我妹妹,不但故意敗壞她的名聲,還逼迫得我們全家不得領回她屍首,致使她曝屍荒野,事後又將我們全家趕出京都。如今,你們父女又聯合起來擄走我唯一的兒子,逼迫我們夫妻非要將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娘子,說成是我那可憐的外甥女。現在,竟還害了我的兒,我跟你拼了!”
從來都對蘇文成言聽計從垂首恭身的韓康永,第一次不顧一切地將拳頭揮向了蘇文成。重重的一拳,砸在他的顴骨上,讓他重重地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韓康永又再次撲上去,在衆人還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時,與蘇文成打成了一團。
狗急了也會跳牆,再馴良的貓,也會有發威的時候。關鍵是,要找準他們的弱點,觸及他們的底線。
看來,這話說得一點也沒錯。
蘇雪冷眼看着眼前的兩位本該熟悉卻陌生至極的親人扭打在一起,事不關己地冷哼了一聲,又將目光轉向蘇芝。
“胡說,你們都在胡說!”蘇芝氣怒地揮着手,高聲辯解,“你們在污衊我,那根本不是我做的。”
她只是爲了以防萬一,讓鄒三將人擄去莊子裡關着,根本沒有吩咐過鄒三對他們動手,那不是他們做的,那是有人在故意陷害她。
“不是你做的,那是誰做的?”蘇雪嘴角含笑,輕鬆隨意地問了一聲。
蘇雪猛地眸光一沉,眯着眼睛擡手直指她:“是她,大人,一切都是她做的。是她要陷害我,是她想混進我們蘇府去,故意找出這些人來陷害我。大人你看看他們,他們的兄弟就是她殺害的,他們的親人定然也是她讓人去暗害的。”
“蘇三娘,這些人可是你找來證明我不是蘇二孃的,我一句話沒說,怎麼到頭來倒成了我找來陷害你的了?你想要替自己狡辯,也應該動動腦子找點好的理由纔是。”蘇雪淡然的話語間,含着濃濃的嘲諷,冷笑一聲後又道,“何況,他們的兄弟是不是我害死的,光憑你給他們些許銀兩,聯合起來污衊,也沒有用。你們不是說要看證據嗎?那我就讓你們好好看看什麼叫真正的證據。大人,還是讓那兩個‘死人’親自來告訴大家是怎麼回事吧?”
死人親自告訴?死人也會說話?
不明真相的人,只覺得汗毛直豎,一股寒意從後背升起,讓他們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棉襖。
京城西南角的小院裡,隱約飄出婦人悲傷的哭泣聲:“珍娘,我可憐的珍娘啊……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對她?大哥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她的骨肉……”
染上了幾分氣憤的哭聲突然消失,片刻後,一位髮髻低垂穿着青色粗布襖裙的女子一邊擡袖拭淚,一邊快步衝出了小院。站在院門口急急地辨了一回方向,衝着東北方向而去。
一位白袍書生從院內追了出來,急急地喊道:“娘,我陪你一起去。”
兩人急急離去,只餘下身後小院裡不時傳出的婦人斷斷續續的哭聲和男子痛苦的呻吟聲。
兩人一路急跑着,不時地拉住過往的路人急急地問着什麼,最後停在了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羣之後,白袍書生指着人羣上方的匾額激動地衝婦人道:“娘,在那兒,在那兒!”
“快,快擠進去,我要親自去看看,我要親自去看看。”婦人顧不得抹淚,低聲啜泣着往擁擠的人羣中擠着,並不停地喊道,“求求大家,我是證人,請讓一讓,讓我要進去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