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夏雲起來一打開辦公室的大門,一股清新而寒冷的空氣迎面撲來。四周望去,眼前的景色太迷人了。房屋、樹木彷彿罩上一層薄薄的白紗。天空顯得格外的明朗,好像有誰用雪花擦亮了似的。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她想這麼早來電話,肯定有急事。她急忙過去拿起電話,原來是劉團長打來的電話。
劉團長告訴她,她的一個親人找到了。現在就在他那裡,他問你現在怎麼樣了,他想去看看你。夏雲聽得是一頭霧水,劉團長還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她忙問是誰呀,劉團長說到了你那裡,你就知道羅。這個劉團長喲,我們是啥人啥關係,你還賣關子,好吧,你讓他來吧,我現在不忙,挺好的。
放下電話,她還在那裡沉思。她的親人們都遠在湖南,這些年來音訊全無,他們確實也不知道她的下落。而且就是打聽到了,也不會這麼急於到這裡來想見我呀。唉,不想了,管他是誰,來了就知道了。她手上的工作多着呢,根據縣委的指示,全縣正在開展清查潛藏匪首及地霸,嚴格管制和鎮壓不法分子活動的鬥爭。這幾天,各個村農會組織鬥爭惡霸、地主,有的還戴高帽子,拴繩子游鄉,沒收他們的浮財分給窮人,大長了老百姓的志氣,沉重打擊了反動勢力,封建勢力。但是,有的村的行爲顯得有些過火,過激,連平時支持解放軍,支持共產黨的民主紳士也受到了衝擊。甚至有的村偏激到用年齡來劃線,凡到了十八歲的,一律都認定爲地主,富農,一律都要戴高帽子,參加羣衆組織的遊鬥。有一個村裡,去年出去了好幾個人蔘加了解放軍,現在回來探家,就因爲是地主出身,滿了十八歲,就對人家進行批鬥,害的這些人再也不敢回家,在部隊情緒也低落,影響很不好。反映到部隊,搞得部隊很有意見。從部隊又反映到縣裡,縣裡很被動,很惱火。縣裡明確指示,這種行爲一定要堅決制止,不然會造成更加不良的後果。好在這個個案發生在其他區、鎮,她準備召集各村、鄉黨支部,認真總結經驗,表揚先進,鞭策後進。並用這個例子教育大家,糾正過激行爲,挽回負面影響,讓這場鬥爭沿着縣委指引的正確方向進行。
夏雲走出辦公室,仰頭望了望天空,天上又佈滿了烏雲,天下起了小雨。不多時,便下起了小雪,雪花夾雜着雨滴落到地面上,霎那間就融化了,地上溼潤潤的。落到人們的身上、臉上,使人不禁打個寒顫。剛剛進入臘月,天氣可能還要變得更冷了。夏雲緊了緊腰間的皮帶,用手理了理頭髮,向北門外走去。
這石花街在清咸豐以前,建有“石溪巖城”,分建東、南、西、北四個門樓。分別嵌有當地名人題字。東門樓上是“東屏鞏固”,南門上曰“與薤永峙”,西門樓上題“控制巴蜀”,這北門樓上寫着“北門鎖鑰”,民國初期,東、南、西方向上的門樓都坍塌了,只剩下這裡的一座樓,當地人稱“北門樓子”。站在北門樓上,一派田園風光盡收眼底,西北二河穿繞整個石花街,形似武漢三鎮,素有“小漢口”之稱。後來北門樓被洪水沖毀,民國中期,由駐軍修復爲土城,增修了護城壕。此次解放軍攻城,重炮摧毀了土城,卻堵塞了水路。現在一遇下雨,北門外就遭水淹。夏雲到北門外去,就是想看一看地形,下一步該考慮展開水利工程了,挖渠疏淤,爲民謀利,切實解決老百姓的具體困難。
當她走到北門外,沿着大道繼續向北走時,遠處傳來了一陣陣地馬蹄聲,只見一個騎馬的軍人飛馳而來。那騎馬的姿勢好像在哪見過,她好像覺得那軍人的身影是那麼的熟悉!騎馬人漸漸地越走越近了,夏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人不就是馬光嗎?馬光也認出了夏雲。他飛快地跳下馬,顧不得牽繮繩,就楞在那裡,夏雲也愣住了,足足有一分鐘!時空也停止了跳動!旋而他們疾步向前,緊緊地握住了對方的手,又緊緊地把對方抱住,興奮的淚水涮涮的從兩人臉上流了下來。夏雲心中在想:難道這是真的嗎?難道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他真的死而復生了?夏雲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推開馬光,再一次仔細地看他!是他,確實是他!她心中的愛人,她的馬光!
自從去年蒼峪口一戰,馬光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妻子。那天戰鬥結束後,他派特務連韓連長去尋找她。找了一下午,尋遍了大小山頭,結果仍然沒有找到人,也沒有發現夏雲的屍體,她到底蒸發到哪兒去了?那天,他是懷着沮喪的心情離開了蒼峪口。當時軍情緊急,根本不容他多想,但在他的心裡,他一直認爲妻子還活着,一定還活着。這也是一直支持他繼續戰鬥的信念。現在兩人見面,一句“你好嗎?”的互問話語,包含着多少的情感,包含着多少的話語,也包含着多少個日日夜夜的牽掛和思念!
他們牽着馬,回到鎮辦公室,夏雲連忙給馬光倒了一杯熱茶,並端來洗臉水,讓馬光擦了把臉。然後兩人面對面地坐下。人還沒有坐穩,夏雲還沒來得及發問,馬光就開口了,他急忙地問,“那天你到底到哪裡去了呀?”
夏雲說,“那天我受傷了,兩腿都不能動了,加上感冒,嗓子也啞了,發不出一點聲音來。特務連的同志找我的時候,我看見他們了,可就是說不出話來,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走開,當時我好想哭,好想哭喲,離開了部隊,離開了你,我那時變成一隻孤雁了。”
“後來呢?”
“後來地方上的同志救了我!”
“再後來呢?”
“再後來?等我慢慢和你說。”夏雲起身給馬光添茶水,說:“剛剛見面,有的是時間,我們以後再細細地聊吧。”
馬光眼睛裡閃過一絲疑惑。“她爲什麼不告訴我呢?難道真是心裡有苦衷不好說嗎?難道真的是像別人傳說的那樣,給資本家當了小老婆?要不,一個受傷的新四軍女戰士怎麼能夠逃得出敵人的魔掌?”
“那你呢?馬光。幾個月前,軍區派人來告訴我,說你已經犧牲了,怎麼又活過來了?上午,劉團長打來電話,說有個親人想見我,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是你呀!”
夏雲一點也沒有覺察到馬光情緒上的變化,她也急切想知道馬光的情況。夏雲的問話打斷了馬光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