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聰訕訕地笑道:“在下知道秦少爺身份不一般.今日這段遭遇,雖然香兒他們不是故意的,但總是因她而起,還望秦少爺大人大量,莫要事後怪罪他們纔好。”
秦曠就笑了,心裡莫名地高興起來:看來這個林隊長是真的把香兒當妹妹關心了。
他擺手道:“林隊長當本少爺是什麼人了?豈會出爾反爾!”
林聰卻看向王管家和潘雲。
王管家忙笑道:“林隊長看在下做什麼?難道在下還有膽子瞞着我家少爺爲難香兒姑娘不成?那不是不想活了!”
說着,衆人都笑了起來。
香兒見林聰爲她百般周旋,臉上照常笑着,心裡卻酸酸的,忽然出聲道:“這事我還要好好想想,明兒再告訴你們吧。這都下午了,你們就是趕路也走不了多少,秦哥哥和毛大叔他們身上還有傷,不如你們在這住一夜,明天再走。”
林聰心裡一喜,秦曠卻愣了,不知她爲何又改主意了。
這一番爭執,魯三都看在眼裡,他目光奇異地看着他家小姐香兒。
是的,是他家小姐。
三年前,他鬼使神差地認了一個才八歲的小女孩做主子。
這個小女孩一再用事實驗證了她當初的話,顯示了她的富貴命:不管走到哪,不管遇見什麼事,她都能化險爲夷;不管是仇人還是陌生人,最後都會被她所用,她正一步步走出困境,走向高處!
這證明,他當初做了一個這輩子最英明的決定。
……
當下,衆人就在虎王寨住了下來。
林聰出於顧慮,到底還是沒讓山下的新軍和大夫上山。只派人給李敬文送了口信過去,命就地紮營停駐。
她是怕清南村的玄龜等人認出香兒來。
飯後,林聰應香兒請求,在寨中一處寬闊的地方考較點收虎王寨的漢子們。挑選軍士。
秦曠看了一會,便和王管家離開了,在寨子裡四處轉悠,潘雲跟在身後。
王管家一邊打量寨子。一邊低聲對秦曠道:“少爺,這裡真的很奇怪,尋常寨子,怎會沒有女人和老人孩子?這裡卻只有那胖子媳婦一家是周全的。其他全是壯漢……”
秦曠星目掃了他一眼,並未言語,卻沿着上午香兒帶他走的路線。引着他們去了後山。指着山谷中的田地說道:“你看這裡。”
王管家就張大了嘴巴。
秦曠道:“近些年,邊關戰亂不斷,百姓生活困苦,因此流離失所、淪爲盜賊者不計其數。不管虎王寨的人之前是不是山賊,可眼下他們是良民。咱們一路來,並未聽說附近有害人的山賊或是盜匪,林隊長也是這麼說。你又何必執着?”
王管家只得應道:“是!屬下多慮了。”
秦曠望着山谷中的美景。幽幽道:“父親曾說,這天底下真正大惡之人少的很,大多數人都有自己的長處。一個賢明的高位者,應該量才爲用,而不會妄想除盡奸佞和小人,須知,水至清則無魚!”
王管家和潘雲都束手恭聽。
“試想,若定要追根究底,將這一干人拿下,毀了這虎王寨,於國於民又有什麼好處?你我又得了什麼好處?不過讓西南戰場少了一羣勇士,京都少了一戶良民而已!”
王管家額頭冒汗,低聲道:“屬下目光短淺,該死!”
秦曠沒理他,轉身往回走。
來到先前的木樓前,只見香兒和白果蹲在廚房前的竹林邊洗什麼東西,面前放了兩隻木盆,虎子和黑娃在井邊搖着軲轆打水。
秦曠對潘雲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幫忙,一邊走過去。
三人才走到白果樹下,就聽那邊白果道:“小姐,你可想好去哪了?”
他便停住腳步,聽香兒如何答。
香兒輕笑道:“白果,這一會工夫,你都問我三遍了。我哪想這麼快!”
白果着急地說道:“小姐,我看哪,咱們還是去岷州吧。不能去京城。那個什麼少爺就沒安好心,要你做他丫頭呢!”
香兒見她袖子打溼了,伸手幫她捲衣袖,一邊柔聲道:“瞎說!秦哥哥並不是一定要我當他的丫頭,他家又不缺丫頭,他也是好意。你想啊,他要是收留了我,我不當丫頭能怎樣呢?總不能在人家那白吃閒飯,我又不是他的什麼人。”
從前張家救助人,也只會幫人家找一份工做,從沒說把人接到家中當小姐少爺供着的道理。
娘說,幫急不幫貧,不要做爛好人。
虎子和黑娃擡了一桶水過去,立即接道:“小姐不是說開鋪子嗎,我們自己掙錢,怎會在他家白吃飯呢?”
