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榮忙說:“教授這話說來未免見外了。如今教授想的辦法,爲的都是柴某路上平安,但直說無妨,又豈有見怪之理。”
慕容華說:“依在下之見,最好是裝扮成僕役下人,這樣一來,路上定然無事。”
柴榮聽了,連聲稱好。嘆道:“教授此計妙絕。倘若開始之時扮成僕役下人,一路之上也不致招惹那麼多風波兇險了。”說罷,就桌上取過一錠銀子,請教授去街上買一身僕役的衣裳。
慕容華接過銀子,說道:“慚愧得很,一介寒儒,連一套僕役的衣衫也無能供奉,還要公子破費……”
柴榮忙說:“教授不必介懷,古人云:牀頭金盡,壯士無顏。你我今日可說是同是天涯淪落人。這裡還有點銀子,用了再說。待柴某到晉陽見了郭相,也就過盡艱難了……”
且說那慕容華取了銀子,到街上買了衣裳便急忙回來。進得門來,王氏接着打開一看,便埋怨道:“相公好沒主見,恁的買套這樣的衣裳……”
柴榮聽了,接過來一看,原來上衣是?褐,下裳配的是犢鼻?。滿心歡喜,對王氏說:“嫂夫人別錯怪了教授,這正是教授精細之處。柴某如穿了這身衣絝上路,保管一路平安,風波不生。”
慕容華見柴榮高興,也就放心了。忙請公子穿上試看是否合身。公子連聲答應,進內換好,走出來時,王氏見了,不禁掩口笑個不住。
柴榮忙問:“怎麼樣?怎麼樣?”
王氏笑道:“公子穿上這個,活像那酒店裡跑堂的店小二了。”
柴榮說:“這就正好。難爲教授想得周到。這一路之上也就招惹不上是非了。”
慕容華說:“依在下愚見,公子的銀槍寶劍也不應攜帶,要說是防身,挺好是換上一把朴刀。”
公子此時,正是句句依從。慕容教授又忙到市上買了一把朴刀回來。公子裝束停當,便與教授告別。
教授夫婦再三叮囑,一路小心。到了晉陽,千萬要送個平安信。
公子道:“柴某承蒙教授伉儷相救,此恩此德,永誌不忘。此去晉陽見了郭相公,自當必有佳音,到時當即派人前來接取教授一家前往……”
話短情長,大家灑淚而別。此處地近太原,路上果然少有匪盜。加上柴榮這一身打扮,有幾個零星剪徑小賊見了,見他只是一個僕役,也沒上來招惹。公子心急,曉行夜宿走了三天,來到太原,找到相府,正要上前問訊,誰料郭威此時不但是北京副留守,更是出將入相,手握重兵在外征戰,門前戒備森嚴,相府門外遠遠的也都不準閒人走近。正是“宰相家人七品官。”見公子這般的打扮,那裡看得上眼,連讓他說話的機會也沒有,隔着老遠就把他哄走了,連大門邊邊也靠不上。
柴榮本是滿心歡喜,來到相府就能見到姑娘了。未想未入大門就先碰了個狠釘子,冷靜了下來,找了個店家暫且住下,細細思量,心想:怪不得古人說“侯門似海。”這才體味到這句話的深意。深宵不寐,終於想出了主意。次日起了個早,找到一處騾馬市,把馬賣掉。找了一處澡堂,櫛沐一番,把渾身上下洗個乾乾淨淨。買了一套上等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找到相府後門,在遠處候了半天,見一位約有五十上下,年紀較大的女僕出來,便上前施禮,說明身份,請她通報。
那女僕聽了,想起夫人孃家姓柴,平日時常說起掛念着孃家有個侄兒的,如今聽公子一說,不敢怠慢。吩咐公子在此稍候,便立即回去報知夫人。
那柴夫人自那年戰亂沒了侄兒消息,一直牽腸掛肚,四處尋訪,音訊全無。如今聽得侄兒來了,便令速速請進。相見之下,果然是自家的君貴侄兒,這才放下了多年愁懷,抱着公子痛哭一番。接着請進後堂敘話。
原來早年郭威膝下無兒,對柴榮自小即疼愛有加。往年戰爭頻繁,柴夫人帶領着他匿居鄉間作親子看待。如今郭威位列朝堂,身兼將相,但親生兒女都是童稚之年。柴榮又失蹤多年,正苦身邊缺少親信相幫,如今見柴榮來了,這柴氏夫人如何不高興?在後堂設宴款待,細細問起別後情況。當聽到兄嫂俱已失散,柴榮被擄遼陽,免不得哭了一番又一番。當聽到白虎崗被賊困山寨,不免又驚又怕。聽到趙爍殺賊救人,便鼓掌稱讚。聽到符家莊與趙爍義結金蘭,隨後這位義弟又撮合良緣,娶了符家那位如花似玉的大小姐爲妻,就更是喜之不盡,對這位義弟趙爍讚不絕口……
