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怪事
夏廷宇從黑妮子的回憶中醒來,身邊是憔悴的父親。聽他說,自己是被陸刑天扛回來的。之後在牀上躺了一天一夜,終於是醒了。
那天,行囊都準備好了,就差出發,天邊突然就烏雲密佈電閃雷鳴,壓抑的人怎麼也不敢出門,好像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突如其來的狂風使不少人都打消了出村的念頭,每個人都是緊閉着房門躲在自己家裡瑟瑟發抖。
看來九尾貓妖真的發怒了。
但誰也不知道她爲何發怒。
誰都把過錯推給了來村子的外人。
反正我們是村子裡的人,九尾貓妖不會傷害我們。這是那時候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那天夏爺爺準備找孫子嘮嗑,可是推門一看,屋子裡哪有兩個小夥子的身影?就連一根頭髮也沒有。與他們相干的,也就是夏廷宇的行李箱和換下的襯衣以及陸刑天的揹包。
找遍了整個房子,家裡僅剩的三口人幾乎要瘋了。不說陸刑天,自己家的孩子也消失了。這麼大的風,到了外邊哪有個活?
幾次,夏忠城都想破門出去找兒子,可風大的居然連門都打不開了。
坐下、起來、踱步,坐下、起來、踱步……
終於,玻璃窗抖動的“咯噔”聲越來越小,門外的風聲也不再跟狼嚎似的。風小了一些,夏忠城拿了件外套 ,夏爺爺匆忙幫着打開了門,沒想到院門外居然直挺挺地站着一個人。
不鏽鋼柵欄門拽着它脫臼的胳膊還屹立在風中,邊上是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在風裡卻是一點都不帶凌亂。
陸刑天用腳踢開還在駐守崗位的鐵柵門,抱着夏廷宇進了院子。夏忠城哪裡敢怠慢,僅僅愣了一秒就跑了出去。
門外的風已經很小了,充其量也就是颳起襯衣的衣角和幾縷髮絲。
“你們……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夏忠城接過已經沒有意識的夏廷宇,一邊擔憂的想看自己的兒子,一邊又想直視陸刑天向他道謝,眼睛直接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他沒事的,累了而已。我要走了,事情已經結束了,一切。”
“什麼?你、要去哪?再住幾天唄。你又沒有車,怎麼走?這裡怎麼說也是鄉下,要回城裡還要一段路的。”
“不了,我自有辦法。”
“那……”
“你說,貓妖的詛咒結束了?”夏爺爺撥開夏忠城擋在他身前的肩膀,“你究竟是什麼人?神仙嗎?我一見你就覺得你氣度不凡,你救了整個村子?”
“這……我可不敢當。”陸刑天笑了笑,語氣依舊是平平淡淡的,“我來這個村子,只是爲了找一個人,人找到了,我自然是要回去了。至於詛咒,這並不是我的功勞。”
“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幫我們救了他。雖然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夏忠城滿臉的內疚。身爲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家人都沒能保護好,還讓一個能當自己兒子的男孩給救贖了。
“要是他不想說,你也不要強求他。這個,等他醒了交給他,告訴他,我們還會再見面的。”陸刑天從褲兜裡掏出一張拇指大小折了兩折的便籤,交給了夏忠城,轉身就隻身走出了院門。
夏父子倆都是愣了半晌,夏爺爺才“誒”了一聲,“那小子的揹包還沒拿呢。”說完就進屋上了樓。
可房間裡並沒有什麼揹包,與那個人相關的東西也都沒有了。就好像這個人並沒有來過。
