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長河瞪眼道:“啥人王鬼王?那還不是秦大夫!淼淼就是淼淼,從小看着她長大的,做了郡主那也是淼淼.那個啥文靜郡主,她到咱家能成麼?她能跟咱們坐一塊吃飯說話?”
聽了“人王鬼王”四個字,衆人都笑。
葫蘆眼神一閃,對秦楓和青木道:“秦伯伯,爹,等三家對面商議的時候,你們都別說話,就讓爺爺說。”
兩人聽了心領神會,相視一笑,都點頭道:“好!”
鄭長河一副忠厚實誠的莊稼人相貌,說話都是實打實的,就有言語冒撞,皇帝和肅王想必都不會跟這樣一個人計較。
若是青木便不同了,他可是讀書識字的,說的不好,皇帝會疑心他是有意爲之,故意冒犯。
板栗拍手道:“這主意妙!”又對鄭長河道:“外公,到時候你想啥就說啥,實話實說肯定不會錯。還有,說不定皇上也在場。你甭怕他。”
鄭長河聽了,嚥了下口水,心裡直打鼓:見皇上啊?他想想還是有點緊張的。
老漢這輩子見過的最大官兒就是清輝縣令。嗯,楊子當縣令的時候他也見過兩次……
不對,抄家的時候,他還見到了那個湖州知府,就是那個公孫匡,雖然是個壞官,好歹也是知府……
還是不對,周夫子可是當過宰相的,比他們都大,他常跟周夫子一桌喝酒呢!
再把目光一轉,落到板栗和葫蘆身上:噯喲,咋忘了自己孫子是將軍、外孫子是侯爺這回事哩?
衆人就見他一會皺眉,一會展眉,眼珠轉來轉去的,都疑惑不已,全不知他的心思從清南村轉到京城。從清輝縣令轉到宰相侯爺。
小蔥問道:“外公,你是不是怕見了皇上不敢說話?”
鄭長河想了一通,覺得心中底氣足了些,把手伸向火籠,一邊搓手一邊道:“怕啥?我老漢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我見的官兒多了去了。”
衆人聽了一呆。
黃豆傻傻地問道:“爺爺,你都見了什麼官了?”
鄭長河就掰着手指數道:“清輝縣令、那個公孫匡、你張楊叔,還有周夫子可是做過宰相的,我孫子是白虎將軍,我外孫子是侯爺。我見過這麼多當官的。我有啥好怕的?我今兒下午跟胡家婆娘吵架的時候,不還見了他家男人麼,那也是個官兒吧?後來又來了個啥王爺。哦,對了,秦大夫不也是王爺麼?我連王爺都見過了,我怕啥?”
衆人都大笑起來。
葫蘆笑道:“沒想到這麼一數,還真是的!”
說笑一通。又扯到跟胡家吵架這事上,鄭長河對秦楓感嘆道:“秦大夫,我活了這麼大,真沒見過胡家這樣的。就說清南村,那個柳兒娘都比混世魔王的娘講理。”
秦楓點頭,說鄉下人就是純樸。再壞也就耍些小心思。
青木搖頭道:“不是這麼說。鄉下人沒權沒勢,當然不可能太壞,不然人也不容他;若是也讓他們有了權勢。那便膽子大了,會怎樣就難說了。”
長輩們閒談,板栗把小蔥扯了一下,兩人起身走到一邊。
小蔥端了兩個凳子,自己坐了一個。示意哥哥也坐,一邊問道:“啥事?”
板栗猶豫了一下。才道:“剛纔的事你都聽見了?葫蘆哥哥跟淼淼是有婚約的,就因爲淼淼失蹤了幾年,皇上又幫葫蘆哥賜婚,就變得有理了。那泥鰍爹孃幫他定了親……”
他沒有說下去,妹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小蔥垂下眼瞼,沉默不語。
板栗嘆口氣道:“葫蘆哥哥自然是一口咬定不能毀了原來的婚約。可是,若是泥鰍悔婚呢?哥哥守婚約,妹妹卻壞人家的婚約,人怎麼說你?況你跟泥鰍又是沒有婚約的。”
小蔥擡頭,微笑道:“哥哥不用擔心,我不會嫁泥鰍了。”
板栗一愣,問道:“你……是才這麼想的?”
小蔥搖頭:“來京城之前。走的那天,泥鰍沒來送我,只託人帶了封信來。”
板栗呆了:“他怎麼說?”
