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天空裡,流動着幾朵灰白的薄雲。
波音777-3飛機平穩地在白雲上面飛行,平穩而又舒適,似乎使人感覺不到它的速度。
熊清泉俯向飛機舷窗向外眺望,天空中是浩瀚的雲海,白雲在陽光的照耀下,像金黃的錦緞緩慢地舒展、捲起,變化着各種姿態。白雲下方是白雪皚皚的冰川、山巒、大地和銀帶狀的河流。飛過浩瀚無際的太平洋,前面就是祖國大陸了。
耀眼的強光從機翼鋁板上反射過來,刺得熊清泉眯起眼睛,他把身體靠在座位上,閉上眼睛,又開始回憶起往事來。一片烏雲涌了過來,飛機加大了油門,準備衝過去。巨大的轟鳴聲傳來,打斷了熊清泉的沉思。
飛機終於穩穩地在武漢天河國際機場降落了。從飛機的舷窗裡向外望,寬大的天河機場,歷歷在目,盡收眼底。停機坪有數十架在等待起飛信號的飛機,地面上運送貨物的汽車來回穿梭不息。武漢天河機場已成爲國際機場,每天數百個架次的飛機飛向****,飛向世界各地。又有數百個架的飛機飛來這裡,帶來成千上萬的人流,帶來現代高科技的信息,傳遞着當前世界上最流行的新思維,新觀念。全球經濟一體化的迅猛發展,使中國和世界迅速融爲一體,這可是六十年前簡直不敢想象的事情啊!
走出艙門,走下舷梯,和煦的陽光照在他那飽經風霜的臉上。他眯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祖國的空氣。空氣清新,涼爽宜人,滋潤着他的喉嚨,滋潤着他的心田。他感到幸福快樂,祖國的天空,大地,山川,河流等一切都在歡迎着他這個海外遊子的歸來。
在海關出關口,驗完證件後,一羣青年人早在機場大廳裡等候着他。首先迎上來的是一位青年軍官,他一米七五的個頭,身體勻稱魁梧,中校軍銜。“熊叔,您辛苦了!我們早已在這裡等候您了!”
熊清泉在與國內經常的通話中,知道他叫王挺,是原中共谷西地區支部書記王洪的兒子,熊清泉滿臉的感慨,他長得多像王洪啊!王洪也是他的親密戰友,後來在石花鎮剿匪的時候犧牲了。臨嚥氣時,把熊清泉叫到跟前,說道:“我愛人已經懷了孕,生了下來,不管男女,都叫王挺啊!”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挺起胸膛做人。
“要是還活着,那該多好啊!”熊清泉看到王挺心裡好高興。
“這位是湯濤,這位是鍾學,這位是肖玲!王挺一一介紹着來迎接熊清泉的後生們。熊清泉高興地一邊和他們握手,一邊回憶着他們父輩的音容笑貌。真是後生可畏呀,“革命自有後來人,”一點都不錯啊!
走出機場,他坐上由王挺親自駕駛的東風天籟,駛向漢十高速公路,向襄陽方向駛去。
王挺一邊開着車,一邊介紹着沿途的多姿多彩的湖光山色。當聽說湖北境內有數十條高速公路時,熊清泉感慨萬千。
當年他在縣土改工作隊的工作結束後,就決定要去參軍,跟隨大軍南下,爲解放全中國而努力奮鬥。他從石花走到武漢,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那時好辛苦啊,揹着揹包,穿着草鞋,走的是崎嶇不平的小路,腳上都打滿了血泡,兩條腿都走瘸了。可他沒有退卻,沒有叫苦,還是勇往直前地走哇,走哇,他決心像夏雲那樣,爲老百姓奉獻青春,爲共產主義理想奉獻生命。
同時他心中還有一個念頭,就是繼續尋找夏雲。他一定要找到夏雲!要是能再見到夏雲,那該多好啊!不管她是否成家,不管她是否還在不在乎他,也不管她到底當了多大的官,他都要見到她一面,向她述說自己成長的經歷,相思的痛苦,感謝她指明瞭自己人生的方向。可是,他轉戰了大半個中國,也沒有能夠找到夏雲的下落,連一點音訊都沒有找到。
東風天籟高速地向前行駛着,王挺興致勃勃地向熊清泉介紹着沿途的山巒,村莊,可他發現熊清泉只是靜靜地聽着,沉浸在對往事回憶時,他馬上知道了老人的心情,趕快轉換了話題。他告訴老人,他已經通過軍區的羣聯部門,向有關部門發出了協查通告,幫助熊清泉查找失散多年,失去聯繫的戰友夏雲。在查找的過程中,他還意外地幫助許多人找到了組織,恢復了職務,解決了待遇。這些老前輩們都十分感謝他。
他告訴熊清泉,特別是有一位老大姐的事情,至今讓人想起來就會津津樂道。這位老大姐也是參軍後跟隨部隊南下的,後來轉業到了地方。由於部隊變動頻繁,她的組織關係、個人履歷,在檔案上記載得不完整,很模糊,連她入伍的時間都記錯了,所以使她現在的待遇受到很大的影響。
她通過《協查通告》上的聯繫方式找到了王挺,心中有好多的話要說,說起來卻是忿忿不平的。好多比她晚入伍的戰友,其待遇問題通過關係都解決了,而她卻一直懸而未決。她說:“當初參加革命時,都是一腔熱血去的,革命幹勁大得很,從來沒有想到過以後會怎麼樣,只想爲了新中國做點貢獻,出點力啊!哪裡還會想到今後的待遇問題?可眼前是現實問題,建國前參加革命的和建國後參加革命的,那待遇就大不一樣,差別很大啊!讓人覺得心裡不舒服,憋氣啊!”