就好像這個人僅僅是存在於他們的記憶中,而並不是真實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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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廷宇撇了撇嘴,回憶着這段往事。
陸刑天到底是什麼人,夏廷宇已經不準備細究了。說白了,神棍唄。出場雖平凡,結果最後弄得跟個天神似的。
陸刑天留給他的便籤,一開始夏廷宇還是興致勃勃的接過來,打開以後就是滿臉的黑線了。
裡面什麼都沒有,就連一點點劃痕都沒有。方方正正的白色便籤紙,夏廷宇拿水浸溼過,沒反應;後來又用毛筆蘸了牛奶塗過;折騰到最後,比手心小一圈的便籤紙就只剩下了四分之一,邊角還有些發黑,其他那些都被火燒掉了。
現在的可能就剩下兩種了。一、自己的打開方式不對,二、那小子壓根就是在耍自己。
起初夏廷宇還比較相信第一種可能,但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已經完全依賴了第二種可能了,那就是特麼的事實。
一個月過去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村子裡沒再死過人,反而是有小孩在村子北邊廢棄的屋子底下挖出了金礦,村子一夜暴富。老村長說,那是九尾貓妖要村裡人好好過日子,不要再有貪念,這是貓妖對村子表示的信任,所以我們一定不能再對他人有惡意。夏爺爺還給寄過來一個小金塊做的蛤蟆,嘴上叼着快錢幣,惟妙惟肖。說是蛤蟆招財,要爺兒倆好好供着。
在家也無聊了一個月,夏廷宇的生活也開始豐富起來。他在離家有兩三公里的地方找了一份兼職工作。
他的兼職工作就是在一個輔導班作助教。本來這個時間找這樣的工作已經是很困難的了。因爲很多畢業生都是在很早就選擇這個職業來增長見識豐富閱歷。正巧那個班的助教回了老家,夏廷宇就取代了他的位置。
他是個熱心腸的人,幹這份工作再好不過。白天,他就在班級外面的走廊裡打打遊戲,或是跟同樣是助教的其他畢業生交流一下高考的緊張以及報志願的事情;晚上,他就在自習室盯一會兒自習,有時有學生問起問題,會的他就講一講,不會的就帶學生去學霸級別的助教那裡。總之,有了這份工作,可以說生活開始變得舒心起來,對朋友們去世的傷心也被沖淡了不少。
事情的開始是在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夜裡。那一夜與平常一樣,學生在奮筆疾書,安靜的自習室裡充斥着筆尖在紙張上蹭過的唰唰聲,以及翻頁發出的紙張摩擦的聲音。
夏廷宇搗弄着手機刷新聞頭條,忽然眼角一暗,一個學生出現在他的身邊。
學生架着一副黑框眼鏡架,板正的五官,黝黑的皮膚,還有一身陽光的運動衣。
這種學生給夏廷宇的感覺就是,帥,痞氣,很欠揍。這樣的學生問出的問題自己肯定能搞定。
夏廷宇微微一笑:“什麼事?”
學生拿出一摞厚厚的卷子,卷子上是一個又一個黑色的圈圈,圈着那學生認爲有難度的題。不過好在這些題目的難度都在夏廷宇掌握的範圍內,倒不如說,是夏廷宇得心應手的題型。
夏廷宇引着那學生來到討論室開始了漫長的教學工作。
雖然題目都是普普通通的級別,但是數量有了,時間也就有了。
夏廷宇沉浸在自己拋棄已久的知識海洋中無法自拔,不知不覺,兩個小時就過去了。不小的教室裡就剩下了他和學生兩個人。
“不早了。”夏廷宇講的口乾舌燥,面紅耳赤。他伸了個懶腰,“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吧。”
“夏老師是住在佳宜小區的吧,之前上學的時候有見過你幾次。那時候我看你還是起早貪黑的跑步上學,現在都畢業了。啊,好羨慕啊~”
“誒……哦哦,我沒有注意你,不好意思啊。你這也快了,這不就剩一年了。一年的時間很快的,尤其是在最忙的高三,閒不下來的,時間也不等人。”
“我們一起吧,一起回家,我順路。”
