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依偎而坐,趙爍面色呆滯的看了看軍士,後者眼神太過嚴肅,使得趙爍底氣不足,只好尷尬的笑一笑。
落座後,茶肆管家備足茶水,遲遲不肯離開,似乎看出了對方的不安,趙爍抱歉的遞了個眼神。
“這位管家,我等初來貴地,故而銀兩暫缺,可否先緩上一緩?”
本來身上帶着的銀兩都是貨真價實的,怎奈樑帝篡位統一加強管控了貨幣的流通,按照古禮,錢幣到了哪裡都是慣用的,可對於晉王氏家而言,他們依舊用的盛唐的錢幣,所有的銀兩、文幣上都刻有“天寶”字樣;這跟樑朝庭的“朱”字錢幣有很大的不同。
想到這裡趙爍越發的不安,在晉王封地將出樑朝的銀兩,會不會被以叛國罪名查處呢!想來軍士的這般懷疑定然有此事有關,也不對啊!之前自己並沒有拿出朱氏錢幣!趙爍腦中一片凌亂。
“這位客官!你要緩一緩不是不可以,如今的問題是你的原則性,敢問二位有多大的膽子竟敢懷揣着朱氏奸賊管制下的錢幣來我晉唐混吃混喝呢?”
管家的話惹惱了趙爍,也覺得非常爲難,要論起盛唐跟如今的大梁,他恨不得將那朱溫老賊生吞活剝了;可說自己親唐,朱氏錢幣出於自己手中,怎麼樣也說不過去;反觀一邊的軍士眉頭越來越緊,趙爍心中愈發的緊繃,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出現紕漏。
這樣的質問下,南宮夢發難起身一把拽住管家的衣領,輕巧的便將管家提到半空中,渾身散發的冷酷氣息瞬間封鎖了整座茶肆,店內的衆多客人紛紛感到背脊一竄淒涼,一個個驚慌失措的朝門外跑去。
一個弱女子,輕而易舉的便將一個重達一百三十多斤的管家提溜起來,可見其有着過人的臂力,抑或是內力精湛之人;這一手就連桌子邊兀自喝茶的軍士都看到目瞪口呆,一時間悔不當初,卻也只能耐着心中的恐懼故作大聲喝道:“大膽刁民,在本軍面前安敢放肆?還不快將梅管家放了下來?”軍士眼睛瞪大,卻眼神流離,想必此時正默哀着千萬別打臉呢。
軍士話剛說出來一半,南宮夢怒氣橫生的扭頭,直挺挺的看着軍士,軍士從未感到過這樣的壓力,就是在自己的主將面前也不曾有過這種威壓。
“哼!”南宮夢手腕一抖,胳膊微曲,稍一用力便將管家扔到了牆角,重重的砸在了木櫃臺前,撞了個頭破血流。
梅管家身材微胖,肚子挺起,一看便知是平日醉酒縱慾過度,被酒色掏空的身軀這麼一擊之下頭暈目眩、七葷八素的在原地輾轉了幾圈才踉踉蹌蹌的爬了起來;捂着頭頂上的大包,稍一觸碰便有血跡流下,一臉無辜的哭鼻子晃晃悠悠的挪到軍士跟前。
“軍爺,你可要爲小的做主啊。”
軍士沒有理會狼狽不堪的梅管家,而是一個人魔怔在原地,目光呆呆的看着南宮夢,嘴角顫抖,蠕了蠕後低下頭顱。
事情已發生斷然難以阻止,趙爍唯恐南宮夢失手釀下了命案,也顧不得周圍人竊竊私語,徑直一把拉過南宮夢就從門外走去。
軍士雖然被嚇尿,但是在梅管家跟這麼多圍觀者的面前,就這樣一言不發豈不是顯得很難下臺?更不用說日後再清河的威信了。
看到二人奪門而出,軍士隨後跟了出去,也不敢追的太緊,只是來到門後奮然拔刀,嘴角叫罵道:“休要走了兩位叛賊,他們是晉王密令待捉拿的通緝要犯。”
朝廷要犯?店內的梅管家聽後登時悔不勘言,慶幸自己沒有做太出格的事情,剛纔那女子明顯的是手下留情了,可是梅管家大喜之後就大怒,一聽是晉王聖令下的要犯,當即奮不顧身的來到軍士身邊,揚起手指一起聲討起來。
趙爍跟南宮夢走出茶肆沒五步,就見街道兩面人羣潰散,前後兩撥唐軍殺氣騰騰的從中間趕來。
茶肆外的街道是左右開通,中間並無衚衕也沒有其他的街口,眼下前後重兵趕來,更是沒有逃脫的地方。
南宮夢吸氣一躍率先竄上了茶樓之上,居高臨下便看到茶樓四周早已埋伏好了數百弓弩手,剛剛落定腳跟,眼前便箭如飛蝗,星星點點離弦射來。
下面的趙爍正欲隨後躍上,突間南宮夢身子後仰,以雙腳爲軸心滑行數尺,最後一招千斤墜,硬生生的回到了地面上。
