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贊這個人很本分,身份也很特殊。他祖父趙德光和父親趙延壽在李存勖時都已是位高權重,趙延壽是趙德光的養子,趙匡贊又是趙延壽的養子,他們祖孫三代其實沒有血緣關係。祖父受封北平王,父親任節度使,他自己也是節度使。惟是祖父趙德光不安分,想當皇帝,帶着趙延壽投靠遼國。結果皇帝未當成,遼人讓郭無爲當了,反招致遼人不信任,趙德光被囚死上京。這次遼主北歸,趙延壽也被帶回遼東。
趙匡贊一直在中原任職,從未入遼。所以,郭無爲當皇帝時,他是節度使。石重貴當皇帝時,他仍是節度使。耶律宏齊當皇帝時,他還是節度使。如今劉知遠當皇帝,他仍然是節度使。正因爲他自知身分特殊,也不願意委身異族,所以兢兢業業盡職盡責,因此歷朝更迭,那一個皇帝都不去動他。如今劉知遠一調他去天平軍,他二話不說,立馬就去了。
李守貞這個人很不安分,他想當皇帝。但是,趙德光的下場令他知道遼人是靠不住的,這次杜威又被誆,更令他心寒。他深深懂得,要當皇帝得靠自己的力量。他瞧不起劉知遠。不過,人家已經入主汴京,登上了皇位,且又人心厭亂,遠近歸順,如今要反他真是談何容易?因此,也只得奉調前往河中。
李守貞原來駐節天平軍時,私下裡已經是屢放狂言,稱王稱帝。風聲自然傳導於外,因而招惹了一羣妄圖攀龍附鳳之徒,紛紛投效帳下。更有一個來自西域,名喚巴圖魯的雲遊番僧,自稱能望氣占星,預知吉凶禍福,登門求見,說是十里之外,即見府衙祥雲撩繞,紅光沖天,此乃帝皇之氣象,府內必有王者居,故爾前投效。李守貞大喜,收羅帳下,封之爲“國師”。
又有一個名叫毛衡的江湖術士,自稱精通星相,能知人之壽夭窮通,富貴貧賤。聲稱李守貞有龍鳳之資,天日之表,乃帝皇之相,他日定登九五之尊。說得李守貞深信不疑,亦收納帳下,又封之爲“軍師”,加以重用。
哪毛衡又進言道:“卑職在河中路上,符家莊裡,曾見符員外家的次女,不但生得天姿國色,貌美如花,聰明俊秀,且是福澤深厚,堪爲天下母儀。主公若納之後宮,他日正可爲后妃之列。”
殊不知這李守貞貪的是江山,對於這女色卻是其次,他知道,當了皇帝天下美女都是自己的,何愁沒有絕色佳麗?因想到次子崇訓近日喪妻,尚未續絃,如今有此好女,何不爲他續娶?便笑對毛衡道:“孤已有妻妾成羣,無須增添。既然真有如此絕色淑女,又是福慧雙修,正好配與吾兒爲妻,他日孤傳位於兒,她也自然就是母儀天下了。”
說罷,喚出次子李崇訓,吩咐立即備下香車彩禮,就命毛衡帶路,前往符家莊求親。
這符家莊的符員外是誰?原來正是柴榮的老丈人。毛衡說的那符員外的次女,就是符家的二小姐符映霞。
此前不久,北平王劉知遠從西京(洛陽)移駕東京(汴梁)之時,郭威也率師護駕,因想起郭榮曾在符家莊娶符員外之女爲妻,因而在路過符家莊時,趁便把符大小姐(符映雲)接去。符員外見姻親翁郭威不但身爲統帥,且又是大漢朝的樞密副使,副相,當然是十分高興,當下又加備了妝奩彩禮,更命兒子彥卿送行,陪同入京。
此時郭榮領兵在外征戰,郭帥家小尚在太原,因此,郭帥進汴京以後,?了一所大宅,作爲府第,就把符大小姐安置在那裡。因見符彥卿器宇軒昂,知書識墨,更是歡喜異常,就委了他一個團練使之職,隨軍效命。因此,此時符家莊內,就只剩下符員外與二小姐符映霞了。
回頭再說那李崇訓與毛衡來到符家莊提親時,大小姐剛被當朝副相郭帥接走不久,這裡河中節度使李守貞家的二公子又登門來向二小姐提親來了,真是喜事重重,上下歡騰,符員外也無須問二女兒的心意,一口就答應下來了。
這二小姐和趙大哥曾經有過春風一度,西廂待月,午夜私情的。但這畢竟是不可告人的,更是不敢向老父說出來的……看着大姐的婚姻,真是豔羨煞人了,分別不過幾個月,姐夫就是大漢皇麾下的都指揮使了,他的義父又是元帥,副相,哪鋪天蓋地的富貴,都落到她身上了,好不羨煞人也。可我那趙大哥呢?如今人在何方?他還記得我嗎?他會來找我嗎?這些問題是誰也回答不了的。這些心事,也只有和秋菊纔可以談。
秋菊道:“算了罷,二小姐。聽他們說:百世修來同船渡,千世修來共枕眠。婚姻是由月下老人定下來的。要是那兩個人修了一千世,他就用一根紅繩子往這兩個人的腳上那麼一拴,這兩個人就是夫妻了。要是沒修夠一千世,哪就挺多和他睡一夜,終究成不了夫妻的。別想着趙公子了吧,看來他跟你就沒修夠一千世……”
二小姐的心正亂得緊呢,什麼主意都想不出了。讓秋菊這麼一說,更亂了。便說:“好秋菊,你倒是替我拿個主意,我該怎麼辦呢?”
