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指戰員們的英勇作戰,我軍相繼攻佔了復和、靠松山等要點,逼近了高平。
葉柱接到上級敵情通報,敵346師已於2月17日更改番號,其246團改爲第一團,677團改爲第二團,851團改爲第三團,188炮團改爲第四團。下屬各營番號名稱是,1——9營爲步兵營,10營爲105或122炮營,11營爲混合炮營,14營爲高炮營,15營爲工兵營,16營爲通信營,17營爲訓練營。346師新任參謀長叫阮洪,中校軍銜。
辦完敵情通報的事宜後,葉柱剛想休息一會兒,電話鈴響了。
他去一接,裡面傳來急呼呼的聲音。是78團打來的。他們轉79團團指報告,79團團指被敵300多人包圍,要求趕快派81臺和機要股去,並讓6連在光頭交叉路口接應。
向航軍長一報告,航軍長急了,整個前指裡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他問78團是用什麼辦法和79團聯繫的,在用此辦法迅速聯繫79團,儘快報告詳情。同時,令78團立即做好支援的戰鬥準備。讓79團的胡4號立即聯絡其2、3營的情況。
葉柱迅速向78團進行了傳達。
情況很快就弄清楚了,不是79團指被敵人300多人包圍,而是79團包圍了敵人30多人,戰鬥打了一天了,斃敵6人,敵人扔下17個背囊逃走了。
分析判斷,敵人並沒有進洞,就從南側方向逃跑了,只留下幾個人掩護行動。而南面沒有我們的部隊。此仗的教訓是,沒有及時用火力壓制住敵人,中了敵人的迷魂陣。81電臺和機要股是在行軍的途中掉隊了。
79團在楠略找到了一個被打散的友軍的指導員,他是62團6連的,叫徐澤。他是在執行穿插任務時被打散的,營長、教導員都犧牲了,連長後來也犧牲了,他沒有地圖,沒有指北針,也沒有乾糧,只知道拼命朝北走,後來被我們一個副連長在山洞裡發現了,現在已經送到了師教導隊。
有的部隊也是這樣喲,遇到敵人,把敵人包圍了,打了半天,結果一個敵人都沒有消滅,反而被敵人打傷了一個,敵人還全部跑掉了。還有一遇到敵人,就沒有好好組織,用輕、重機槍一齊開火,效果不好,沒有把敵人全部消滅掉。敵人仗着路熟,一會就不見了。
葉柱跟王副軍長一起到16師去督查部隊行動。16師剛剛接到命令,到高平北面地區組織部隊清剿行動。
16師張師長是一個慈祥可親的老頭兒。他有一兒一女,女兒在師醫院工作,兒子在78團偵察排當戰士。
團裡領導覺得師長就這麼一個兒子,待在偵察排裡太危險了,萬一有個什麼閃失,不好交代啊!就把他兒子調到了團作訓股。
他兒子是個有血性的青年,整天在團裡背地圖,有什麼意思呀,再則仗打完了,回去一說,什麼戰鬥都沒有參加過,不好交待喲。難聽的話也會有的,是仗着老子的光環待在後方,在安全的地方待着。他找到團裡首長,一定要參加清剿行動。團裡首長只好同意了。
前天下午,在一次清剿中,他被藏在山洞裡的敵人冷槍打傷了,在擡回營地的途中,又遭到敵人伏擊,又一次負傷。這次打在胸部,傷到了要害,當場就犧牲了!團裡不敢告訴老師長真相,只是說傷勢嚴重,正在搶救。但是告訴了航軍長實情。航軍長這才感到事情嚴重,馬上派王副軍長來師裡親自向老師長告訴真相。
王副軍長一來,張師長就什麼都明白了,人家是老革命了,抗美援朝戰場上就是英雄了,什麼刀光劍影、血流成河沒有見過,現在爲了祖國,爲了人民,把自己的、親生的獨兒子都貢獻出來了。老頭心裡能好受嗎?老師長整整一個下午沒有說話,一個人獨自待在那裡。沒有眼淚,只有沉寂,沉寂。大家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仇恨在心裡憋着,兩手攢緊了拳頭。軍裡成副政委也來了,他是張師長兒子的親舅舅,現在親外甥死了,他心裡也很痛苦的,回去後他也要面對他的姐姐呀。兩個老頭在一起,相互都沒有多說話。
