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婚之日的前一天,季清水和李煙把蘇清沫帶回了蘇家。經過他們幾個大人的一翻討論,決定在這一天爲蘇清沫舉行一個正式認祖歸宗的儀式。
蘇清沫一路上都和李煙坐着密封的馬車來到了蘇府,隨着一衆不認識的人去到蘇氏祖祠祭拜列祖列宗。
起起跪跪的將近大半天的時間,總算是把那個見鬼的儀式給完成妥當了。
蘇清沫在心裡想着,若全程就她一個人的話,她老早就要撂厥子了。偏偏除去蘇氏的外嫁之女,蘇氏的後代似乎都到齊了,整整齊齊的擠在那個偌大的祖祠裡,跟着那位儀式長老的吟唱口號一同行跪拜之禮。而她不僅是其中一員,還是站在人羣中最前端的那一個,在她的身後有上百雙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的一舉一動,她就是想要偷個懶都不行。
就連那幾位據說是她堂兄的三個男人,都排在她的身後,看來這位爹爹的輩分很大呢。
而在她的身前又站着兩個人。
一個是她的親爹,一個據說是她的親叔叔。其實不用據說,她也能看得出那個老頭肯定是她的叔叔無疑。
就面前那兩兄弟,除了髮型不同外,其臉容老舊程度有些差距以外,那張老臉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不過,她的那位爹爹似乎比這位叔叔看上去還要年輕一些。
唔……看來這位叔叔應該是比爹爹要聰明一些了,一般用腦過度的人都比較容易出老一些。
哪怕爹爹如今的髮型是屬於聰明絕頂型的,看着似乎也沒有那位叔叔有智慧。
不過,她曾在前兩日,親眼看到孃親李煙動手給爹爹剃頭。那一顆光禿禿的大腦袋,再抹上一點兒菜油都能當成鏡子用了。
這起起跪跪的一上午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待到認祖的儀式結束後,蘇清沫自己也累的夠嗆。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幸好沒有把那兩個小傢伙帶過來。
與大夥一起用完午餐後,蘇清沫便打算直接回鏡花園去的,可這位爹爹說,下午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她來完成。她只能先隨着爹爹來到一處院落的廂房中稍作休息。
唉……也不知道那兩個小傢伙這麼長時間沒有看到她這個孃親,會不會哭鬧折騰。
“你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待那邊準備好了,爹爹再來叫你。”季清水把她帶到一間房內說道。
“等等!你說什麼準備好了?別不是我還得再跪一個下午吧?”蘇清沫難以置信的看着季清水,就怕他會衝自己點頭。
季清水看着她寵溺的笑了笑,拉着她坐下,把她的腿擡起放到自己的雙腿上,一邊用手給她按摩着膝蓋與小腿,一邊說道:“心肝兒,是不是不想回蘇府來?”
蘇清沫被他這個貼心的舉動正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就聽到他後面的話,她愣了一愣,似乎沒想到他會總自己這個問題。
反問道:“我都長這麼大了,你怎麼突然想要讓我認祖歸宗了?”一般家族裡,不是隻要有小孩子出生了,便會挑選個吉日把他的名字登記在族譜上麼。莫非,她從小到大就一直都沒有碰到一個合適的好日子?
季清水臉上笑意有些別樣的意味,他擡頭看着她,眼中全是寵溺與無奈:“若是可以,爹爹自是希望你能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只是有時候爹爹也會想,爹爹想要給你的,只是爹爹認爲好的,卻從來沒有想過,我所要給予你的東西,是不是也是你自己所需要的。心肝兒,若是可以,爹爹希望你能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失憶了沒關係,失去了誰也沒有關係,只要你記住這世上最最疼你愛你的人除了你自己,還有你的爹爹我和你的孃親。我與你孃親會一直疼你愛你直到我們閉眼爲止。”
蘇清沫聽着這話,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般,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打趣道:“老爹你怎麼突然這麼悲觀啊?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麼?別不是你揹着孃親做在外面養小妾了,別孃親給抓到了吧?”