香兒點頭道:“我就是這麼跟他們說的。秦哥哥就沒說丫頭的事了,還要幫我呢。”
白果撅嘴道:“那也不能去京城。小姐,那個王管家不喜歡你呢!”
香兒抿嘴一笑,道:“他是擔心秦哥哥才這麼說的,這有什麼。——我也不用他喜歡,我又不是他什麼人!”
白果不依不饒地道:“他還罵小姐是小妖女,還一直問小姐是什麼人。小姐,你就不該讓他們上山來,我們又不是打不過他們。”
黑娃和虎子聽了生氣,黑娃道:“這個壞蛋!等晚上把他的湯碗裡多放些鹽,鹹死他!”
虎子也道:“等會我弄一窩螞蟻,再捉幾隻蟋蟀放在他牀上……”
王管家聽得臉都黑了,潘雲扭頭悶笑。
秦曠雖然也想笑,卻豎起耳朵聽香兒怎麼說。
香兒將一筲箕不知什麼東西洗好了,架在旁邊的木架上瀝水,轉身又將後面一隻竹籃拖到身邊,一邊慢聲道:“哦?那跟他們一直吵,再打一場,就算把他們和官兵都捉來,對咱們又有什麼好處呢?只會惹來更多的官兵。你們哪,這麼大了,還是跟小孩子一樣魯莽!”
虎子懷疑地問:“那咱們主動認輸就有好處了?白賠了許多糧食和肉給他們吃。”
香兒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事兒本就弄岔了,又不是深仇大恨。怎麼說,都是咱們害人家那麼多人受傷,低個頭、認個錯,說一句軟話有什麼呢?不認輸,把人捉了來,還不是一樣要給人糧食吃!不然,餓死他們,還是殺了他們?做那樣沒天理的事,可是要遭報應的,晚上惡鬼要來索命的。”
三個孩子嚇了一跳,忙說自己長這麼大都沒幹過壞事。
秦曠聽小女孩柔聲細語地教導三個孩子,竟跟自己一個心思,不禁微笑起來。靜立了一會,才慢慢地朝他們走過去。
就聽香兒道:“白果,回頭跟胖嬸說,把那新制的被單和褥子拿出來給秦少爺鋪牀。”
白果嘀咕道:“小姐,幹嘛對他這麼好?”
香兒道:“看他樣子,必定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沒吃過苦的。他又受了傷,咱們照顧他些,不過是順手的事。那時候,你剛見了我,不也是把你最好吃的東西拿了給我吃嗎!我好感激你呢!誰知你一定要當我丫頭。”
說着,就笑了起來。
她實在想不通:白果一定要給她當丫頭,把這當做一件美差,卻堅決不許她給別人當丫頭,也不知這小女娃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忽然擡頭看見黑娃胸前有一片油漬,便對他道:“把這外面的衣裳脫下來,我給你洗洗。我不是說了,你倆都讀書了,該斯文些,不要再跟皮猴似的鬧。吃飯慢點嚼,就不爲了斯文有禮,也要想想這衣裳——弄髒了哪來許多換的呢?”
黑娃的黑臉變得黑紅,低頭沮喪道:“我沒小心弄的。”一邊開始脫外罩的單衣,香兒也幫忙。
秦曠走過來,笑着叫道:“香兒妹妹,在做什麼呢?”
低頭看向盆裡和籃子裡,原來是洗一些乾菜,筲箕裡是小蝦米。
香兒見他來了,招呼道:“秦哥哥,你怎麼沒歇着?你胳膊還有傷呢!白果,端個小凳子給秦哥哥坐。王管家,潘叔叔,你們也坐。”
秦曠便坐下,跟幾個孩子天南海北地胡扯一氣。
結果,他也是小孩子心性未脫,聽虎子和黑娃說後山如何如何好玩,就不鎮定了,想去玩。
香兒勸道:“秦哥哥,你還是先去歇一會吧。我等下煮個早晚飯,等吃過了,我們再陪你去後山玩,順便消食。你們對山裡不熟悉,還是不要自己去,後山也不安全呢。”
這下,連王管家也覺得,這個香兒實在是乖巧懂事的很,不像那兩個皮猴,淨說些不着調的話勾引少爺,又想起他們剛纔說的放鹽和逮螞蟻蟋蟀放牀上的話,心裡一怒,就朝虎子和黑娃瞪眼。
忽然發現秦曠瞅着他不語,忙若無其事地笑勸道:“少爺,香兒姑娘說的對,少爺先小睡一會,等吃了晚飯,再去後山逛,那時也有精神不是!”
秦曠也覺有些疲倦,卻不捨得去,他好喜歡跟香兒在一起,覺得她純真無邪,好像從不會生氣或動怒,連說話都是那麼安靜溫柔。
香兒見他望着自己,想着菜都洗好了,便站起身,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對他道:“走,我帶哥哥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