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槐親自送女兒和侄女進宮。
即便此次選妃的範圍很小,也有近六百人,因爲各家族適齡未定嫁女兒都在列,並不是只選派一個送進宮,有些多達四五個。
一眼望去,那真是環肥燕瘦,令人目不暇接。
香荽看着這些少女,忽然就明白了:無怪乎帝王難以專情,真不能怪他們。當天下鍾毓靈秀的女兒都聚集在皇宮,都仰望那一人的時候,那誘惑,也是空前絕後的!
相貌,是真的美麗:無不是冰肌玉骨、雪膚花容,如春花明豔芬芳,如秋月光華潔淨……
氣質,是真的獨特:雍容華貴的、熱情奔放的、高雅嫺靜的、冰雪晶瑩的、天真爛漫的……
文采,是真的出衆:琴棋書畫、女紅廚藝,甚至許多女子的詩詞歌賦文章,都堪與會試的士子媲美。
至於品行……雖然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定論,但從她們舉手投足看來,心性高雅居多,卑劣庸俗者少!
在這些人中,張家三姐妹長相絕不算出色,只能算是中上,這還要得益於鄭氏所說的“個性特色”:無論香荽的靈動自然,還是青蒜的溫婉雅緻,綠菠的天真爛漫,都透着一股純真和坦率,比旁人看去更令人舒服。
這應該是張家的家風養成的。
但也止於這樣了。
入宮後,衆女吃住都在宮中,經過十幾天的驗看和才藝展示,一輪又一輪篩選,已裁掉大批參選女子。詳細情形,不能一一盡述,單說這日在御花園選妃經過。
二月二十二日,會試早結束,英武帝才空出工夫來選妃。
經過前面的篩選,六百多人如今只剩下六十四個。
英武帝早吩咐下來:命剩下的女子今日盡情展示自己的才藝,不論是琴棋書畫,還是女紅廚藝,只要本人覺得最擅長的,都可以展示。
他將通過現場觀看,選出滿意的女子留在宮中。
頓時,一股看不見的戰意瀰漫在衆女之間。
表面看,她們與前些日子沒什麼不同;若仔細看去,便可發現一個個眉間眼底略帶緊張。到底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就不說好勝之心了,單說皇上這些日子連個臉都沒露,今日一露面,就要決定她們的命運,能不緊張嗎!
青蒜和綠菠就有些緊張,香荽勸了幾句,纔好些。
選妃在御花園紫月湖的湖心島上舉行。六十四人,按十人一組進行才藝展示,最後一組四位壓後。
展示不是挨個來,而是同時舉行:彈琴**的,上湖中一隻小船,寫字、作畫、刺繡、廚藝等則在湖心島上,大家各幹各的。
英武帝說這樣省時間,他四處走動,一邊聽曲,一邊觀賞書法繪畫和刺繡等,烹茶煮菜的忙活完了,還能喝茶嘗美食,進展就沒那麼死板僵硬。
每組都是先搭配好的,除了吹彈項目不便同時進行,其他項目都不受影響。
已近三月,湖心島上陽光明媚,柳垂絲帶,桃鋪錦雲,燕子剪水,孔雀開屏;因近日喜慶事多,湖中仿真製作的荷葉荷花尚未撤去,就像四五月間的荷塘,更兼碧水倒映着藍天,風景如畫!
英武帝帶着皇后太子一干人來後,見準備就緒,便宣佈開始。
第一撥,是香荽所在的組首先上場。
當下,有人上船,有人走向草地上的桌案旁寫字作畫,有人坐下刺繡。也有兩人選了相同項目,只要互不干擾就行。
香荽選的是攤薄餅,因而走向正燃着煤炭的爐竈。
雖然並不打算選她,但英武帝還是第一時間來到她面前,太子隨後。
此時,叮咚琴音響起,迴盪在碧空下的水面,她面含淺笑,和麪、打雞蛋、拌野菜……動作極有韻味,那彈琴的倒像特意爲她伴奏一樣,這俗而又俗的庖廚之藝成了賞心悅目節目。
煎餅、刷果醬或者撒蔥花……
不大一會工夫,兩種口味的薄餅攤成了。
英武帝各嚐了一口,微微點頭。
他想起當日玄武將軍說過的話,“用山珍海味做出美食不算本事,若將普通食材做出美味,那纔是境界!”這張水兒的廚藝有些境界了。
當下皇后等人也嚐了,都點頭贊好。
秦曠尤其不好受,他想起和香荽在虎王寨相處的日子。
見香荽煎個餅都如此受關注,其餘衆女很不平。
經過這些日子的篩選,大家已經彼此很瞭解了:
張家三位姑娘,長相、才情都只能算中上,和高雅嫺靜的崔寒煙、雍容華貴的姜珂、蘭心蕙性的曹蕙等相比,實在不出彩,卻一路走到最後,衆女早就不忿了。
長相也就罷了,爲何才藝也不出彩呢?
