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十、是父親也是仇人
“你說什麼?”飄香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脫口驚問道。
夜無痕的臉上凝聚着痛苦之色,澀聲重複道:“我是她的父親,但同時也是她的殺母仇人。”
飄香雪這一次聽清楚了,而且聽得是字字清晰,清晰到想要忽略都不可能,“怎麼會這樣?”飄香雪不置可否地問道。
夜無痕痛苦地閉上眼,聲音裡充滿了悔痛,哀傷地道:“如果可以,我也寧願相信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飄香雪想到了夜黃昏的眼神,此時才總算明白了那其中包含的真意。
夜無痕面上的痛苦之色越來越重,陷入了慘痛的回憶之中……
“當年,我曾經瘋狂地愛過一個女人,愛到如醉如癡,如癲如狂的境地。”夜無痕的臉上流露着憧憬之色,顯然單只是回憶就足以讓他沉醉了。
飄香雪單從他的神情便足以斷定,那一定是一段十分刻骨銘心的愛戀,儘管很好奇,這究竟是怎樣的一段戀情,但是他卻沒有開口詢問,因爲他不想打斷夜無痕的回憶。
夜無痕卻不知道飄香雪的想法,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沒有顧及到飄香雪的想法,他此時的全部心神,都深深地陷在他的回憶之中。
“爲了她,我可以拋棄一切。”夜無痕繼續道,“甚至是我新婚才一個月的妻子。”
飄香雪聽得蹙了蹙眉,但卻依然沒有開口。
“只是我並不知道,我的妻子當時已經懷有身孕了。”夜無痕癡迷的口氣變得哀悽起來,“她的性子很剛烈,爲了向我報復,她並沒有告訴我她懷着我的骨肉的事。只是惡毒地詛咒我,這一輩子都得不到自己的真愛。”
“她的詛咒果然靈驗了。”夜無痕痛苦地皺着眉,講話的速度也變得越來越慢,似乎每吐出一個字,都需要付出很大的力氣,才能做得到。
“我不但沒有得到我癡心愛戀的女人,還被她騙去了我的武功秘籍,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的出現,她的接近,都只是爲了騙得我們的武功,好去幫助那個人。”
“你是說,她不只騙了你一人?”飄香雪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
夜無痕面現沉痛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緩緩仰頭,他需要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沒有想到,時隔這麼多年,自己居然還是無法逃脫那種痛苦,無法做到淡定地對待。
好久,夜無痕才彷彿從痛苦中掙扎出來,慢慢睜開了眼睛,將目光再次投注到那簇跳動的火焰上,繼續講述道:“可是就算明知道被騙,我還是無法根除自己對她的愛,所以當我得知我的妻子竟然聯合別人殺了她的時候,暴怒之下,我竟然親手殺死了我的妻子。”夜無痕雙手顫抖着,眼睛瞪視着自己的手,彷彿那上面還沾染着血腥一般,讓他痛苦地將手抓入自己的頭髮裡,痛苦地掙扎着。
飄香雪靜靜地看着他,心中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感覺,他震撼於他對愛情的執着,但是卻無法贊同他的做法。
夜無痕好不容易將自己的手從自己的頭上撤下來,漸漸地緊握成拳,聲音裡充滿痛苦地說道:“在我的妻子躺在我的懷裡,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她告訴我,我們有一個女兒,而且她惡毒地告訴我,她的女兒一定會爲她報仇。我當時幾乎傻掉了,等我回過神來,想要詳細地問她是怎麼回事時,她已經在我的懷中死去多時了。”夜無痕講到這兒,又痛苦地說不下去了。
飄香雪依然沒有追問,而是給他緩衝的機會,讓他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
過了一會兒,夜無痕才漸漸從悲痛中走出來,長嘆一聲,悔痛地道:“如果當時我早知道我們已經有了女兒,說什麼我也不會殺她的。於是我開始害怕,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我們的女兒,所以我遲遲不敢去找黃昏。可是沒想到的是,黃昏去找到了我,她說,她的母親離開她之前,給了她一封信,信中她的母親告訴她,我是她的父親,而且如果她的母親這一次不能帶她的父親回去,那就說明她一定是被她的親生父親殺死了。”
夜無痕再次停了下來,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着,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讓他的心陷入了冰底。
“你承認了?”飄香雪蹙眉道,他沒想到,一個女人可以恨一個男人,恨到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放過的程度,他原本對那個女人的同情,也在這一刻蕩然無存了。
夜無痕沉痛地點了點頭,苦笑道:“你也認爲我不該承認嗎?”
