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中,郭野默默換上一身特殊的黑色迷彩服,脫下那鬆鬆垮垮的衣服,突顯的身材有些魁梧,那張如同刀刻的滄桑面容上劃過一絲嗜殺的冷笑,恐怖無比,不過轉瞬即逝,就像是那一絲冷笑從未出現在這個小人物的臉上一般,格外的有違和感。
郭野微微攥着拳頭,粗糙的手似乎無論觸碰什麼都不會有知覺可言,郭野嘴裡一直在念念個不停,但沒有人能聽見,又或者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念叨着什麼。
似乎那個生於黑暗滅於黑暗的人又回來了,但又是什麼,讓這個男人再次握緊了他所拋棄的東西。
或許一切都是機緣巧合罷了。
但想想那個躺在醫院承受了太多的孩子,郭野就覺得,這一切儘管是錯的,也值了。
“郭叔,爲了這樣一個無可救藥的傢伙,折了尉遲家老太爺的面子,打了馬先生的臉,真的值嗎?”在房間門口,一個年齡估摸着不大但身高足足有一米九的男人佇立着,背挺直的像是一棵勁鬆,一張乾淨無比的臉讓人看不出這個男人的年齡,一頭烏黑的小平頭,外加一身黑色的中山裝,這樣一個男人似乎無論站在那裡,都是一塊金子。
“值還是不值,這個問題已經太多人問過我了,沒意義。”郭野一臉笑意的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但誰又能想到這個陽光燦爛的大男孩手上到底沾了多少血,這個中國最頂級的偵察兵到底在中東收割了多少條人命才能夠換來一個血鷹的稱號。
這個總能把煞氣隱藏的很好的男人一臉的糾結,欲言又止一般,下了莫大的決心,終於還是開口道:“郭叔,墮落也好,隱退也好,看透是是非非也好,但這座城市,這個國家需要記住你的名字,因爲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現在你這樣,我都替你覺得不甘心。”
誰又會想到,這個能夠待在最熾熱沙子中三天三夜都不動彈一下的男人,會因爲這一句話臉變的通紅,身體也跟着劇烈的顫抖着。
但這句話換來的,只有郭野淡淡的笑容,還有一根慢慢點燃的劣質煙。
“有些東西放下了,其實就是擁有了。”郭野深深吐出這口煙,又或者把他所嘗的那些世間百味全部吐了出來,或許這是一個不算絕望的說法,或許大多人不知道這爲何絕望,但如果經歷瞭如同郭野一般的人生,就不會感受到這兩個字的突兀了。
香菸不斷燃燒着,一點一點成爲隨冷風飄散的灰燼,至於這灰燼到底會消失於哪裡,沒有人會知道,也沒有多少人願意知道。
“郭叔...”男人聲音沙啞的說着,或許他現在已經變的足夠強大,但那些他所能輕易觸摸到的東西,如今都已經不在了,甚至連記憶這東西,都慢慢變的奢侈起來,因爲有些東西他必須得遺忘,也只有遺忘。
“崖柏,那個兵,早隨着你們的離開而死了,從那個地方所回來的,只有你們十三人,他早已經永遠留在了那片淨土,也從未在那片淨土中回來過。”郭野淡淡的說着,或許能夠把那無限把人性襯托的無比黑暗的地方稱作淨土的人只有一個。
而這個人未必是一個瘋子,但也絕對不是什麼正常人。
男人那讓大多男人羨慕無比的身體顫抖着,微微倚靠着身後的牆,深深的吐出一口氣道:“郭叔,我知道,這些東西我不會講,除了尉遲家那幾位不該觸碰的,知道這件事的人,已經全被我解決掉了,完全沒有什麼後患,而今晚,我也會遺忘掉那些。”
“這樣最好。”郭野笑了笑,想着眼前這個男人剛剛入伍的那一刻,似乎那一切都發生在昨天一般,但有些事實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那些死了的人,也永遠不會活。
“這次的瑣事,就讓你帶的最後一個新兵來替你解決了吧,我崖柏所欠你郭野的人情,從此後一筆勾銷了罷。”男人默默的說着,沒有等郭野做出任何回答,乾淨利落的轉過身大步離開,但那一直如同站軍姿的腰桿,在這個頹廢無比的大叔面前,卻從未真真正正的直立過,這個最後一個離開那鬼地方的兵無言再面對這個已死之人。
生活這東西,總是把最好的故事隱藏的最深,所知道這故事的,也僅僅只有寥寥幾人。
郭野在原地默默的站着,一直把這根菸抽到頭,然後仰着頭看着那支離破碎的天花板愣愣出神,想象着這一晚,方十街到底會掀起什麼樣的腥風血雨出來。
夜晚籠罩的鬆禾大廈,寂靜無比,高高的樓層如同插向了雲霄一般,讓人可望而不可即,就像是那頂層是天上的世界一般。
正當於貴馬準備對這個剛剛被下了藥的女人來一個辣手摧花的時候,急促的敲門聲徹底打斷了於貴馬的興致。
“進來。”於貴馬咬牙切齒的說着。
陰沉着臉的劉如豹腳步急促的走進房間,看了看被捆在牀上處於半昏迷狀態的蘇茜,又看了看光着膀子正準備行兇的於貴馬,皺了皺眉頭道:“王富貴回來了。”
於貴馬打了個哆嗦,不過還是懶洋洋的說道:“那個老東西回來了又怎麼樣,他能查出來什麼?”
