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戲院內,無不是人聲鼎沸,四處喧譁,而這裡每一折戲曲表演過後,這些看客竟然都不鼓掌不喝彩,全場下來都是一聲不吭,只是偶爾眨動眼睛,轉動下腦袋,如同一羣死人般沉寂!這可不是太詭異了!
“有問題!我去後臺看看究竟在搞什麼鬼!”
趙五郎正準備往後臺走去,忽然,只是一瞬間戲臺上就鑼鼓俱停,四處立即沉入一片死寂。
那個賣眼藥的秀才和被挖了眼珠的農夫直愣愣地停在原處,就像時間停止了一樣,臺下的看客也如死人一樣動也不動。
戲臺上下彷彿被凝固了一樣,安靜得叫人渾身發冷!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趙五郎驚了一下,急忙跳上戲臺,朝那秀才看去,藉着戲臺上明亮的燈籠,他這把終於看出了端倪:“這些人居然都是傀儡!”
這戲子是傀儡!
這看客是傀儡!
這上上下下所有人竟然全都是傀儡!
“這戲班子究竟是誰製作出來的,竟有這等精巧的手藝,將這些傀儡做得栩栩如生,還能唱戲雜耍,這手藝可比施衛公厲害了不知多少。”趙五郎心中疑問不斷,但不遠處已傳來一陣老嫗的怒斥聲:“你們這羣廢物,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擺弄花把勢!”
戲臺後面一陣騷動,而後一陣碎步疾走的聲音紛沓而來,十多個人影急急閃了出來,卻都是些駝背跛腳的怪人,爲首的一個是老者駝得尤其厲害,他恭恭敬敬道:“不知魁礨娘娘駕到,有失遠迎!”
樹林之中,緩緩駛來一駕披着白紗帳的馬車,這馬車前方卻是一隻高頭白馬,馬高得驚人,足有一丈左右,待馬匹走得近了,趙五郎才發現這白馬竟然是隻巨大的骷髏馬。
“骷髏爲馬,白紗爲帳,定是陰間邪物!”趙五郎還在翻動心思,想着是誰能召喚這等邪物,再細一看卻發現這骷髏馬乃是竹木皮革所造,每一根骨骼每一個關節都雕得惟妙惟肖,只是在關節連接處能發現一些拼接的縫隙。
這骷髏馬原來也是一隻木偶傀儡!
所以,今夜這裡是傀儡師的集市麼?
趙五郎心中的驚懼已經漸漸轉爲好奇,這奇門異術之中偃師技法可不多見,上次千機老兒的傀儡術可是叫自己吃了不少苦頭,今日不如就好好開開眼界,看看這些傀儡師有什麼更高明的本事。
他心中想定,打着混元傘站在一旁靜瞧這馬車到來。
骷髏馬往前踏了幾步徑直跨過吞聲童子結界,馬車之中那老嫗又不客氣道:“如今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這些傀儡師還有心思賣弄戲耍之術?當真是難成氣候!”
衆人連忙低頭道:“我等不才,娘娘責備的極是!不知娘娘今夜到來有何吩咐?”
魁礨娘娘哼了一聲,喝道:“我魁礨娘娘來自是有要事,偃童,替我傳令!”
馬車之中有個小兒的聲音傳了出來:“是!”而後有人掀開車簾,一瘸一拐地走了下來,這人卻是個侏儒,模樣極其醜陋,也跛了一隻腳,乍一看十分不堪。
但各傀儡師見到此人卻紛紛不自覺地後退半步,恭敬道:“恭聽偃童大人指令。”
偃童上前一步,態度十分冷傲道:“你們這些人修煉傀儡術也有不少年頭了,那知不知道傀儡之術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衆人面面相覷,其中有一人怯生生答道:“自然是越龐大的越厲害了,若是能造出鯤鵬黃鳥一般的巨大傀儡,自然是所向無敵。”
另一個人立即否認道:“傀儡之技,越大的越好造,我倒覺得越是小巧的越難駕馭,若是能造出跳蚤一般小巧的傀儡,那可是防不勝防啊。”
偃童冷哼一聲,顯然他對這二人的觀點很不認可。
爲首的老者道:“世間萬靈最智巧最複雜的莫過於人,偃師之技,自然是以造出與真人無異的傀儡爲最高境界。”
偃童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倒是接近了。”
老者又道:“但是傀儡無心,這終究只能像,卻不能一般無二,除非是輔以引魂法,倒是可以使傀儡有一些神智,只不過這法子又與馭屍一門無異,算不得技巧高明。”
偃童道:“你這話只說對了一半,引魂法造出的傀儡雖然有神智,卻只有聽不聽話之別,沒有七情六慾,可是十分無趣,須知神智存於慧海,而情慾發於心脈,所以能夠造出有人心有智的傀儡,纔算是我偃師一技的最高境界。”
“有心有智……”衆人大驚,這可真是天外奇譚。
趙五郎聽了一陣隱隱約約覺得這事與紫雲谷有關,果然,馬車內的魁礨娘娘又出聲道:“所以說你們這些人見識短淺,怎麼,傀儡不能有心嗎?”
“傀儡怎麼會有心?”衆人再度驚訝。
忽然一陣風起,一道人影從馬車內飄了出來,這人影閃到戲臺之上,如同憑空出現一般,速度真是快的驚人!