老大姐的話引起了熊清泉的興趣,他連忙讓王挺講下去。
王挺接着繼續講道,我讓她回憶一下當年參軍的情景。她回憶道,當時參軍後,部隊去參加衡寶戰役,七天七夜的急行軍,大家累得快走不動了。可就在行軍路上,大家聽到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消息。消息傳來,大夥兒高興得忘掉了疲勞,剛纔還沉甸甸的雙腿現在來勁了,大家情緒高漲,一路唱着歌,很快地就趕到了宿營地。
王挺一聽,對呀,在行軍的途中聽到建國的消息,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宣佈中央人民**成立,那不正說明她已經在革命隊伍中,已經是革命戰士,已經入伍參加了革命!他非常興奮,告訴老大姐,這足以證明你已經是建國前參加革命的了,我一定轉告有關部門,重視你反映的問題。你不要灰心,回家去再找一找有沒有其它的書面證明,如筆記本,宣傳品之類那就更好了。
這位老大姐爲了待遇問題,找了好多部門,找了好多年了,也沒有見到像王挺這樣工作耐心又細心,極其負責任的同志。在好多部門,人家根本聽不進她的嘮叨和解釋。反正你檔案沒記截,就說明組織上沒承認,“別胡攪蠻纏了,回去吧。”有的說的還難聽:“您當時參軍是鬧革命呀,還是鬧待遇呀?”氣得她說不出一句話來,老大姐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第二天,老大姐又來了,她忐忑不安地告訴王挺,筆記本沒有找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那裡還有幾十年前的書面紀錄啊!不過,她拿出一個發黃的小本本給王挺看,“說你看這個行不行?”王挺拿過來一看,是當時部隊發的一個小本本,上面寫着姓名,還有發證日期,1949年9月6日,王挺一看日期,樂了!“老大姐,放心吧。你的問題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給您解決好!”很快,通過王挺的不懈努力,向上面反映她的真實情況,這位老大姐的問題終於得到了圓滿地解決。
熊清泉繞有興致地聽完這個頗有代表性的故事。他知道,在王挺這代人身上,由於受他的感染,也有了夏雲的情結,他開心地笑了。他對這次回來找到夏雲,有了十足的信心。
經這二個多小時的行駛,汽車很快到了襄陽市。
對熊清泉來說,這是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他熟悉的是,當年他和戰友們從谷城走到這裡時,這裡是一個破爛不堪的城鎮,滿目瘡痍,百廢待興。他覺得還不如石花街好呢,過河全靠輪渡,街道又窄又髒。
而現在呢,他根本都認不出來了。坦蕩如砥的柏油馬路在腳下延伸,高聳入雲的樓羣拔地而起,三座不同建築風格的大橋把城市聯爲一體。漢江兩岸的濱江大道,風景美麗如畫。王挺告訴老人,襄陽已成爲全國可持續發展的城市,是省域副中心城市。
王挺把熊清泉安置在漢江國際大飯店下榻。然後他就到市裡找人去了。下午他興致勃勃地回來,他告訴熊清泉,他已聯繫上了襄陽市新四軍研究會的領導,領導們對這件事很熱心,準備適時召集依然健在的老同志們,請他們回憶一下一九四九年前後新四軍在鄂西北活動的過程中,記不記得有夏雲這個人,聽沒聽說過夏雲的故事,能不能從座談中得到新的尋找線索和啓發,他們表示盡最大的努力。
此後的幾天,王挺安排熊清泉遊覽了古隆中,鹿門寺,米公祠,習家池等襄樊名勝古蹟。熊清泉詩思潮涌,不禁對家鄉發生的巨大變化和悠久的文化底蘊大發感慨,他吟道:“古城春秋幾幹年,悠悠歲月文化燦。米公遙指峴首山,夫子醉臥河澗園。我輩復遊今又是,魚梁洲頭望更遠。門掩黃昏思故人,何時頑石能穿天?” 王挺在旁邊聽了,不禁地笑道:“熊叔,您真了不起,您還知道襄樊的情人節、穿天節呀!您這次回來呀,一定要多玩幾天,您放心,我們一定幫您把夏雲阿姨找到!”
