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徐徐上升,炙烈地燒烤着大地,四周又開始變得悶熱起來。樹上的知了也忍耐不住,稀稀朗朗地鳴叫了起來。
平南縣城一間商鋪的雅間裡,秦天強歪着身子斜倚在涼榻上,一邊享受着婢女執扇輕搖送來的清風,一邊張嘴含住另一名婢女拈來的一粒酸楊梅,舌尖故意掃過其粉嫩指尖,換來她含羞帶怯的媚眼和嬌嗔的怒罵:“哎呀,大少爺真討厭!”
“你可不就喜歡這樣討厭的大少爺嗎?”秦天強順勢勾起她尖瘦的下巴,挑眉意有所指地說完,婢女的臉立時紅透了,羞得低下頭去。
“噢,差點忘了,今兒可是個值得慶祝的好日子啊。”想到什麼,秦天強輕輕地拍了拍腦袋,眸中緩緩噙起嘲諷和快意。
“可不是?今兒那臭小子就要被拉上刑場咔嚓掉了。”一旁的小廝心領神會,說完伸手做了個砍脖子的動作,接着又一臉諂媚和得意地道,“那臭小子也是活該,誰叫他多管閒事竟然管到大少爺您的頭上來了呢?還有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爹和弟弟,竟然敢將您打成豬頭……”
猛然察覺到自己失言,小廝重重地扇了自己兩個耳光,直到眼角餘光瞅到秦天強似乎並沒有聽清,才又接着道,“他們敢得罪大少爺您,就得承受家破人亡的後果,否則,他們還不知道大少爺您的厲害。”
一句話,將秦天強說得喜笑顏開:“嗯,一把火燒了他家的房子都太便宜了他。下次再讓老子碰見他們,一定打殘了他們的腿。敢尋我秦天強的誨氣,他們一家都別想活了。也不看看我秦天強是什麼人,我秦家在江和鎮乃至整個平南縣是什麼人家,也是他們惹得起的?”
“大少爺,大少爺,外面來了好多官差。”門外有小廝急切的稟報聲,話語間透着幾分緊張。話聲一落,便有人連滾帶爬地撲了進來。
“呸,來了便來了,他們上門的次數還少嗎?值得你們高興成那樣。”秦天強踢了來人一腳,衝地上啐了一口,慢悠悠地拉了拉衣領,由着一旁婢女替自己拉直褶皺的衣袍,有些不屑地道,“想必是事情辦成了,那老狐狸親自上門來替老子報信,好賺些茶水錢。”
他方說罷,果然見得一位留着山羊鬍的長袍中年男子步履匆匆地跨過門檻。
秦天強直到他走到身前,才懶洋洋地正了正身子,眸中噙起興奮的笑意:“郭師爺,那許家莊的小混蛋就給咔嚓了?我就知道你辦事一向效率高。只是,事情辦妥了,你差個人跑腿來報個信便罷了,哪裡還用親自跑這一趟。瞧這累的,春桃,還不去包個大紅包給師爺買些茶水喝,順便去告訴掌櫃的,以後但凡師爺來咱們品味居,一律好酒好菜招待着,分文不收。”
“別別別,可別再提喝茶吃飯的事兒了。現在不光許雲勇死不成,你還惹上**煩了。”郭師爺沒有如往日般露出欣喜諂媚的笑容,而是巴掌一拍,急急上前一臉的驚恐,“大少爺,你這回可是捅到馬蜂窩了,你的那些老底都給人翻出來了。什麼糟蹋害死了東萬村老倔頭家的閨女,打斷了江和鎮上錢掌櫃家的兒子的腿,燒了許家莊許清明家的房子,縣老爺桌案上的卷宗裡都寫得明明白白呢。縣老爺差了大幫的人拿你,一撥去了江和鎮你的府上,另一撥直接來了這兒,此刻正在品味居的外面呢。我好不容易尋着空子,這才能偷偷溜進來跟你報個信兒啊。”
“什麼?你說什麼來着?”秦天強不相信側了側頭,擰着眉頭問了一聲,又霍地站了起來,擡指指着郭師爺不客氣地道,“好你個郭天忠,我白花花的銀子流水似的花出去,莫不是都餵了狗了?一個許雲勇都搞不定,還給老子連舊帳都翻出來了,我花銀子養着你還有個屁用?”
郭師爺被指着鼻子罵,心裡有些不舒坦,卻無奈平日沒少收受他的好處,有氣也不敢撒出來,只苦着一張臉:“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我一個小小的師爺,愛莫能助啊。”
“我呸!不就是一個山旮旯裡的小小鈴醫嗎?連房子被老子燒了都不敢哼哼一聲,還能翻出什麼大浪來。老子瞧着你莫不是嫌銀子少了,想來訛老子的銀子?”秦天強一口痰毫不客氣地啐在他的臉上,有些惱羞成怒。
屋外突然傳來重而整齊的腳步聲,緊接着有人大聲喝道:“這裡可是江和鎮秦萬里的鋪子?我們奉命前來捉拿秦天強過堂問審,你們還不趕緊把人交出來。”
“哎呀,不得了了,他們就要進來了。”郭師爺一把抹掉臉上的唾沫,再次急急地道,“看在你曾經給我的那些銀子的份兒上,我再奉勸你一回吧。那個小鈴醫背後的人可不簡單,連縣老爺都懼他三分,當場將許雲勇殺人的案子重審了不說,對你的事也不敢有絲毫馬虎。已經放了話了,一旦查實,必然嚴懲不貸。你最好是能找到合適的人選將以前的惡事都擔下來,再派人趕到許家莊對那小鈴醫好好補償一番。否則,你這性命怕是都難保住。”
說完,也不等秦天強反應過來,他便急急地衝向後門。才拉開門出去,正門已有大撥的官差撲了進來:“快,他就是秦天強,速將他拿下押去衙門問話。”
衆官差二話不說,直接撲上來將他摁在了地上,雙手反剪在後推向外面。哪裡還有半點平日裡跟着郭師爺前來時的客氣。
這一下,由不得秦天強再不信了。慌亂驚恐齊齊涌上心頭,他再顧不得被官差弄得生疼,擰着脖子衝還在反愣的小廝婢女喊道:“快,快去府裡告訴老爺,讓他照……讓他趕緊想辦法來救我。”
想到縣丞老爺平日裡也沒少收受自己的銀兩,這個時候竟翻臉就不認人,他又氣得直罵娘。
而江和鎮的秦老爺見着一衆衙役再無半點往日的阿諛奉承,鐵面無私地抖落出一堆秦天強犯下的重案,同樣氣得氣血上涌,當場翻倒在地。醒來後一番盤查打聽,得知事情很可能是因爲與許清明的衝突而起,他立馬拍着桌子衝下人喊道:“快,快去尋些手藝好的泥瓦匠,即刻就趕去許家莊將許清明家的房子給老子砌好羅。還有,讓人送些好吃好喝的東西去牢裡給許家的長子。不,還是我親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