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濃霧忽然散開一條縫兒。
蔣師傅高大的身影忽然從黑暗中顯現出來,此刻的他,表情憨直了許多,身上的危險氣味也消失不見了。
“兩位請,婆婆請你們進去。”蔣師傅破天荒笑了。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沐言和曾明明對視一眼,跟着他朝迷霧深處走去。
一瞬間,天好似完全黑了,眼前只有一小條很亮很亮的光。
沐言抓緊曾明明的手,“別怕,我在。”
“我不怕,我覺得這裡沒有危險。”不知道爲什麼,曾明明真的一點懼意都沒有,相反的,她還感覺到了一股溫暖的氣息,在慢慢靠近。
“咯咯咯……”笑聲連成了一片,不是一個人的聲音,而是一大羣人的笑聲。
有男有女,有年輕人,也有孩子。
一開始,這笑聲好像還在很遠的地方,忽然,兩人眼前的黑霧都散開了,他們進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院子。
然後,就看到有很多很多的人站成一排,人羣中,有一個頭發很黑很長,穿着很奇怪的中年女人正看着他們微笑。
她看起來並不年輕了,額頭眼角脣邊都佈滿了皺紋。可是她又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因爲她的眼睛太清澈了,就好像出生的嬰兒一樣。
她赤着腳,腳上還套着金環。
她身後,有幾名中年男女,穿着很休閒,但一眼就能看出來,和她有點不一樣,他們更像這個城市中的普通的男男女女。
不像她,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少數民族,她穿着苗疆的傳統服飾,眸光嫵媚多情。
這些中年人身後,站着很多半大的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有的還穿着校服,還有幾個年紀小一些的,最小的躺在嬰兒車裡。
曾明明看到其中兩個嬰兒都殘疾。
一個有脣裂,另一個孩子只有一支手臂,可他們都笑的很開心。
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快樂。
“金婆婆,我認識這個姐姐,她幫過我的。”
曾明明正看的發傻,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響起。
人羣中走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他個子高高的,平頭,一對眼睛又黑又亮,看起來是有點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你是?”曾明明真覺得自己好像認識他,卻實在想不起來了。
“警察姐姐你忘啦,我是陳國浩,你抓過我一次,後來還給我上過藥,就是這裡,你看,還有個瘢呢。”
陳國浩走了過來。
指着眼角處的一小個傷疤,努力展示着自己。
他一直在笑,眉眼間有看的到的快樂和愉悅,這種情緒感染了曾明明。
“啊!我記起你了,你的頭大都變了,也長高了!”
“你不是被遣送回原籍了嘛?”曾明明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瘦巴巴,頭髮卻染成五顏六色,嘴裡還叼着菸捲的男孩。
半年前春節,警局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清查活動,將市區主要街道的所有的小偷都抓了,還破獲了兩個盜竊團伙,把那些帶頭組織的人都判了刑,可組織中有很多十幾歲的孩子,都不夠刑事責任的年齡,送少管所有點不忍心,這些孩子很多都是被騙出來的,被帶頭的人控制了,天天行竊卻飢一頓飽一頓,還經常捱揍,也挺可憐的。
陳國浩就是其中的一個,只是他比別的孩子更可憐一些,他沒有家,也沒有親人,是個孤兒。
當時他受了傷,額頭一直流血,曾明明實在不忍心,就找了些藥膏替他止了血,還特意關照看守所的人照顧他。
後來聽說他被遣返了,心裡還難過了一陣。
一個這麼小的孩子,沒有親人沒有父母,就算被送回去了又該怎麼生活呢?
“我是被送了回去,可根本沒人管我,沒辦法只好又偷偷跑了回來,本來我想自己單幹的,後來遇到了金婆婆,她告訴我偷東西是不對的,後來,我就和住在這裡了,現在我有家了,我還上學了呢,不過只能從初一開始重讀,有點不好意思。”
陳國浩抓了抓頭髮,臉色微微泛起紅光。
現在的他和半年前那個一臉滿不在乎,眸光呆滯無神的不良少年完全都不一樣了。
“金婆婆?”曾明明怔怔的看着人羣中那個不老也不年輕的女人,心裡忽然有點感動。
能把一個習慣偷盜的孩子,半年人改造成這樣心思單純的少年,這個女人太不簡單了。
“他們都是我收養的孩子,也包括江江。”金婆婆親熱的拽了下蔣師傅的袖子。
那個又高又壯,兇的和屠夫似的男子忽然也露出了孩童般羞澀的模樣。
“婆婆,我去燒雞了,今天晚上咱們吃雞公煲,你們幾個都來幫忙,你們去寫作業,剩下的都在院子裡玩,不許亂跑!”
蔣師傅好像變了孩子頭,看他的樣子,還很有一些大哥大的感覺,曾明明更加摸不着頭腦了,看他的歲數似乎比這個金婆婆也小不了多少,怎麼會被她收養?
“你們有什麼事就問婆婆,她都知道的。我去煮飯了!”
在蔣師傅的指揮下,一院子的人一鬨而散。
孩子們也都忙碌了起來,有幫忙家務的,有搬着桌子在院子裡寫作業的,小一些的,一邊玩還一邊照顧那幾個躺在嬰兒車的小傢伙。
曾明明從來沒感受過如此和諧美好的家庭氛圍,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己前來的目的,只顧着沉浸在感動裡。
“金婆婆……”沐言雖然也有點感動,但他還是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那個人,我也許認識。”金婆婆微微一笑,“其實這麼多年了,我也一直在找他。”
金婆婆嘆了口氣,“你們跟我來,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
跟着金婆婆進了屋子,曾明明神色更加動容。
屋內,陳設的很簡單,房子雖然都加固了,但不論房樑還是屋內的東西,都是舊的,連牆壁都脫落了,露出斑駁的灰色。
剛進院子的時候,曾明明就看出來了,他們並不富裕,儘管院子打掃的很乾淨,可所有的東西,包括房子都是舊的,很老很舊。就連很多孩子們穿的衣服也是舊的,有的,甚至都洗的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