“狍子被抓了,恐怕他已經知道了些什麼。”劉如豹一臉打斷了於貴馬所有的妄想。
於貴馬的表情慢慢僵硬,本來他以爲天衣無縫的計劃,就這樣被現實撕爛,突顯着他就是一個小丑一般,無比的可笑,或許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傢伙。
“如果沒差,現在王富貴估計正在趕來的路上。”劉如豹默默的說着。
於貴馬滿臉通紅的站着,牙齒咬的吱吱作響,氣急敗壞的看了眼在牀上的女人,一臉的不甘,但他怎麼也想不到,現實在這一盆冷水潑灑的這麼快。
趕在所有一切之前,一個身穿黑色中山裝戴着老式鴨舌帽卻不讓覺得奇怪的傢伙出現在了鬆禾大廈門口。
男人慢慢擡起頭,看着這一座樓,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心中沒有一絲波瀾,微微動了動肩膀,踏上這看似高高在上實則不堪一擊的臺階。
這以安保發家的集團,當然不缺保安,而且這裡的保安,個個都是好手,除了部隊的退役兵以外,還有不少專門從各種體校所挖來的尖子上,這個剛剛走出幾步的男人就這樣被兩個守在門口的保安攔住。
但僅僅是一個照面,這兩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保安就經歷的天旋地轉,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甚至身經百戰的他們都沒有看到這個傢伙到底怎麼出的手,只能說這個出現在黑夜的人,是一個鬼魅。
在黑夜之中,最可怕的不是野獸,而是這些爲着黑夜而生的人們。
一通電話打到了頂樓,讓正焦灼着的於貴馬更加焦灼無比。
於貴馬臉色難堪的掛掉電話,確認了這個橫空殺出來的傢伙不是王富貴的人馬後說道:“一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來攪局,劉哥,勞煩你出去收拾收拾。”
劉如豹如臨大敵的點了點頭,快步離開,雖然現在這座樓上沒有什麼幾個真正上的了檯面的狠人,但多多少少也有十幾號人,能讓十幾號動過刀子的人無可奈何,能會是好解決的角色?
這偌大的房間再次只剩下了於貴馬與蘇茜,孤男寡女,此刻卻沒有了一點乾柴烈火的味道,於貴馬徹底沒了興致,甚至再次看向這個在牀上只能任由他妄爲的女人,於貴馬心中甚至有一絲惱怒,或許沒有這個女人,就不會發生這麼一檔子事了。
樓下,是一陣腥風血雨,從一層到二層,從二層到三層,從三層到四層。
這個男人踏着樓梯,一臉淡然的笑容,身邊那些凶神惡煞的人們,卻一個個的倒下。
終於,這個男人踏到了頂樓,空蕩蕩的走廊中只站了一個傢伙,鬆禾集團天字號的打手劉如豹,誰也不清楚這個出身河南的練家子爲什麼會死心塌地默默守着這毫無人情味大樓,更沒有人知道發生在這個漢子身上三三兩兩的故事,人們所知道的,只是這個男人很能打,不是一般的能打,就如同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一般。
“我不知道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也不知道你到底揹負了什麼,既然走到了這裡,識相的話就別往前走了,剩下的事我會幫你擺平。”劉如豹一字一字的說着,這個不怎麼愛說話的男人難得說了這麼多,但可惜的是這些話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不過是單純的嚼了嚼舌頭,做了些無用功罷了。
“這個世界大多人都可以退出去,但唯獨我不行。”崖柏雙手插兜的站着,身上散發着濃濃的鮮血味道,背影被走廊拉長,像是一尊殺神。
劉如豹默默嘆了口氣,毫無症狀的踏了出去,像是一支脫弓的利箭。
劉如豹從這個男人身上嗅到了危險,而這個男人則從劉如豹身上嗅到了與自己類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