這婦人滿頭銀髮,一身密花錦衣,拄着三頭鴆鳥柺杖,還未言語,雙眉已經高高挑起,說不出的刻薄陰狠,她冷冷道:“你們不知道紫雲谷的千機老兒,他已經造出了一個有心的傀儡了麼?!”
“千機老人?那個杜長庚?”
“他的偃師技法確實高超,但能有這等本事?”
“傀儡無心這話原本不就是他自己說的嗎?怎麼……”
衆人再次議論紛紛。
趙五郎忽然有所覺悟:“他們說的那個有心傀儡肯定就是小仙的阿鬼!”
魁礨娘娘杵着柺杖,冷笑道:“這老兒最是狡猾,哪次不是滿口謊話?上次我與他比試便是遭了他的道,他還滿口仁義道德說什麼傀儡無心,絕不能以生人魂魄心脈來造傀儡,可如今他自己卻偷偷研究這一法門,造出了天下間第一具有心傀儡,你說這等言而無信的僞君子我等該如何對付他?”
各傀儡師道:“杜長庚狠辣無情,我等怎麼會不知,事到如今,自當抓了他好生責罰,要他吐露出這有心傀儡的製作法門!”
魁礨娘娘啪地一聲就將默立不動的秀才傀儡甩到一邊,道:“所以說你們毫無見識!杜長庚性子倔傲,若是要他吐露這有心傀儡的秘密,只怕比登天還難。”
“那該如何是好?”衆人畢恭畢敬問道。
“你們知道這老兒爲何能有這等本事麼?”
衆傀儡師面面相覷,低頭道:“我等不知,但聽娘娘教誨!”
魁礨娘娘道:“因爲他有一個好地方,叫書海幻境,傳說進了這地方便能參悟歷代先祖遺留下來的傀儡奧秘,你說通曉了這些奧秘,我們還需要這老兒何用?這有心傀儡的秘密必然就在這幻境之中!”
偃童也道:“這書海幻境中想必無比神妙,且不說祖師偃師的驚天絕技,就是能得班輸、墨翟幾分真傳,也夠我等耀武揚威一陣。”
衆人再次拜服道:“還是娘娘英明!我等必當誓死跟隨娘娘,奪取這書海幻境!”
“原來這些人是覬覦千機老頭的書海幻境還有小仙的阿鬼,不行,這事我得趕緊告訴師父去。”趙五郎心中一急,就準備拔腿離去。
不料,魁礨娘娘轉過頭朝着曠野中冷聲道:“怎麼,看完了傀儡戲,就想走嗎?天下間哪有這等免費的好事!”
衆人四處瞧看,大驚道:“啊,有人在這?”
趙五郎也是一驚,他這混元傘的隱身功能就算是再厲害的高手也未必看出來,怎麼這老太婆卻一眼就能發現?
這可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這魁礨娘娘的修爲究竟有多厲害?
魁礨娘娘依舊雙眼冒着冷光,慢慢地走下戲臺,道:“臭小子,你用的可是混元傘?這寶貝可不多見!”
趙五郎更加駭然!她居然認得此物!
魁礨娘娘似是猜中了趙五郎的心思一般,哈哈笑道:“你不知道這混元傘就是我們祖師偃師造出來的麼?你拿着這東西在我眼皮底下偷聽,可不是班門弄斧?”
她突然飛出一物,這東西在空中像一團熒光粉一般散了開來,熒光粉撒在混元傘上,立即顯露出一個模糊的影像。
有傀儡師立即尖叫道:“看到了,在那樹底下!”
魁礨娘娘陰冷道:“臭小子,出來罷,這混元傘雖然可以開闢一方新的世界,但我這顯真粉正是破你這隱身法的不二法門!”
這顯真粉乃是用崑崙山的五種異蟲所煉,傳聞這蟲子對世間異常的靈力十分嗜好,若是有一絲一毫的靈力,便會吸引這些異蟲圍攏不散,混元傘雖然能創造出新的界限,但這寶傘所到之處空氣之中必然會殘留幾絲靈氣,所以魁礨娘娘一灑這顯真粉,趙五郎就無所遁形了。
趙五郎眼見自己的隱身術被識破了,無奈之下只好收了紅傘,卻依舊嘴硬道:“算你有點厲害,那你想怎麼樣,要我花錢買戲票嗎?”
偃童見果然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道士,忍不住冷笑道:“我以爲是何方高人,卻不想是這麼個毛頭小子,這傘怎麼會在你手裡?”
趙五郎反問道:“這傘一直都是我的,怎麼就不在我手裡?”
偃童道:“混元避世傘怎麼可能是你的!你知道這傘是什麼來歷麼?”
趙五郎正好對這寶傘一無所知,此時偃童的話正中他心意,故意道:“說的好像你知道一樣!”
偃童正要顯擺一番,卻不想被魁礨娘娘拉住了,她嘿嘿笑道:“你這小道人還有幾分狡猾,想來你對這混元傘的妙用也是知道的還不多,想從我們口中套出秘密,你未免太過天真!”
偃童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被趙五郎騙出了話,立即惱羞成怒道:“不過你來的正好,先把你的混元傘留下來再說!”
魁礨娘娘道:“我們剛纔的話肯定也被他聽到了,光把這傘留下可不行,這人也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