這有個緣故:鄭氏覺得學琴棋書畫是爲了怡情悅性,若一味沉迷其中,則大可不必;倘若真心喜歡的話,那也該循序漸進。
比如彈琴**,鄭氏說,技藝可以靠練習變得純熟,但意境絕非三年兩載能提高,那是要憑着對人生和自然的感悟,才能體會出來,急不得的。
同理,作畫也是如此,書法亦然。
曹氏乃箇中高手,自是明白這道理,再者她少時不大管俗務,成親後很吃了不少苦頭,因此把嫂子的話聽進去了,只令她們扎穩根基,空出工夫來學別的。
所以,香荽姊妹幾個的才藝雖比一般人強些,但眼前這些女子無一不是出類拔萃,就比不過了。除了綠菠,她許是受曹氏影響,又有天賦,於曲藝之道比較出色。卻因爲用功少,比崔寒夢等人還是差了些。
衆女便以爲,張家是暴發新榮之家,根基淺薄。
這且不說,一組結束,換下一組登場,也很快完了。
衆人見皇上始終不動聲色,都忐忑不安的很,也不知他到底選中了誰,又或者誰都看不中。
到第四組的時候,綠菠上場了,她**。
讓彈琴吹曲的人去船上,曲子從水上傳來,人也彷彿在漂一樣,自是絕美。
可是,當綠菠踏着浮橋走向水中央的小船的時候,剛踩上船頭——她準備站在船頭迎風吹奏——忽覺腳底下陷,那船板居然斷了。
她身子一歪,一頭栽向水中。
情急之下,她急忙提氣前竄,一腳踏在前方水面的荷葉上。
這是她在大糞池上練踩木樁練習慣了,站不穩就本能地往前踏,想在疾奔間穩定身形,平衡下來。
可是,她和青蒜既不像香荽,在虎王寨就開始在沼澤地裡練習了,也不像紅椒,因爲好武,早晚都勤練,她倆不過是練着玩兒罷了,如何有兩位姐姐的好工夫!
再說,這腳下也不是木樁,是用綠綢製作的荷葉!
這一踏上去,依然下沉。
她只得再次往前竄,左腳又踏在一隻荷花上。
這下總算借了點力氣,因爲爲了支撐荷花,下面的綠梗是用竹竿做的,比較硬實。
可是還不行,她沒那個本事翻身回來呀,眼看就要落入水中。
岸上的人被這突然變故驚呆了。
英武帝大喝“救人!”
立即就從花樹背後躍出好幾道身影,往浮橋奔去,英武帝自己也往前跑去,岸上驚叫呼喊聲一片,都亂了。
可是,有人比他們更快:香荽和青蒜本就站在湖邊盯着妹妹的,早在她身子一歪的時候,就不約而同地衝了過去。
青蒜就不說了,順着浮橋跑;香荽卻像一陣風一樣飄向湖面,腳下疾點,幾個起落,就到了綠菠面前,一把撈住她胳膊,清叱道:“跟我走!”
竟是帶着綠菠、踩着荷葉荷花,往水中央疾奔而去,而不是回頭上船。
她從未這樣憤怒過!
因天氣轉暖,她們姊妹今日都換上了裁剪十分合體的旗袍,夾層的,很薄,外面罩着兩層輕紗,纏繞在手臂上,行走間,那玲瓏身段若隱若現,正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爲她們增色不少。
可是,這會兒若是掉進水中,被水一沾溼,那就不僅僅是失儀了,可就丟人丟大了,丟的還是皇上的臉面。
不就是想讓她們姊妹出醜嗎?
她偏不讓她們如願,定要大出風頭!
香荽腦子迅速轉了一圈,便不回頭——綠菠經此一嚇,怕是再難靜心吹曲了,索性拉着她,施展登萍渡水的工夫,踏着湖面的荷葉荷花,疾奔繞行,一邊口中清嘯不絕。
頓時,那清澈的聲音宛如鳳鳴一般,迴盪在天際。
這還不算,等綠菠回過神來,一邊借香荽之力隨着她疾奔,一邊也跟着清嘯起來,她卻是吹出了真正的鳥鳴。
這是學《百鳥朝鳳》時,爲了練習口技,整日撮着雙脣逗引鳥兒練出來的。她的口哨吹得極好,常引得園子裡麻雀燕子圍着她亂飛。
今日這一展示,可不得了了:這裡是御花園,湖心島上養了許多珍禽異鳥,先是燕子麻雀,接着是別的鳥雀,五顏六色的,唧唧啾啾,全往湖面飛來。
香荽見狀大喜,也撮着嘴兒吹起來。
她覺得綠菠有些沉,便奔上正中一盞盛開的大蓮臺。
很好,這個造得很結實,總算讓她們有了喘息的機會。
此後,她便繞着這個蓮臺轉圈,覺得吃力了就踏上來;身體平衡後又踏向水面的荷葉荷花,始終奔行不止,口中也清嘯不斷,吸引越來越多的鳥兒往這裡聚集。
綠菠早已忘記剛纔的驚嚇,忘情地投入吹奏中,笑顏如盛開的荷花般嬌豔。
湖面上一片熱鬧,岸上卻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兩個女子:纖足疾點,踏水而行,纏在臂上的輕紗隨風揚起,宛若天女降世!
更有無數鳥雀飛來,繞着她們姐妹上下翻飛;連不大飛的孔雀也低飛過去,踩在荷葉上,差點變成落湯雞。換了好幾個地方,最後還是跳上那蓮臺才站穩。站穩後,三隻孔雀同時開屏,扇形尾羽光華燦爛,不住抖動。
這情形,真的是太震撼了!
岸上人已經震驚到無以復加——
這是真正的百鳥朝鳳!!!
她們姐妹,誰是那隻“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