“有時候,善意的謊言,會讓人更舒服。”飄香雪淡然道,面色十分平靜,但是他的眼底卻隱匿着一絲傷感,“但是一旦謊言被揭穿,傷害便會更大,所以儘管現實是殘酷的,但是也總比欺騙要來得好。”
夜無痕盯着飄香雪看了半天,眼中的渾濁漸漸被精光所取代,忽然發出一聲釋然的大笑,笑過之後,他臉上的痛苦之色已經不見,他伸手拍了拍飄香雪的肩膀,讚許地道:“小子,你的確是與衆不同,難怪我那個性格怪異的女兒會對你如此器重,只可惜,我沒有早點認識你。”
飄香雪淡然道:“我沒有與衆不同,我只是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罷了。”
夜無痕贊同地點點頭,道:“不錯,有時候能夠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也是需要勇氣的。”他又擡手拍了拍飄香雪的肩頭,果斷地道:“我決定了,我要去找黃昏,不管她會不會原諒我,我都要對她說出我的真實感受。”
飄香雪知道他是真的釋然了,心裡也暗暗爲他高興,承諾道:“等我找到水竹,我一定會陪你去找她。”
“水竹?就是那個跟你一起來到這裡的女人?”夜無痕若有所思地問道。
“是。”飄香雪淡然道。
“你很愛她?”夜無痕忽然很八卦地問道,眼裡充滿了探究的意味。
“對。”飄香雪坦然道。
夜無痕的眼珠轉了轉,再次詢問道:“那她呢?也像你愛她一樣愛你嗎?”
飄香雪肯定地點了點頭。
“你們真幸福。”夜無痕充滿羨慕地說道,一臉的嚮往憧憬之情。
然後他突然重重地拍了飄香雪一下,大聲地保證道:“小子,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把她救出來。”
“救?你是說她有危險?”飄香雪敏銳地抓住了他話中的重點,驚覺地問道。
“就在你墜入地窟,命懸一線的時候,她已經被人捉走了。”夜無痕肯定地說着。
飄香雪驚懼地一把抓住夜無痕的手臂,惶急地問:“是誰?他把水竹抓去了哪裡?”
從見到飄香雪的那一刻起,這小子就是一副榮辱不驚的模樣,此時卻忽然如此失控,這讓夜無痕童心大起,立即惡趣味地戲謔道:“怎麼,你小子也知道着急了嗎?”
“快告訴我,水竹在哪兒?”飄香雪抓住他的手臂,搖撼着,幾乎是嘶吼般地問出來。
然而他越是着急,夜無痕越是不想說,因爲他對此時飄香雪驚慌失措的表情十分感興趣,所以他索性來了個緘口不言,任由飄香雪如何搖晃,也不肯說出一個字。
飄香雪見詢問無果,心中氣惱,用力地將夜無痕向旁一推,便向着牆壁衝去,他可不願再與夜無痕糾纏下去,因爲他十分清楚,自己在這裡多待一分鐘,水竹便會多一分危險。
夜無痕見他像沒頭蒼蠅一樣,向牆壁衝去,連忙喝止道:“我能救你,自然也能救她。”
飄香雪被他的這句話止住了腳步,回首有些不確信地望着夜無痕。
夜無痕知道這小子現在已經處在了瀕臨崩潰的邊緣,所以不再兜圈子,而是直截了當地道:“我救你,是因爲看在這瓶‘香消玉殞’的情分上,至於你的女人,我卻想不出救她的理由。”
飄香雪蹙了蹙眉,忍住內心的焦灼,儘量用平和的語氣問道:“那麼你要怎樣,才願意去救她?”
夜無痕心中暗自得意,其實他只是想看一看這個冷傲的小子,是如何求自己的,所以故作深沉地道:“除非你肯誠心地懇求我,但是記住,一定要讓我看出你的誠意才行。”
飄香雪是何等聰睿之人,他很快便明白了夜無痕的意圖,只是爲了水竹,他已經顧不了許多,想到上次因爲自己的耽擱,害得水竹受盡苦楚,還差點丟掉性命,他就一分鐘都不想再耽擱。
於是,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遲疑地,飄香雪突然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語氣誠懇地請求道:“請前輩幫我去救她。”
夜無痕驚駭得差點跌掉了下巴,他只想看着飄香雪低聲下氣地求自己的模樣,卻不曾想到這個冷傲的小子,竟然爲了那個叫水竹的女人,而給自己下跪,一時間他反而驚怔了,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前輩,請你快去救她,我真的不希望她有任何危險。”飄香雪再次懇求道,因爲他知道,在這機關重重的密林中,只有獲得夜無痕的幫助,他纔有可能萬無一失地救出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