“臭丫頭,這顆腦子裡在想什麼呢?”季清水在她的額頭上彈了她兩三個腦嘣,聽到她哎喲一聲這才作罷,接着道:“上午這個認祖儀式結束,就說明你現在不僅是蘇氏的子孫,身上還肩負着整個蘇氏的未來。”
蘇清沫瞪眼抗議道:“叔叔不是有三個兒子麼,憑什麼把蘇氏的未來放在我一個小女子的肩膀上?你也不怕把我的肩膀壓斷咯。”
季清水空出一隻手,給她揉着額頭那一抹紅,臉上的笑越發柔和了:“沒說讓你一個人,只是說你也有責任來守護住咱們蘇氏未來的興亡。”
蘇清沫敷衍着點頭:“唔,那就等我有能力再說吧。”她雖然是個極其護短的人,但也要看這蘇氏一大家子的人值不值得她出手。在她看來,自己長這麼大到現在纔來認祖歸宗,肯定是這蘇氏一大家子的人搞的鬼。
季清水也不介意她的態度,他了解這個女兒的性子,哪怕她已經失憶了,在某些方面還是沒有改變過。能得到她這句承諾就說明她已經蘇氏的安危放進心裡了。
按摩的差不多了,便把她的腿放下去下,說道:“心肝兒做事情,爹爹一向都是放心的。好了,這會兒應該不會太難受了,你去躺會兒吧,一會兒時間到了,爹爹再來喚你。”
蘇清沫聽着他一臉自然毫無違和感的喚自己的呢稱,渾身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再度抗議出聲道:“我想說,你以後能不能別再叫我心肝兒啊?我聽着都感覺心顫的厲害。”
季清水瞪着那雙浮腫的金魚眼,也不說話,就那麼一眨不眨的看着蘇清沫。眼中那抹濃濃的悲傷開始蔓延開來,差點兒沒把蘇清沫給淹沒了。
“……”在這場眼神與眼神的較量中,蘇清沫率先敗下陣來,無語的移開視線,一臉無奈的衝他擺了擺手:“好吧,好吧,隨便你怎麼叫,行了吧。”
“心肝兒,那爹爹就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哈。哦,你不用擔心那兩個小傢伙,我瞅着那姓離的臭小子也是個帶娃的好手,你得相信他的能力。再不行,也還有你那位張大姐幫忙……”
“爹……爹……”蘇清沫捂住自己的耳朵,這唐僧經唸的,太折磨人了。
“哎,哎,心肝兒,爹爹在這兒,你有什麼事情可以儘管吩咐。”
蘇清沫垂下肩膀一臉無力的看着他:“……我好累。”
“啊,啊,那心肝兒趕緊休息,趕緊上牀榻休息哈,爹爹不走遠,就住在你的隔壁哈。”
“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您趕緊出去吧。”再沒完沒了的說下去她腦袋都要炸了。蘇清沫覺得攤上這麼一個【好】爹爹,與他這一翻交談下來,她真的感覺好累,好心累哇。
正午時分,蘇氏一大家子都來到祖祠前面那塊寬廣的空地上,說是要祭祀天神【其實就是祭祀太陽】。
蘇清沫先是看了看自己身邊的老爹與孃親,又看了看站在另一邊的叔叔那一大家子。
偷偷扯了扯季清水的衣袖低聲問道:“老爹,叔叔都有一位夫人兩位妾氏,怎麼就你沒有啊?”
季清水還沒有說話呢,她就率先收到了孃親李煙飄過來的充滿警告的兇惡眼神。
蘇清沫縮了縮肩膀,一臉憐憫的看着身邊這個男人,心裡想着:娶悍妻如此,他這輩子應該過的很辛苦吧。
所謂的祭祀天神,無非就是蘇氏一大家子,在正午時分,每個人的手裡都捧着一碗烈酒,全都一動不能動的站在太陽底下,暴曬一個時辰,最後再把碗中的酒捧到祖祠裡,在列祖列宗排位前灑落,意爲把上天賜的最好的酒獻給各位列祖列宗。
待到暴曬的儀式結束後,誰碗中的酒最多誰就能得到祖宗更多的庇護。
對於這種毫無意義的酷刑,蘇清沫自然是沒有放在眼裡的。前世在部隊訓練時,別說是站一個時辰,有時候若是教練心情不爽了,訓練強度增加,那一站就是一整天啊。
只不過,當她得知到最後要把手裡這碗酒捧到裡面去奉獻給祖宗時,她心裡突然產生一種惡趣味的想法:那位創造出這種變態的祭祀天神形式的祖宗,其實他當時是正好想喝溫酒,然後又生不了火,便只能站在外面讓太陽光來把酒曬熱吧?