熊清泉在襄陽待了幾天後,襄陽市新四軍研究會傳來消息,老同志們回憶起當時是有這麼幾個同志,是新四軍傷員掉隊的,但在他們中間有沒有夏雲就很難說了,因爲當時部隊軍情緊迫,邊打邊突圍,掉隊的同志很多,他們記不清了。想請熊清泉去一趟介紹一下具體情況。
熊清泉和王挺來到新四軍研究會,剛一進門,就遇到一個他似曾相識的一位老人。這位老人好像在哪見過,啊!熊清泉終於想起來了,他就是當年跟隨1號首長的那個警衛員。這位老人似乎也回憶起了當年的那一次行動。他說,他知道夏雲,當時首長很誇獎過夏雲,說夏雲如何如何機智、堅強,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遺憾的是,他也不知道夏雲的下落。
在新四軍研究會辦公室裡,一位軍分區退下來的領導回憶起一件往事。就是聽說馬光後來調到新疆,他愛人也一起去了,後來又傳來消息說,他愛人喜歡騎馬,有一次從馬上摔了下來,摔得不輕。但沒有生命危險。後來怎麼樣了,他愛人是不是夏雲,他也說不清了。
熊清泉又一次感到了失望。回到賓館,他翻來覆去睡不着,失眠了!夏雲啊,夏雲!你到底在哪兒呀?第二天,他告訴王挺,他想回石花去看一看。畢竟多少年沒有回去了,也不知道石花現在變成什麼樣了。光盤畢竟是影像資料,他想實地去看看家鄉的變化。他催促王挺幾個人多方尋找夏雲的線索,並希望安排他回石花街一趟。
王挺他們也怕老人太寂寞,尋人這事也急不得,要時間啊!也好,他想回家看看,行,讓他再去感受一下家鄉的鉅變吧!王挺給石花鎮委葛書記打了電話,葛書記熱情地邀請老人家回家鄉看看,並告訴王挺,這幾天他正忙着準奮接待從世界各地、祖國各地包括從臺灣來的客人們。這些客人們有的是回來看看的,有的是考察投資的,有的是回家鄉祭祖的。熊老先生回來時請先打個電話,我們一定好好地款待他老人家。
王挺決定第二天就送熊清泉回石花。
越野吉普車拉着熊清泉,穿過風景秀麗的漢江,行駛在谷西山地中。從襄陽到石花也是高速公路,半個小時就到了。下了高速,行進在一片綠蔭如蓋的道路上,熊清泉的心情格外舒暢。看着窗外稍縱即逝的景色,熊清泉不禁哼起了《誰不說俺家鄉好》的歌曲。
是啊,誰不說俺家鄉好呢,家鄉的山,家鄉的水,不管你走到哪裡,它都在你的心裡,沒有什麼力量能抹掉它呀!“親不親,故鄉人,美不美,家鄉水。”過了北河,過了坡上口,離家鄉石花街越來越近了。朝天觀在哪?七裡衝在哪?幾十年沒有回來過,家鄉的變化太大了!他心裡發出一陣的感慨,他在向自己發問。
熊清泉透過車玻璃窗,已經看不到兒時的記憶,已經找不到原來的模樣了。谷城的八大景在哪?八大景之一的“新店茅屋”呢?王挺告訴熊清泉,新店茅屋已不復存在,你現在看到的新店,是一排排三至四層高的小樓,筆直的五十米寬的柏油馬路,從縣城一直通到新店北河邊。聽他母親講,有一年他和母親到谷城去,走到新店北河邊,準備涉水過河,不料上游突然山洪暴發,大水直向他們母子倆衝來,王挺站立不穩,一個趔趄仰面倒在咆哮的河水裡。幸虧河中還有另一位老伯,老伯伸手抓住了他,他纔沒有被河水沖走,老伯救了他一命。現在北河橋有二十米寬,再大的洪水也奈何不了它,風雨無阻。