看着南宮夢的臉色,趙爍當即明白,原來那軍士之前派遣店小二外出是通風報信去了,想不到這個小小的清河,軍事素質卻是這麼高,行動快捷,僅僅在幾人喝茶的功夫內便悄無聲息的佈置好重兵。
如今十面埋伏,大戰一場是在所難免了;趙爍跟南宮夢相識一笑,抗在肩上的霸王槍雖然纏滿粗布,卻依舊嗡嗡響個不停。
軍士看到軍隊趕來,沒了氣急敗壞,信心十足的從茶肆內跑了出來,站在街道中間,兩邊的士兵不約而同的迂迴到軍士身前,層層疊疊擋在了趙爍面前。
軍隊出動士氣大振,少說街道兩邊的兵力也不少一千,還有茶樓四周埋伏的弓箭手,此時也紛紛現身佔據了街道兩邊的建築,憑藉手中的箭矢取得到壓倒性的優勢。
趙爍看着圍上來的士兵,忍不住冷笑,也無奈的連連搖頭。
“兩位叛賊,從鱗州樑庭落荒而逃到清河境內,要不是晉王連夜密令下發通緝,怕是讓爾等溜的沒有影蹤了吧。”軍士說着話,一臉不屑的看着趙爍跟南宮夢,語氣囂張,不容置疑。
說道叛賊,趙爍更是一頭霧水,從始到終自己所作所爲都是向着大唐,再者也相助了存直、存信等三位兄弟,雖然跟存孝有過一戰之緣,卻還慘敗在其長槊之下,這麼一說就壓根沒有招惹過三晉中的任何一人,更是不知軍士此話到底何講?莫不是屬於空穴來風?
“這位官爺所說的話,我就不懂了,何故便輕易斷言我二人是欽犯?僅憑你的一面之詞就抓人,恐怕不合適吧。”
“叛賊休得胡言亂語擾惑軍心,今日既然落到本軍爺手中,實在是你們的賊運已盡,更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軍士伸手怒叱,梅管家也適時捧着被打腫的臉湊到了陣前,附和道:“你們二人目無法紀,擅自毆打商賈百姓,隨身攜帶朱氏錢幣,別的不說,單單其中一項罪責就夠你們喝一壺的了;如今還敢在小種經略的府兵面前大言不慚?”
趙爍聽後哈哈大笑,衆人一陣疑惑,突然趙爍面目鎮定,一臉嚴肅的反問道:“清河寶地可是晉王屬地?”
“當然是我王基業。”軍士信誓旦旦,顯得極不耐煩。
“那爾等是不是晉王回下的士兵?”
軍士一聽,吐了口唾沫,沒好氣的答道:“當然是我王士兵,你這叛賊想要狡辯什麼?”
“既然是晉王士兵,那怎能沒有證據隨便抓人,要是傳到太保面前,爾等還不得吃殺威棒的苦罪?”
“這……”軍士一臉難堪,眼神四處飄渺,一聽“太保”二字,整個人也嚴肅了七分。
趙爍細心的觀察着軍士的表情變化,心中暗道:以前只聽說“保”字軍乃晉王御前親軍,跟下面的三軍有不可比擬的優越性,今日看來果真如此,提起名號就能讓尋常士兵一臉嚴肅,充滿神往!
打鐵需趁熱,據理還需三分爭,一看軍士一臉愁容不知所答,趙爍抓住話鋒,一改和氣、顏面大怒道:“那爾等軍士見了長官怎麼快退下?”說完拿出了昔日鱗州楊府離別時李存信贈給自己的“太保”令。
軍士正要發怒,眼前一亮被趙爍手中的令牌的下了一跳,甚至有些不安的揉了揉雙眼湊到跟前仔細端詳了片刻。
噗通……
“長官在上,請受到小的一拜。”軍士跪地參拜,就在趙爍以爲相安無事的時候,軍士豁然直起身來,快速的退到大軍後方,厲聲喝道:“將士們聽令,我等奉王上命捉拿鱗州叛賊,給本將拿下二人。”
瑪德!感情這“太保”令都沒用了?趙爍心中一急,南宮夢已然拔劍四顧。
“前面發生什麼事了?”遠處街邊一聲蒼勁宏厚的男中音傳來,聽這話音趙爍心中回味,覺得特別熟悉。
衆家士兵循聲望去,卻見街的外圍士兵紛紛跪拜,不多時來人騎馬來到陣前,千餘士兵一見連同帶頭的軍士都驚恐伏地叩拜到:“上將軍駕到,小的未曾遠迎,還望將軍贖罪。”
趙爍也看到了馬背上之人,說來也巧,正是太保小旋風——李存信,從他那嘴角揚起的微笑來看,顯然也注意到了自己。
“趙兄!別來無恙啊!李某姍姍來遲,差點發生了誤會。”李存信沒有理會軍士,焦急的下馬快步朝着趙爍邊喊邊跑。
軍士一時鬱悶不堪,側身傾聽,迷惑的自己低語,兩人稱兄道弟,沒聽錯吧?
這正是:有求不應令失效,清河幸逢小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