偏偏,這些人一個個都是一臉的嚴肅莊重,似乎這是一個很神聖的時刻,讓她看了心裡好想哭。
太陽天空照,汗水真流了,朋友說,有趣了,你爲什麼要站在外面曬太陽。
日頭正毒,蘇清沫聽着身後的人羣中時不時傳來一兩個人倒碗碎的聲音,嘴角抽搐的越發歡快了。唉……果然是文明落後的時代,這些封建迷信可是赤果果的在坑後代啊。
她側頭看向身邊這對從頭到尾都在以眼神來交流感情的膩膩乎乎的老夫妻,暗道:果然是個練家子,瞧瞧他們站着的身形多標準啊,晃都不帶晃動一下的。
待到這祭祀天神的儀式結束後,蘇清沫算是徹底累趴下了。以前在部隊裡站軍姿的時候,也沒這麼累啊,看來她連着鍛鍊了幾個月,這身體的強度還是趕不上前世啊。
洗漱完後,她趴在被窩裡開始一個勁兒的在想,以後她挑選夫君時,一定得事先打聽清楚,對方的家裡是不是也有這種變態的祭祀天神的活動,若是有,那她就直接咔嚓掉,再換個沒有的人選來。
“沫兒,你先起來吃點兒東西再歇息。”李煙拿着托盤端着幾道吃食進來。
“不用,我不餓。”蘇清沫有氣無力的道:“孃親,咱們什麼時候回鏡花園啊?那兩個小子這麼久都沒有看到我,還不知道會鬧騰成什麼樣兒呢。”
李煙把托盤裡的幾道吃食一一端出來,不動聲色的道:“你起來吃點兒,再躺牀榻上歇息一會兒。待你爹爹那邊忙活好了,咱們便回去。”
蘇清沫點頭,從牀榻上爬起,來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開始吃東西。一邊吃還一邊嘀咕道:“咦?孃親,怎麼是飯菜啊?這個時間點兒吃的這是晚膳啊還是下午茶啊?”
“什麼是下午茶?大家在日頭下站了那麼久,體力都消耗的差不多了,你叔叔便讓廚房準備了一些飯菜。喏,這是你最愛吃的五香牛肉和紅燒雞腿,你多吃些。”李煙不停的往蘇清沫的碗裡夾菜。
面對自己最愛的食物,蘇清沫自然是來者不拒。嗷嗷的幾筷子下去,小嘴裡就被佔滿了。
她見李煙只顧着給她夾菜,她自己卻是一點兒都沒吃,便也往她碗裡夾了一筷子的菜:“孃親,您也吃。”
李煙點頭,隨口吃了一點。一會兒過後,見蘇清沫吃的差不多了,便把又給她盛了一碗濃湯。
“把這碗補湯也給喝了。”
蘇清沫揉了揉肚子表示道:“我已經吃撐了,真的喝不下了。”
李煙見她是真的喝多了,便把那碗裡的湯往自己的碗裡倒了一點:“就喝這半碗,總能喝得下吧。”
蘇清沫深吸了一口氣,端過碗,張嘴一口喝完。
剛把碗把放下,便感覺自己的腦袋開始發暈,眼前的景物一直都在晃悠。她撫了撫額頭:“咦?孃親,你怎麼變成兩個人了?你別晃來晃去的,我看着都眼花……”然後撲通一聲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李煙看着已經暈過去的女兒,長嘆一聲,正要起身把她扶到牀榻上躺着。
房間門便被人給推開了。
她轉頭看向進來的人,淡聲道:“離青,你的這些計劃,我與她爹爹不反對也不贊同,明天,若是你沒有辦法讓她點頭答應嫁給你,我也絕不會允許你採取非常手段來強迫她。”
離青沒有說話,只是來到蘇清沫面前,彎腰把她抱起來小心翼翼的放到牀榻上,爲她脫了外衣和鞋襪最後再蓋上被子。
轉身見李煙已經離開了,便在牀榻邊沿坐了下來。
也許是這段時間太過忙碌了,離青的臉頰消瘦的厲害,臉色過於蒼白,眼瞼下的青影也很重。
他睜着那雙狹長的雙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蘇清沫睡着的容顏瞧。漸漸的他眼中的眸色漸深,似乎有一道流彩在裡面旋轉着。
半晌過後,他伸出手去,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似是覺得不過癮,乾脆傾身與她額頭抵着額頭,一會兒又臉頰貼着臉頰,隨後滿足閉上眼的發出一聲長嘆:耳鬢廝磨大概指的就是這般吧。
輕聲道:“蘇清沫,從本宮對你上心的那一刻起,你便是本宮的,失憶前是,失憶後仍是。”
“你曾經過說,想要做你的夫君,便要有與你同生共死的決心,本宮之前一直未曾給過你明確答覆,那是因爲本宮心裡很清楚,若是你比本宮先死,本宮自會用行動來向你表明,本宮來做你的夫君,到底夠不夠格。可若是本宮要比你先走一步的話,本宮又豈會捨得在那一日到來的時候,讓你隨我一同……可本宮又自私想要在本宮離開之前,讓全天下的人都能見證在你的姓名前面冠上本宮姓氏的這一刻。這樣,在你百年之後墓碑上面所雕刻的姓名就是離蘇氏,這樣,哪怕是你死,也將會是我離青至死都不離不棄的媳婦兒。”
“所以,蘇清沫,哪怕是你死了,也別妄想本宮會放你離開,死也不會。哪怕是本宮死了,本宮也會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不離開,死也不會離開你的身邊……”
離青絮絮叨叨的說着,似乎要把自己心中所有想說的話一股腦的都對着她傾訴出來,哪怕此刻的她已經陷入深睡當中一句也聽不到,他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李煙回到房中,季清水看到她走進來,便立刻站起身,一臉緊張詢問道:“怎麼樣?”