王挺指着正在拆除的收費站,告訴熊清泉,這裡就是朝天觀。熊清泉望外一瞧,這裡完全沒有了原來的模樣。當時的朝天觀,建立在山頂上,一年四季香火旺盛,來往行人都要在這裡駐足,燒上一炷香,遙望藍天,求老天爺保護他們四季平安,一生平安。如今這裡廟宇早沒有了蹤跡,山丘也被挖平了,變成了一條寬敞平緩的柏油馬路,連接到石花街的神路街,一直通到了土關埡,武當山。王挺還告訴熊清泉,被拆掉的收費站主要是便利外地客商來本地投資,也方便石花與外面世界的溝通和交流。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石花鎮。葛書記等鎮裡領導都在路旁等候,迎接熊清泉的到來。車子剛剛停穩,熊清泉走下汽車,葛書記就迎上前來,緊緊握住熊清泉的手,說:“歡迎熊老先生回家鄉來看看。”
他一邊介紹着鎮裡的領導,一邊說道:“這裡就是您老一輩子爲之奮鬥而獲得解放的地方,如今要建設成爲有社會主義特色的經濟開發區,全國星火計劃模範試點區,全國優秀鄉鎮百強鎮,現在的石花鎮已不是解放前襄陽地區八大鎮了。它已經走出了湖北,走向了世界!”熊清泉和鎮裡領導們親切握手,心情顯得格外激動。
“我還要向您介紹一位貴賓,他也是剛剛從祖國的寶島臺灣回來的。”葛書記的身後站着一位頭髮花白禿頂,身材微駝的老人。“這位老先生,是從臺灣回來祭祖的,他叫熊涌泉,熊老先生!和您老人家的名字中間只錯一個字呢。”
熊清泉驚愕了,站在他面前這位老人,竟是他六十年來從來沒有音訊的哥哥熊涌泉!只見他身體瘦弱,滿臉皺紋,一副風燭殘年的樣子。熊涌泉眼裡含着淚水,他伸出乾枯的雙手,欲和弟弟握手。
熊清泉伸出去的手本能地縮了回來,他的哥哥竟然還活着!當初他和哥哥反目,他一直認爲,那是正義與邪惡的鬥爭,革命與反革命的矛盾,不能也不可能調和。後來他聽說熊涌泉隨潰敗的國民**軍隊逃到了臺灣,他更是鐵了心,他再也不會認他這個哥哥了。解放後歷次的政治運動中,都有人拿他哥哥說事,他都義正詞嚴地駁斥,並表示早已與熊涌泉劃清了界限。今天,到了耄耋之年,不料在這種場合,他竟遇到了他從來都不想見到的人!
熊涌泉哽咽了,他低聲地說道:“都過去幾十年了,你還記哥哥的仇哇。這幾十年來,哥哥也是吃盡了人世間的苦,受盡了造孽帶來的罪。在臺灣,我拉過板車,賣過報紙,窮困潦倒,至今未婚。我真是後悔不該走到這一步哇!我時時刻刻都在想念着父母,想念着家鄉,想念着你們,”
“每年八月十五日的晚上,望着一輪明月,天涯共此時,我的心兒都碎了!我人雖然在海峽那邊,可心兒早已飛回了家鄉。杜甫說過:“兄弟登高望遠處,遍插茱萸少一人。”你們就一點也不惦記我,一點也不想我?我畢竟是你的親哥哥呀!看來我作孽是做多了,你們到現在都還不肯原諒我呀!”說完,他竟嚎啕大哭起來。
熊清泉急忙走上前,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說:“哥,別哭了!”熊涌泉聽見弟弟叫他哥,知道弟弟原諒他了,這才破涕爲笑。在場的記者看到這難得的歷史性的兄弟見面,紛紛按下快門,閃光燈不停地閃爍,紀錄下這一組珍貴的、難忘的鏡頭。
第二天,襄陽日報、湖北日報都在醒目的位置上刊登這組文字和照片,標題各有千秋。有的是“六十年來仇與恨,萬水千山總是情”,有的是引用魯迅先生的詩句:“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借題抒發人間真情,道出世紀感慨,對人生寄予哲理探討,對歷史給予客觀回放,一時間洛陽紙貴,報紙銷量飆升,兄弟世紀握手言歡傳爲佳話。
