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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豆涎着臉嬉笑道:“姑姑,我真不記得姓啥,恍惚跟姑姑一個姓。”
張槐失笑道:“你姑姑如今可是姓張。”
鬨笑聲中,鄭青木道:“那就元宵節再來。板栗,小蔥,記得要早些來,舅舅有好東西送你們。”
板栗忙笑說,到時候一準早早地去,連早飯也去外婆家吃。
另一邊,劉黑子一家也趕着跟秦大夫一家話別。
等一行人簇擁着兩輛馬車離去,門口忽然靜了下來。
板栗望着轔轔遠去的馬車,拐進山谷往南,接着看不清了,猶呆呆地望着,茫然不知所措。
鄭氏對他微笑道:“走,跟娘去把那賬對一對。”
說畢,上前拉了他胳膊,轉頭往東廂房走去,張槐和小蔥也跟了過來;張大栓兩口子則帶着紅椒他們幾個回上房去了。
鄭氏邊走邊瞥一眼板栗,止不住憂心不平:這纔多少日子,可憐她一雙兒女都這樣……
到了板栗房裡,鄭氏將他摁坐下,試探地叫了聲:“板栗?”
板栗驚醒過來,擡頭望着娘,詫異地問道:“娘,啥事?哦,娘剛纔說對賬,對啥賬?”
鄭氏跟張槐對視一眼,訕訕地笑道:“也沒啥要對的,就是你從北邊帶回來的東西,你爹要覈對個數。”
板栗“哦”了一聲,便起身去開了靠牆的箱子,搬出一個黑色檀木匣放到桌上,對張槐道:“都在裡面了。爹,這些東西還是擱你們那去吧,我這屋裡人來人往的,不方便。玉米那小子前兒見了這盒子還硬要抱走哩。”
張槐並不對盒子看。只顧打量兒子。
見他好似沒啥大的不對,便點頭道:“好。爹就拿回去,也省得玉米惦記。他就是個小財迷,比黃豆還財迷,沒準哪天就溜進來翻你的箱子櫃子。”
板栗和小蔥都笑了起來。
鄭氏還要再跟兒子說話,被張槐一拉袖子拽起身,說道:“走吧。”
又抱起桌上的盒子,對板栗和小蔥道:“這幾天好好歇歇吧。出去逛逛也成。我瞧那雪化光了,地上的青草都冒頭了,那柳樹條子也鼓包了。再過些日子,就抽芽了。”
小蔥笑道:“娘剛還說,要咱們多溫書。爹又叫我們出去逛了。”
鄭氏忙道:“我也就是那麼一說。太陽好的時候,去後園子逛逛,順便把書帶着,一舉兩得。”
她跟張槐出去,走到門口忍不住又回頭張望。卻見板栗並沒有看着爹孃出門,又發呆起來。
她心裡不安,扯着張槐胳膊輕聲叫道:“槐子哥!”
張槐拍拍她手,低聲道:“沒事的。隨他去吧,總要他自個想通。”
鄭氏明知這個理,只是心裡牽掛。
且說板栗這邊。等爹孃走後,小蔥輕聲叫道:“哥!”
板栗無意識地“噯”了一聲,依舊茫然呆坐着。不知想些什麼,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小蔥心裡一酸,也不再說話,陪着他發呆起來,一如當日兄妹倆在地下溶洞內對坐發呆。
三院上房。鄭氏剛把那黑木匣子放入暗櫃收好,纔要跟張槐說話。就聽外面綠葉回道:“太太,老太太讓綠枝來叫太太去前邊,她有話要問。”
鄭氏疑惑地跟張槐對視了一眼,應道:“就來了。”
兩人來到二院張老太太的屋子,問道:“娘,啥事?”
張老太太懷裡攬着香荽,正和張大栓靠在長椅子上說話,聽見鄭氏問,她擡頭笑眯眯地拍拍身邊道:“坐下說。”
張槐跟鄭氏疑惑地坐下。
張老太太掃了一眼張大栓,對兒子兒媳婦道:“我跟你爹想着,葫蘆都要定親了,咱們板栗也該抓緊了。你倆挑了這麼些日子,可有啥中意的好人家?要我說,還是……”
鄭氏忽然打斷她的話,對香荽道:“香荽,我剛來的時候,見你二姐姐提着小籃子,帶着山芋和玉米,跟綠竹往後院去,也不知幹啥玩去了。你去瞧瞧。”
香荽烏溜溜的眼珠一轉,目光在四個大人面上來回掃了一遍,乖乖地答應一聲,跳下地,“吧嗒吧嗒”地跑出去了。
鄭氏等小閨女走後,就跟張大栓兩口子低聲說了起來,張槐也在一旁添補言辭。
然後,張老太太就再不提板栗的親事了。
張家忽然安靜沉寂下來。
還是一大家子人,還有那麼多事,可是,下人們都感覺到了主家的不尋常,不自覺地謹慎收聲,不敢大聲說笑,連走路都輕輕的;玉米這小子也察覺到爹孃爺奶神情不對勁,變乖巧了許多,不敢再動不動就吵鬧。
廚房裡,一個嘟着紅嘴脣的媳婦指揮幾個婆子收拾清理傢伙,“把這些砂鍋、罐子、盤子碗筷弄出去擦洗乾淨,晾乾了收到櫃子裡去,炭爐子也要收起來幾個。等來人要用再拿出來,擱外邊容易打了。你們幾個,把這邊邊角角都掃一遍。”
婆子們便忙開了,規整後,一簍一簍往外擡傢伙,剩下的人就開始清掃。
廚房側面的井臺邊,兩個丫頭正洗碗,一邊低聲說話。
一個婆子蹲下身,挽了挽袖子,左手拿起只老黃色沾滿湯漬污跡的砂鍋擱在地上,抽了一束稻草紮成個草刷子,再從旁邊撮箕裡抓了一把草灰,抹在砂鍋內,用草刷子使勁擦起來。
她一邊刷,一邊問一個丫頭:“春雨,咋沒見春花哩?”