“已經睡着了。”
季清水立刻道:“我去看看心肝兒。”
“你回來!”李煙叫住他:“這會兒那個臭小子正陪着她呢,你過去湊什麼熱鬧?”
季清水聞言,長長的嘆息一聲,回到她身邊坐下,伸手將她攬進懷裡。誰都沒有開口,屋內寂靜無聲。
一會兒過後,李煙低聲問季清水:“你說,咱們是不是做錯了?”
“那小子……”季清水沉默了一會兒道:“也許這世上再也找不出一個能比他對咱們女兒還要上心的人了,你放心吧,他……配得起咱們的女兒。”最主要的是,他很清楚在女兒的心裡,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忘記那個臭小子。
“你說,沫兒明天醒來後,會答應嫁給他麼?”李煙又問道。
“不管他明天能不能得償所願,只要我們的立場不會變就成。”
李煙聞言心裡頭壓着的那塊石頭瞬間被移開,把頭埋入季清水的懷裡,輕笑出聲:“嗯,你說對,不管他人如何,只要我們的立場不變就成。”
這一天,離青所說的黃道吉日終於來臨。
鳳翔鸞鳴春正麗,鶯歌燕舞日初長。
整個青塵殿各處都披上了條條片片的紅綢,在這個充滿喜慶的日子裡,天空上的那顆太陽似乎也被受到了感染,高高的掛在半空中,連片雲彩都沒有。
青塵殿內的小花園裡,喜鵲聲聲的叫喚着,似乎在爲這個喜慶吉詳的好日子歡唱着。
而在藏書閣外面的那一片桃花林中,如今也正好是桃花朵朵盛開的時節。
在那片桃林的枝丫上頭還穿梭着一條條的紅綢,粉紅色的桃花,嫩綠色的枝葉,紅色的喜綢,幾種刺人眼球的顏色相互交錯在一起,霎是好看。這裡就是離青決定一會兒要拜堂的好地方。
此時的他盤坐正在地下藏書閣的中心處。他的身上破天荒的穿着一身與以往不同顏色的喜袍,喜袍的款式比他平常所穿的衣袍款式要更爲複雜精緻許多,不過他身上的布料依舊是雪雲錦。
只不過這雪雲錦在製作成喜袍之前,被人用桃花汁水浸泡染成了淺紅色。在喜袍的衣襟,衣領,衣袖和下襬處,也被人用金燦燦的絲線繡上了一朵接朵嬌豔的金色桃花。這一身穿着的改變,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較平常要更神聖高貴幾分。
他長髮未束,烏黑的長髮披在他的背後,也有幾縷頭髮調皮的跑到胸前來安家,紅的衣,墨的發,挺的鼻,粉的脣,使得他那略顯蒼白的絕色面容更爲出衆,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弱不禁風的美感。似乎只需看上一眼,便會讓你窒息於其中。
看着窗戶照射進來的光束,離青站起身,捧起置放在身後桌上的那一套與他身上同色的喜服,緩緩的走了出去。
整個蘇府上上下下都被一層喜慶的氣氛所籠罩着。
蘇清沫掀開被角,按揉着自己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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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即將來臨,麼麼噠。
表示元子最近總是食言而肥,說好會有二更的,卻總是失言了。唉……
其中元子的時間很多,只是卡文的厲害,總想着要以何方式才能詮釋出,國師大人此時的心情。一直有朋友在問,半仙什麼時候能恢復記憶,元子這次想說,快了……
好內疚好沒臉,唔唔,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