“哦,不過你得等等我,我還要把表交到樓下去。”
“嗯。”學生笑起來牙齒很白,可能是皮膚襯得,感覺憨憨厚厚,一瞬間有些不符合他的氣質。他慢慢地收拾着手上的東西,背起書包,順帶着夏廷宇的包,一起背到了樓下。
“誒,你怎麼下來了。”
“老師,你的東西。”
“啊、謝謝。還有啊,咱們就差一年吧,別叫我老師了,我也是學生過來的,我們那級的老師各個都是禿頂,你別把我也叫的禿了。”
“啊哈哈……”
這個學校的位置不算好,說白了就是比較偏。學校是建在一個家屬區邊上的,從學校出來,右拐是家屬區,左拐是一道黑漆漆的路。從學校出來要走過那很長一段路才能看到屬於大城市的夜路,才能看到燈火通明的夜路。因爲這是一條剛剛翻修過的路,之前的那條稱之爲小路已經算是擡舉它了。半年前把路兩旁的危房拆了準備擴建,才成了一條能稱得上“路”的東西。
不過這裡還有一點點尾巴,那就是沒來得及通路燈,所以還沒有設公交站點。跑夜路的司機因爲忌諱黑暗也沒太有敢走這條路的。
說實話,夏廷宇每次走這條路都是趁着人多快步走過去的,少說也得有五分鐘才能走完這段路。但是今天,已經快十一點了,該下班的也都下班了,該走的人也都走了。至於那學校的其他人都是騎着自行車或是開着車,像自己這個十八歲都不會騎車子的人來說,這個點肯定是寥寥無幾了。
兩人沿着路的右側走着,夏廷宇走在那學生的外邊。雖說是夏天,小風吹過來還是涼絲絲的。也許是心理作用,夏廷宇總覺得這條小路不乾淨,晚上會有東西出來。
背後一直髮涼,手心的冷汗不自覺的往外冒。要不是身邊還有個學生,夏廷宇早就跑起來了。
“夏……學長,你走這種夜路會不會害怕啊?”
“額……”夏廷宇有些尷尬,“有那麼一點點吧。”
“學長,你的手都攥着拳呢。”那學生也不顧忌什麼,直接握住了夏廷宇的手。
“啊哈哈哈哈……是有點害怕呢……”夏廷宇抽回手,緊緊地揪着衣角。
“學長,你知不知道、這裡自從修過路以後啊,晚上一直髮生怪事,不太平。”那學生好像在嘲笑夏廷宇的膽小,故意挑出了這麼一件事,“起先是天天有在外面玩的小孩子失蹤。後來啊,倒是沒有失蹤的孩子了,但是回到家的孩子們都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見了家人都不認識了,說話含含糊糊,性格也變了特別多。還有啊,就是有傳聞說這條路鬧鬼哦,據說啊,是有個穿着白裙子的女孩,一直在問路。那女孩懷裡還抱着一個白布單子包裹的東西。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夏廷宇被那學生說的出了一身白毛汗,他埋怨的看向那個學生,果然,他臉上全是陰森森的笑。
“我……我特麼怎麼會知道……”
“那女孩懷裡抱着的是個小怪物!”那學生一臉的詭異,甚至拿出手機打亮屏幕從自己的下巴向上照光,“雖然是用布包着,但是有人看見那小怪物的頭很大,手還像青蛙一樣,還特麼有蹼。”
“……”夏廷宇被說得半天合不上嘴,臉上的表情直接僵硬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學長,你真信啊……?”
“我……我……我當然不信。”夏廷宇冷笑着,“信那個做什麼哈哈哈。”
說不信當然是假的。因爲生在村子裡,而且剛剛經歷過那些事,能不信,呵,那是打死也不可能的。但作爲一個新世紀的知識分子,不能在學生面前說出這種掉智商的話。
夏廷宇在努力的做着自我暗示,那學生突然又緊緊握住了夏廷宇的手腕,用怪異的口氣說,“學長、你看……”
夏廷宇心說,狗才會再被你嚇到。人還是朝那學生呆滯的目光望着的地方看去。
這次,他寧願承認自己是狗了。因爲他終於知道那學生爲什麼會在不出三分鐘的時間裡,用同樣的事情嚇唬自己了。在不遠處的路對面,走過來了一個人。那個人穿着白色的連衣裙,裙襬在空中擺動着,刺眼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