春雨撇撇嘴道:“她陪三姑娘去後園子了。”
那婆子奇怪地問道:“陪三姑娘去後園子?三姑娘喊她陪的?”
另一個丫頭鄙夷地說道:“纔不是哩。是她自個說,三姑娘小,怕她跌了摔了,她跟着也能照看些,硬攆着跟去了。”
那婆子皺眉:“就算要陪,也是跟三姑娘的綠荷陪,有她啥事兒?”
正說着。只見春花從那邊過來,心不在焉地走過井臺邊,往廚房去了。
那婆子便喊道:“春花,快來幫忙刷鍋碗。”
春花轉頭,看見井臺邊那一堆東西,不悅地說道:“你們不是有那麼多人在洗麼,非得拼我?我要把芫荽擇了,洗乾淨剁了拌出來,櫻桃姑姑說,晚上攤餅。”
春雨小聲嘀咕道:“剛纔也不曉得幹啥去了。一叫她就渾身都是事兒。”
陳嬸正好從廚房出來聽見了,皺眉對春花道:“這日頭還高着哩,哪裡就要準備晚飯了?再說。我們在廚房裡搬東西打掃,弄得烏煙瘴氣的,你咋拌芫荽?快幫着把這些洗了,趁着日頭涼幹了好收起來。”
春花無法,只得到井邊洗碗。一邊撇嘴道:“洗就洗。指派人幹活還叨咕那麼多,比大管事還有架勢。”
陳嬸氣得放下臉道:“咋說話的?我不過是說廚房正打掃,不能進去,你要進去剁芫荽,你進去好了。”
春花纔要說話,就見綠竹手裡捧着幾棵青菜從後院走出來。嗤笑道:“人家可不想刷碗,回頭把手洗粗了,還咋見人哩?人家是要伺候少爺小姐的。可是。咱們家的姑娘少爺們又不用人伺候,人家不就沒事幹了!”
春花把手中的竹絲刷子往地上一摔,質問道:“你喪聲怪氣說哪個?”
綠竹跟着紅椒,那脾氣也是跟辣椒一樣,立即把青菜往地上一放。叉手回道:“就說你!咋了,不服氣?放着自己的事不幹。專門找空子往少爺姑娘們跟前湊,沒點眼色。就連三姑娘才幾歲的人兒,都曉得說,你該幹嘛就幹嘛去,在自己家裡她不用人跟着,也不用人牽着走。你倒說得好像離了你三姑娘準要出事一樣,巴結賣好不要緊,淨會咒人。我還以爲你沒事幹了哩,原來廚房這麼忙。仗着喜姑姑的勢,把你顯擺的!”
春花氣得直哆嗦,拖着哭腔道:“誰仗勢了?我見三姑娘一個人,才送她去後園子的,這也多事了?”
綠竹道:“那你送去還不走,賴在那幹啥?當我們好輕巧,沒事幹,你就眼饞了?我不過是幫二姑娘送東西過去,早就要回來做針線的,是二姑娘見這青菜好,說她晚上想吃青菜燉豆腐,我才幫着砍了幾棵帶出來,你當我混工夫哩!”
正吵着,櫻桃從廚房走出來,皺眉道:“洗個碗也吵?”
小蔥也從東廂出來,走到近前問道:“啥事?”
櫻桃笑道:“沒啥事,小女娃們拌嘴,我說她們了。”
小蔥打量了一番含淚的春花和鼓着嘴的綠竹,點點頭對綠竹道:“你去叫小草綠荷她們來,幫一把手。”
櫻桃急忙搖手道:“不用不用,這點事哪用幫忙。再說,她們手上也都有事,我先前見她們幾個在做針線哩。”
小蔥道:“也不是天天幫,不過是忙的時候幫一把。咱們家平日事少,也就年節或來客人的時候忙一些,一年加起來還不到一個月,總不好爲這個添人。再說,人多嘴雜,也難管。倒不如忙的時候,讓她們幾個搭把手,多發些賞錢給她們,她們心裡還高興。”
綠竹道:“瞧姑娘說的,就算不發賞錢,幫着幹這點活計,還能累死了?我上午跟綠荷就來廚房幫忙了。平日事也不累,忙的時候再不幫着幹,那不是吃白飯了。”
小蔥點頭,走過穿堂往後院去了。
這裡綠竹對春花“哼”了一聲道:“連我們也常來廚房幫把手,你正經廚房人,倒挑三揀四的。”
春花氣得又要吵,被櫻桃喝住了,恨恨地看着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