熊涌泉是趕回來祭祖的。臨別石花前的最後一跪,叩三個響頭的情景,多少年來他都揮之不去,想之落淚。這次回來,他在父母墳前久跪不起,請求父母的原諒,了卻了他多年的心願。他也到葉子龍的墳墓前去看了看,寄託了他的哀思,表示了深深的懺悔。他用手帕包了家鄉皁角樹下的一杯土,準備帶回臺灣。這次回來,他還見到了弟弟熊清泉,弟弟也認了他,原諒了他,他沒有了任何的掛念和心結,他要回去,在祖國的寶島臺灣安度晚年。
“我們鎮創辦了一個高新技術開發區,今天就要舉行工業園奠基典禮了。我們邀請您來給工業園剪綵!”葛書記熱情地邀請道。
“好,好哇!我參加。”熊清泉高興地說道。
石花鎮創辦的高新技術開發區,就座落在七裡衝到三裡橋之間。恰逢今天工業園奠基典禮。新的開發區也就是當年國民黨部隊防守的前沿陣地。
當時夏雲沒有給熊清泉分配任務,是關心他的傷口還沒有完全好。熊清泉就瞞着夏雲,偷偷地跟着給部隊當嚮導的人員跑了。作爲部隊的嚮導,他仗着對地形的熟悉,沿着小河的沼澤地,把部隊連夜帶到這個地方隱蔽起來,只等第二天發起攻擊的命令。
第二天一早,解放軍的火力準備一結束,衝鋒號就吹響了!他和戰士們冒着槍林彈雨衝了上去,殺聲連天,敵人潰不成軍,向後敗退。昔日的敵軍前沿陣地,如今成了經濟建設的主戰場,成了國內外投資者競相看好,踊躍投資的工業園。
開發區工業園奠基典禮熱鬧非凡,一面面彩旗迎風招展,一排排基建設備嚴陣以待,開發區內的道路,綠化工程已經完成,水,電,氣等設施齊全,後勤服務全部就位。
奠基典禮開始。郭書記執意讓熊清泉鏟第一剷土,他深情地說,“這片沃土,凝結着您們這一輩人的熱血和青春,是你們打下了江山,奠定了共和國的基石。今後我們要建設好它,讓他成爲全國,乃至全世界最好的鄉鎮,最美好的家園,不辜負老一輩的期望!完成老一輩參加革命時的初衷和心願!”熊清泉熱淚盈眶,欣然應允。他拿起鐵鍬,用力踩下,剷起第一剷土。隨着第一剷土的落下,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將奠基典禮推向了**。然後是領導,貴賓講話。郭書記介紹了工業園發展的宏偉規劃,世界五百強企業之一的國際投資銀行羅伯特,勞倫斯,庫恩先生宣讀了合作意向書,來自全國各地的廠商,客商代表紛紛做了熱情洋溢的發言。
典禮儀式完畢,郭書記又陪着熊清泉見一見這些遠道而來的廠商,投資商和從四面八方歸來的家鄉遊子,以及各部門的負責人等。
熊清泉依舊待在石花街繼續尋找夏雲的消息。搞過石花鎮志的熊先生告訴他,在編寫鎮志時他曾聽人說過,夏雲1958年還給李延謙家裡人寄過錢,寫過信,後來就沒有音訊了。熊清泉試圖找到李家的後人,也一無所獲。
熊清泉經常到石花街到處轉轉。他在老皮影院地址前逗留,依稀能看到夏雲的矯健身影;他在小南門廣場徘徊,夏雲那充滿魅力的演講彷彿仍在空中震盪迴響;他來到南門橋邊,河水倒映着夏雲那青春秀麗的面龐,彷彿看到她仍在與姐妹們交談;他跑到古牛石皁角樹下,苦苦尋找着夏雲昔日的戰鬥蹤跡;他把臉貼在夏雲負傷的岩石上,回味着第一次見到夏雲的情景,和那晚經歷的驚心動魄的戰鬥。他常常一個人跑到蒼峪,在蒼峪口一帶獨自散步。他仰望藍天,自言自語:“夏雲、夏雲、難道你真是夏天的一片雲彩嗎?”