秋菊說:“怎麼辦?反正趙公子也沒來。誰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誰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來找小姐你了。眼前這李公子也不賴呢,他家也是個節度使唄,你嫁到他家,也比大小姐差不到哪兒去。‘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呢,依奴婢之見,你嫁去就算了。反正也是老爺作主的,你願嫁得嫁,你不願嫁也得嫁。就算是有一天趙公子真要找上門來,哪可是誰也怨不得誰……”
二小姐聽了,覺得秋菊說的都滿是道理,自己心下隱衷也是說不得出來的,便只好遵從父命,去做天平軍節度使家的兒媳去了。
這個時候的李守貞還沒造反,起碼錶面上還是大漢朝的河中節度使,也是挺風光的。
惟是這杜威卻不同了。他是個既無心計又野心勃勃,反覆無常的小人,還是念念不忘做着他的皇帝夢。見漢帝劉知遠頒下的調令,思想起來,委實心有不甘。你劉知遠原來手下兵微將寡,只不過留守太原佔了便宜,三下五除二,轉眼功夫就稱王稱帝。自己原來五六萬兵馬,鎮守三關,耶律宏齊也曾答應讓自己當皇帝的,只因這遼人背信棄義,致使得自己當不成皇帝。如今他死了,兀欲掌權了,也許自己的機會又會來的,這下子如果被劉知遠調離了鄴都,今後再有機會也輪不到自己了。於是,立即修書命兒子杜弘?火速前往恆州去找遼兵求援,說是劉知遠逼迫自己投降,請恆州前來救援。
恆州守將巴彥哈卡原來就知道杜威是個三刀兩面的?夥,沒把他放在眼裡,今見他派兒子前來求援,也不知他是真是假,十分的不樂意,只推說未奉上命,不能擅自作主,也就搪塞過去了。杜弘易無奈,只得跑到定州找麻成。麻成原來因打了敗仗,已逃歸部落,近日得知耶律宏齊已死,兀欲襲位,遂領了一千餘人馬,投靠兀欲。那兀欲正愁河北一帶勢單力薄,便委他前往定州,協助巴彥哈卡的恆州做個?角之勢。那麻?本來也是個野心勃勃的主兒,得了這塊地盤,又蒐羅了原屬趙延壽的三數千人馬,正想弄出點氣候,好回去與兀欲領功受賞。今見杜威派人前來求援,心中大喜,正想擴充力量呢。就命原來趙延壽部將張璉,帶了趙延壽遺留下來的兩千人馬,前往鄴都援助杜威。
杜威見遼人來了援兵,自然歡喜,但終覺杯水車薪,難與漢皇抗衡,便又再修書,另再派人前往恆州要求增兵。
漢皇劉知遠聽得杜威變卦,不禁心頭火起,想起當年石重貴手下之時,杜威已是擁兵自重,朝秦暮楚,暗投遼人,導致石氏國亡家破。如今他昨歸我大漢,今又勾結遼人,分明是三刀兩面,朝秦暮楚,是可忍也,孰不可忍。隨即下詔宣示杜威叛國之罪,削去杜威一切官爵,並立即發兵。
奈何眼下兵力分散,難以集中。思量了一會,想到高行周往日同爲一殿之臣,深知他性格耿直,此前雖然也曾降遼,但乃因病而爲部下裹挾而逼不得已的,是個極具民族氣節的漢子,是個信得過的人。於是,便委他爲招討使,慕容彥超爲副,高行周就率原宋州一萬人馬,又把御林軍五千撥與慕容彥超,立即前往鄴都稟報杜威。
高行周與慕容彥超領着人馬,來到鄴都關前?下,慕容彥超自恃驍勇,又是當今皇帝的兄弟,沒把高行周放眼裡。又知道高行週一個女兒嫁與杜威之子,是兒女姻親,更是滿腹疑忌。營房甫立,便提出立即攻關。
高行周忙勸道:“鄴都濠深城固,易守難攻。我軍道遠而來,彼方以逸待勞。依某之見,我軍暫且駐下,明日先行巡視,探明虛實再議攻城之策……”
慕容彥超不悅道:“皇上入主汴京,各路人馬紛紛歸順,惟獨這杜威反覆小人,雖然進京晉謁,但暗地裡又引來遼兵與朝庭對抗,皇上大怒,這才命我等前來督戰。如今兵臨城下,將軍卻無意攻城,究竟是何緣故?”
高行周道:“兵法有云:敵守我攻,需倍於敵。敵守于堅城,需兩倍於敵。如今杜威之兵衆於我,我若攻城,必須先謀良策……”
慕容彥超道:“用兵全憑一鼓作氣。今我軍乘一股銳氣而來,正宜速決。若待氣墮之時,恐反爲敵軍所乘了。況且據報麻成已派援兵來援,杜威尚嫌不足,如今又派人再次求援。倘若遼人再次添兵援救,對我內外夾攻,爾身爲主帥,請問到時如何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