接着,又細細的告訴柴榮,如今留守晉陽的,衆多一品大員,大多是劉王的兄弟子侄,王親國戚。柴榮如今形容憔悴,如果就此相見,定必被人看輕,將來相爺回來也不好交代,更有損柴榮聲譽,不利於加官晉爵……便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叮囑一番,柴榮頻頻點頭受教。
柴夫人隨即取出一包銀子,叫女僕悄悄領着柴大官人依舊從後門出去,到外面租一所房子,治病養傷。隨後又派兩個家人前去侍候。果然是居移氣,養頤體。半月之後,便已心寬體胖,神清氣爽,恍如脫胎換骨,換了一個人是的。
這日,門人匆匆來告知,相爺的快馬來報,明日辰時相爺一行人馬即返抵晉陽。夫人聽得,忙囑咐女僕告知大官人,令他明日午時回府謁見。
柴榮聽了,便依計行事。次日起了個早,盛裝打扮一番,候到午牌時分,騎着一匹高頭大馬,轉到相府前門而來。門衛看是一位錦衣公子,騎着駿馬,口稱是相爺侄兒,名片上寫着小侄郭榮。那敢怠慢。忙跑進大堂通報。
此時,相府大堂之上,盛設華筵。京中的一品,二品大員,盡都前來爲郭相接風洗塵。正是冠蓋雲集,滿坐貂蟬,濟濟一堂。正在鍾鳴鼎食,接杯舉觴之際。忽聞報道侄兒郭榮晉見。
郭相公聽得,一時喜出望外。忙命家人快快請進。又命後堂有請夫人。那柴夫人正在後堂候得心焦,一聽傳請,便三步作兩步的出到前堂。
郭相公喜孜孜的對夫人說:“夫人,今日吉星高照,喜事臨門了。俺家的榮兒找上門來了。”
柴夫人佯作不知,忙問:“榮兒在那裡?榮兒在那裡?”
正說間,門衛已把公子領了進來。柴夫人見了,佯作審視一遍,隨即抱着公子,一聲兒,一聲肉的哭了起來。
郭相公見了,喜氣洋洋的對在座嘉賓拱手作禮道:“各位同僚見笑了。這個榮兒是老夫的內侄,又是老夫的螟蛉。只因戰亂,多年失散,今日重逢。夫人一時傷心難控,失禮,失禮!”
堂上衆官俱起立還禮說:“相爺說那裡話來。今日令公子無恙歸來,一家子樂敘天倫,可喜可賀。”
劉崇隨即解下隨身玉佩,替公子繫上,說:“本官倉促無備,這是皇上所賜之寶,送與侄兒作洗兒之禮吧。”
李存訓見了,也忙在腕上褪下一串珠環,送與公子。
其他的官員見這兩位領班大員如此慷慨,都不敢落後,紛紛解囊。一時間,公子渾身上下掛滿了珠寶金玉,真似如小兒滿月領受洗兒禮般的熱鬧。郭威見狀,心想:就這個場面,不如趁機給榮兒封官進爵,一可以擴充自己實力,二可在衆文武官員面前爲他樹威。
想罷,便對郭榮說:“榮兒今日來得正好,老夫事務繁忙,終年勞碌奔波,你這來了,也該替老夫分挑一些擔子了……”
郭相公這麼一說,一衆文武官員莫不同聲附和說:“相爺說的是。大公子正該替相爺分勞了。”
郭威接着說:“……老夫今日就委你一個職銜,你學着乾乾罷。”說罷,隨命隨從取出令牌,換過口氣說:“郭榮聽令!”
柴夫人聽了,忙不迭推着郭榮出去接令。
郭榮冷不防姑丈一見面就給自己委以職銜,驚喜交集,忙出案前下跪,朗聲應道:“郭榮接令。”
郭威道:“本官委你爲北路軍副指揮使,兼領貴州刺史之職,希你鞠躬盡瘁,效忠王事,不得有誤。”
郭榮忙應聲道:“遵命。”說罷,起立向前,接過令牌。
一時之間,滿堂文武官員紛紛都向郭榮道賀。接着,又重排酒宴,祝賀郭榮受命貴州刺史,北路軍都指揮。
這郭威的職銜是樞密副使,亦即副宰相,從一品的官階罷了,他有權隨意委任二品官階的官員嗎?有的。當時是亂世。劉知遠趁着石晉亡國,晉帝被契丹人擄走,中原無主的時機建立後漢王朝的。他稱帝不到一個月,就帶了三萬兵馬東出娘子關南下澶州,窺伺汴京去了。剩下不到三萬人馬,既要保護晉陽這個老窩,又要防契丹兵馬南下,還要防衛南下部隊後路的暢通與安全,這兩萬人馬夠嗎?
不夠!遠遠的不夠。別說這支兩萬人的後防部隊不夠。就是劉知遠親自率領的那支三萬人的前鋒部隊也同樣是遠遠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