就在熊清泉感到失落無望的時候,事情終於發生了轉機。
王挺接到了襄陽市新四軍研究會趙科長的電話,說他去北京開新四軍研究會第十次年會時,向一位老戰士打聽到了夏雲的情況。
那位老戰士說,他好像聽說過這個女兵的故事。說這個女兵不簡單,具有傳奇式的經歷。後來參加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在天山腳下墾荒戎邊。但到底是哪個單位,他也不清楚。是啊,新疆生產建設兵團下設30個師級單位,14個師(其中包含1個建築工程師),185個農牧團場(其中包含11個建築工程團),兵團總人口大約爲250萬人。找一個人那真是大海撈針!不過,他勸我們不必灰心,他會幫助繼續尋找的,等他的好消息吧。
夏雲現在幹什麼呢,這些年又是如何過來的呢,讓我們回到天山腳下。
馬光去世後,夏雲的人生道路經歷了大起大落。
一九七二年她剛剛恢復了工作,就很快被停職了。那是遇上了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她仍舊沒有工作可幹。蘇秀秀經常過來幫她打掃衛生,曬曬衣被,有時候還幫她做做飯。見她不舒服了,一個人在家孤獨,就過來陪她說說話。
秀秀一個人在家,有時候也感到無聊。
葉柱當兵去了,遠在豫北地區,幾年不回來探親一次,回來一次玩不了幾天,就又要回部隊。葉柱每次回來,總是幫她做這做那的,一天都不肯閒着,秀秀又心疼的很。臨走時,秀秀又是忍不住,偷偷地掉眼淚。沒有辦法呀,她知道柱子乾的是大事,是他爸爸以前喜歡乾的事情。現在子承父業,她高興啊,“我不但不能拖他的後腿,而且應該支持他呀!”可就是經常一個人在家裡,感到孤獨和無聊。好在她有個工作,還是個服務社的負責人,上班後,工作忙碌起來,心裡就不孤單,生活就踏實些了。
後來,年紀大了,服務社也趕上要改革,她不能適應現在的環境。不僅負責人不讓她幹了,而且班也不讓她上了。人家新的領導說得好,蘇秀秀同志,你是老同志了,也是老革命了,應該在家裡好好休息了!我們會把你們的事業搞好,繼續進行下去的。說得多好!秀秀一想,是呀,不讓我們上班了,每月照樣拿工資,而且是一分錢不少你的,你還能有意見麼?不上就不上,就在家裡玩唄。
玩是玩,剛開始還新鮮了幾天,後來就煩心了,無聊了。夏雲說,你搬過來我們一起住吧。一時興起,她就同意了。和夏雲待了一段時間,她又感到不方便,就又搬回去了。
夏雲呢,在粉碎***以後,恢復了工作,恢復了職務。可又趕上了機構改革。兵團原來撤銷了,後來又恢復了,幾近變動,加上年紀大了,只能讓賢,讓年輕人們上了。現在保留了職務待遇,也落了個清閒,在家裡待着。
這天,夏雲正在家裡伴着音樂跳舞,這不,時下正興盛跳舞保健嘛。有人推門進來。一看,原來是小分頭。他現在可風光喲!是那拉提旅遊開發區的主任了,宋哲生是那裡的書記,還有小鐘,是財政局的局長了,瘦長個和楊菊花也是招商局、經開局的什麼領導之類的。夏雲也沒有完全搞清楚。
小分頭是來請夏雲出山的,剛一開口,夏雲就擺手。“我去你那裡能幹什麼呀?”
“你是老領導了,幫我們把把關,出謀劃策什麼的。”小分頭說道。
“那安排什麼位置呀?老傢伙了。”夏雲笑着說。
“顧問呀,是開發區的顧問。”小分頭馬上回答道。
“啊,我知道了。顧得上就問,顧不上就不問。”夏雲調侃道。
“是的。知我者,老領導也。”小分頭的意思很明白,在開發區有個頭銜,他就可以給發夏雲補貼了,免得別人有意見。說他這個主任有私心、有偏見。這麼多年來,夏雲對待他們,那可是像對待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樣的愛護,關心和培養、照顧。他們有這個心來回報喲!