他竟然不知道這事,怪道妹妹這一路來京城沉默許多,他還以爲是要恢復女子身份的緣故呢。
小蔥苦澀地笑了一下,輕聲道:“還能怎麼說。要是在鄉下,這事反沒那麼難辦,如今……不會有結果的。並不是害怕被人說,就是……就是覺得,好沒意思。這樣的姻緣,爭了來,怕是良心也不安,往後日子也過不順。”
板栗看着妹妹落寞的神情,心裡很難過,抓住她手,握在手心,安慰道:“還有敬文哥呢。他真的很好,長明叔和梅子嬸嬸又都那麼好……”
小蔥搖頭道:“我也不會嫁敬文哥的。”
板栗急忙問:“這是爲啥?你總不能因爲泥鰍……”
“哥,我是那樣沒出息的人麼?”小蔥白了他一眼,“幾年前,我選了泥鰍,丟棄了敬文哥;幾年後,我又選了泥鰍,照樣丟棄了他。如果眼下跟李家做親,好像退而求其次的感覺,那不是太看輕他了。”
板栗也覺得她說的有理,又不甘心,道:“可是……”
小蔥堅決道:“沒有可是。敬文哥也不是非娶我不可的。便是他再喜歡我,兩次被棄,退而求其次嫁給他,他也會覺得沒意思。倒不是因爲我曾經喜歡過泥鰍,而是這樁親事少了一份誠心。”
她耳中聽說外公那邊的說笑聲,喃喃道:“都沒意思。都不是原來的感覺了。”
幾年過去,一切都沒有改變,一切都回到原點。
跟那時候一樣,她沒能嫁給泥鰍,也照樣無法嫁李敬文,一切都照舊。
心裡空空的,卻沒有幾年前的傷心,彷彿上次在清南村聽見泥鰍要成親的事。都傷心完了。
上次明明已經看到了結局,可笑她還妄想改變事實。
不但如此,她甚至都不用嫁人了,因爲嫁不出去了。
她被皇上封爲女將軍,看似風光,可在軍中呆了幾年,跟軍漢們同吃同住,除了從小一塊長大的泥鰍和李敬文,哪個男子肯娶這樣的女子爲妻?
不嫁人就不嫁人,也沒啥好遺憾的。就讓她好好侍奉爹孃、照管弟妹吧。
板栗看着安靜的妹妹,忽然難過起來。
葫蘆和秦淼走過來,笑問道:“在說什麼?”
板栗猶豫了一下。望着小蔥,不知怎麼說。
小蔥微笑招呼他們坐,道:“我們在說,明天派人去接我爹和我娘。有些不放心他們呢,總要見到了心裡才踏實。”
葫蘆點頭道:“雖說有孫鐵帶人跟着。可還是要小心些。”
四人又說笑幾句,便被催着去歇息。
因天色晚了,青木不許板栗兄妹回侍郎府,就在這邊歇了。
小蔥跟秦淼、紫茄、香荽姊妹幾個擠一屋子,親香說私密話兒。板栗則被黃豆他們死拉活拽地拖走了,害得他想跟葫蘆說小蔥的事也不能。因爲葫蘆身爲長兄。自有一股威嚴,又不大愛說笑的,黃豆兄弟幾個不敢太煩他。只好霸住表哥板栗,逼他說打仗的經歷。
葫蘆回到前院東廂自己房內,卻見娘劉氏和妹妹紫茄正在幫他鋪牀,墊的、蓋的都加厚一層。
“這北邊,冷死人了。這屋子還沒燒炕。不墊厚些,睡到半夜就凍醒了。”劉氏跟紫茄一邊扯牀單一邊道。
“娘。我不怕冷的。西北那地方,比京城更冷。軍中也沒這麼厚的被子蓋,都是很薄的。我都習慣了。”葫蘆笑對劉氏道。
劉氏聽了心疼,便道:“這不是在家麼,娘照顧你幾天也是好的。今天才來,太亂了,沒來得及,明天把這些屋子的炕都燒起來。唉,你說京城也真是的,你爹今兒上街去問了,連柴草也難買的很。咱們在清南村還有許多幹柴哩,都是斬得整整齊齊的,曬得乾乾的,好燒的很。碼了好幾大堆。就是沒法帶來。真是可惜了。”
葫蘆聽着這些過日子的話,仍不住笑了。拖過一張凳子,在牀邊坐下,看孃兒倆忙活。
紫茄將牀單扯平後,又展開蓋被,壓了兩牀,摸摸覺得很軟和,才放心。
她笑着對大哥道:“哥哥不知道,咱們來的時候,爺爺奶奶啥東西都捨不得丟,連棉被帳子和鍋碗瓢盆罈子罐子,還有籃子簍子這些東西都要帶。後來發現車上根本放不下,只好又丟回去。可費勁了。娘還說柴草,爺爺可不是要把米都搬來,說總歸到了京城也是要吃米的。豬也要趕來。爹勸了好半天呢,後來只帶了一車米。”
葫蘆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劉氏也笑道:“別說帶不來,就算能帶來,家裡也要留些東西。你爹讓馬小五住咱家去了,幫着看宅子。往後咱們要是偶然間想回去住,也方便。還有那些山林、田地都收回來了,也要人照管。”
葫蘆點頭道:“這些事讓黃瓜和黃豆幫着爹孃料理,他們也該管事了。”
劉氏道:“可不是他們兩個幫着,要不然你爹跟我都弄不過來哩。”
這時,青蓮走進來,靠在葫蘆身邊聽孃兒幾個說話。
葫蘆便問他道:“咋沒去聽板栗哥哥說故事哩?”
青蓮笑着低頭,過了一會才道:“吵人!”
想了想又道:“大哥,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
葫蘆心裡一軟,攬住他腰笑道:“好。”
四弟打小就跟他親,長大了也是一樣。
劉氏看着小兒子笑道:“你就念你大哥。”
下更晚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