“好吧。不過我不會去拿補貼的。”夏雲看透了小分頭的心思。
“那每年開發區安排你出去看看,幫我們取點經,提提建議,總可以吧?”小分頭改變了策略,臨來時他就怕夏雲不願意,想了第二套方案。
“好吧,我同意。”經常能出去走走,看看,倒是夏雲願意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小分頭高興地走了。
夏雲答應小分頭的邀請,是她的心裡最近萌發了一個念頭。
馬光去世後,夏雲在情感上一直是心靜如水。馬光是她心愛的丈夫,在他們一生的戎馬生涯中,他們相互信任,相互鼓勵,相互支持,相互關心,結下了深厚的感情。馬光走了,她的心也隨着馬光走了。當她想念馬光時,她就會跑到山坡上,跑到馬光的墓前,去看看他,靠在墓碑邊,說幾句悄悄話,寄託她的情感,寄託她的哀思。
前幾天,楊菊花跑來,告訴她,北京有個老同志在到處找一個叫夏雲的人,說是夏雲家鄉的人在找。多年沒有聯繫了。楊菊花是在招商局聽別人議論的,所以跑來告訴她,家鄉還會有什麼人找她呢。
夏雲覺得有點奇怪,家鄉已經沒有什麼人了,那年在益陽沒有能回到家鄉,她一直再沒有機會回去。後來,家鄉來信說,母親已經去世了,侄男侄女們都已經各自謀生,都在外地工作。家鄉沒有一個親人了。哪會是誰呢?
她驀然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在她的心裡,隨着歲月的流逝,已經變得模糊起來。現在有人在找她,一定是這個人在找她。她想起了那年在武漢,她接待南工團南下的情景。有人在她的住處提到了他。她當時還給他寫了一封信。因爲要開拔去前線,她是匆忙離開武漢,沒有接到他的回信,更沒有見到他的面。
這個人就是熊清泉!夏雲立刻想到了小鐘。當年就是他告訴夏雲情況,又是他幫忙去送信的,後來沒有了消息。對。找到小鐘,讓他回憶一下當年的事情,看與這件事有無聯繫。
夏雲打電話給小鐘,小鐘在電話裡告訴她,當時他把信交給了門衛師傅,並且一再叮嚀要交到本人手裡。後來他也隨隊出發了。以後的事情他也無從知曉。
看來,熊清泉當時是否拿到信還搞不清楚。她又打電話給楊菊花,讓她瞭解一下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找她,找她又有什麼事情。楊菊花應承下來。
辦完這一切,夏雲才安下心來。坐下來一想,她怎麼對這件事這麼熱心?這麼急於想知道是誰在找她?看來,這個人在她的內心深處還是有一定的位置的。她不由地一陣臉紅起來,我這是怎麼了?都已經是七十多的人了,唉,這人就是這樣,隨它去吧!夏雲心裡想。
蘇秀秀來找她了。她是找夏雲商量一件事的。她遞給夏雲一封信,是葉柱寫來的。信上要她媽媽和夏阿姨一起到部隊去玩幾天。葉柱的部隊現在駐紮在襄陽市,葉柱現在已經是襄陽預備役師的師長了,大校軍銜。是剛剛走馬上任的,原來他在河南新鄉市駐防,這次軍隊幹部調整,他又升任了一級。
“襄陽市在哪兒?”蘇秀秀問道。
“襄陽市就是原來的襄樊市呀,現在改名了。”唉,現在城市名稱改來改去的,秀秀搞不清楚的。
“那太好了!襄陽不就是我們老家嗎,走,我們一起回去玩玩呀。”秀秀說道。她知道,這麼多年來,夏雲是哪兒都不去的。她就知道守着這兒。秀秀知道,她是一心陪着馬光的,馬光是她最親的親人,就像秀秀心裡一直想着葉子龍一樣。秀秀多年來也一直守寡。
“好哇,柱子這孩子當兵當到家門口了。我們去!我們回去到石花鎮看看葉子龍去,他犧牲已經有整整五十年了。”夏雲說道。
“好啊,我們可以一起回去了!”蘇秀秀心裡也特別想念葉子龍,這真是一個好機會。秀秀心裡哪裡知道,夏雲心中還有一個小秘密,那就是回去看看她內心深處的那個人,還在不在人世,如果在的話,也是快八十的人囉。
聽說夏雲要回襄陽,幾個石花鎮的老鄉們都有點動心了,他們也是有好多年沒有回去過了。家鄉啊,家鄉,日夜思念的故鄉!魂牽夢繞的地方!遊子們要回來了!幾個人一商量,就和夏雲她們一起走。
“我們要回去了,馬上要看到福州館,看到大薤山了!”小分頭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快樂地像個小孩子似的。
她們一行七八個人,從烏魯木齊坐飛機到北京,又從北京坐飛機直到襄陽。在襄陽劉集機場門口,葉柱幾個前來迎接她們。
住進襄陽軍分區招待所,夏雲就迫不及待地向葉柱打聽新四軍襄陽研究會辦公的地方。因爲楊菊花轉告她,北京的老同志是襄陽市新四軍研究會的同志委託他去找的,襄陽市的同志是瞭解詳情的,所以夏雲急於想去找研究會的同志瞭解。
“夏阿姨,您就放心吧。到了我這兒,我會安排好的。”葉柱已經成長爲解放軍的師級幹部,看着他那魁梧的身材,軍人的氣度,幹練的作風,夏雲就想起了葉子龍來。他是多麼像葉子龍喲!葉子龍要是還活着,看到他兒子這個樣子,他會多麼高興啊!葉子龍就是爲了襄陽的解放,爲了人民的翻身做主,無畏地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在這片被鮮血染紅的土地上,有多少像葉子龍這樣的戰士犧牲在這裡。生活在和平時代的人們,戰爭已經遠去,盡情地享受着和煦的陽光,生活和成長在溫馨、祥和的環境裡,但你們不能忘了他們,不能忽略他們呀,忘記過去了就意味着背叛!不知這是哪一位哲人說的話了。
第二天,葉柱安排車輛去隆中游玩。隆中一帶山巒疊翠,溪水潺潺,田園淡泊,野趣橫生。他們來到武侯祠前,武侯祠位於隆中山畔,始建於東晉。武侯祠祠宇深邃,層臺錯落,殿堂肅整,諸葛亮、劉備、關羽、張飛等26尊塑像栩栩如生,肅穆**。門前是董必武主席的題聯:三顧頻煩天下計/一番唔對古今情。衆人看後蹉嘆不已。
回來後葉柱準備安排去米公祠、鹿門寺等,夏雲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情,想讓我們多玩幾個地方。別的地方我們不去,你就安排去鹿門山和峴首山吧。那裡是你父親和馬伯伯曾經戰鬥過的地方,我們一起去現地憑弔他們吧。”
峴首山依舊雄偉地屹立在漢江旁邊,崔家營水電站攔腰切斷水流,上游是江水湛藍的平湖,下游是波濤洶涌的河水,建有北煤南運的港灣。夏雲站在山坡上,她依稀能聽到那機槍突突地聲音,依稀能聽到葉子龍和戰士們的吶喊。
鹿門山現在已經是座名山了,人們在山下建立了孟浩然紀念館。熙熙攘攘的人羣在流動着,在這裡已經找不回槍林彈雨的感覺了。因爲這裡很快就是東津新區了。高聳的跨江大橋正在向這裡延伸過來。
新四軍研究會那裡很快就有了明確的回覆,急於想尋找夏雲的人是個從美國回來的華僑,他的名字叫熊清泉!現在就在石花鎮等你們的消息。熊清泉!真的是他?這個老傢伙,還從大老遠的美國回來,就是想找到她夏雲?這是太不可思議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會聽錯吧!
衆人都歡呼起來,夏雲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第二天,三輛小轎車飛快地在高速公路上奔馳。高速公路上,南來北往的車輛川流不息。襄陽到石花鎮只需半個小時就可到達。夏雲感慨地說道:“那時候我和馬光騎馬還走了三天,走到指揮所時,已經癱了。高旅長給我們弄點飯,我和馬光是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嚥地吃完了,現在想想,當時多可笑喲!”她的話引起了大家一陣感嘆。
轎車很快到了石花,在紅山賓館門口附近的石花大橋橋頭,一大早就站立着一個人。他昂然挺立,衣帽整齊,微風吹起他那花白的頭髮。他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夏雲一下車,他就注意到了。還是那個俊秀的她,那個灑脫的她,那個粉紅的她,那個他盼了多少年都沒有見到的她!夏雲也看到了他。她快步地朝他奔來,就像那夏天的一朵雲,一朵五彩繽紛的彩雲,向熊清泉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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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清泉連忙迎了上去,用他那瘦弱而有力的手臂向夏雲揮動着!
兩人都向對方走來,距離越來越近了!
眼前,逝去的畫面在變換着:
蒼峪口的大岩石-----,
狗腿灣前的小廣場------,
上蒼苔街的那間小屋--------,
福音堂屋子裡的黨旗------,
那滿地飄飛的詩紙------,
還有那無窮無盡的離愁和思念-------,
兩隻隔了半個世紀的手,今天終於握在了一起!
兩顆充滿友誼、摯愛、深情的心終於撞在了一起!
他倆站立在石花大橋的橋頭。遠處薤山的松濤在翩翩起舞,北河的水歡快地流向遠方。
請看第二部。《海上升明月》之第三十三章 神秘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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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梗慨:夏雲的孿生妹妹在臺灣與熊涌泉相遇,石花鎮恩仇在寶島延續-----------。近日請關注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