當天晚上,葉柱留在師部,宿營在一個小村子裡。小村坐落在山腳下,離山腳下的公路有一百五十多米遠,公路在這裡拐了一個大彎,成半月形向西蜿蜒而去。
公路下面是一條小河,河不寬,水不多,但有點深。師指揮所率師指機關就住在村子裡,身邊有兩個連的兵力,偵察連和警衛連。公路邊由78團的一個連防守。
此地地形、敵情比較複雜,是一個敵我必經的交通要道,扼住它,像扼住了咽喉,就切斷了東西方向的來往。該村此前沒有我軍部隊來過,也沒有被敵人破壞的跡象。估計是敵人經常來這裡歇腳、集合是地方。爲此,葉柱向師軍務科建議,當晚口令分12點以前和12點後兩個口令,以防止敵人偷襲。
那晚,天氣很冷,天又很黑,在國內是剛剛過完元宵節的時候,當然這裡比國內白天熱多了,晚上還有點冷。大家隱蔽在各自的崗位上,師部命令,晚上是不允許出來的,包括拉尿都不行。陣地管理是非常嚴格的,哨兵問一次口令,對方答不上來,哨兵就可以開槍。
大約到了深夜兩、三點鐘,哨兵隱隱約約聽到遠方傳來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而且比較整齊,不一會,一小隊人影出現了,人影排成兩列,踏着一致的步伐,大約有十多人,沿着半月形的公路走過來。
哨兵剛開始覺得是自己人,沒有太在意。在國外作戰,一般安排都是雙哨,就是避免出現誤崗、誤判的現象。
人影走過來有十多米了,距哨兵位置有30多米,哨兵問道:“口令!”
對方回答,“廣西。”然後繼續向前走來。
另一哨兵懷疑了,不對呀,回答的口令是上半夜的口令,下半夜的口令是龍州呀,而且對方沒有發問,回令。這是不符合口令規則的。
哨兵急了,直叫,“站住!”可隊伍繼續在前進。
另一哨兵喊道,“不站住,我們開槍了!”
隊伍沒有停下的意思,哨兵就開槍了,聽到槍聲,隊伍一下子散開了。
聽到前沿的哨兵開槍,其餘的哨位也立即開槍射擊。槍聲頓時響成一片。由於天黑,大家都不敢出擊,怕誤傷自己人,也怕被自己人誤傷。慢慢地,沒有聽到動靜了,大家才停止射擊。但仍然觀察着四周的一切,警惕地守衛在自己的崗位上。
天慢慢地亮了,四周的地物也慢慢地顯現出來。大家才發現,在公路邊下面的田野裡,躺着七、八具敵軍士兵的屍體。葉柱和偵察連的戰士們上前去看,敵人全被打死了。有的中彈多發,橫七豎八地躺在那裡。
戰士們認真清理了敵人的屍體,收集有價值的東西,發現了越軍346師偵察連的番號。憑直覺,他們就是偵察連的士兵。有一個少尉軍銜的官也被打死了,看起來,是他指揮了這次行動。
葉柱想起了貓和老鼠的寓言,老鼠認爲自己終於學會了貓的全部本領,就不怕貓了,甚至欺負起貓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貓還有另外一手呢。這個少尉有他高明的一面,他敢於我們鬥智,說明他還是瞭解我們的。晚上還敢排着隊過來,就是故意麻痹我們的,你們中國軍隊多年沒有打過仗了,沒有多少作戰經驗。口令嗎,上半夜他們蹲在這裡,已經偷聽到了。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下半夜我們又換了新口令。
我們如果認同了他們的行動,他們就會輕易地穿過我們的防區,安全地到達他們的目的地。如果被發現,只有一賭的命運了。不知是他們的命運不好,還是老天看不過去他們的狼子野心,他們這次撞到槍口上了!而且是遭到了致命的打擊。
發生了敵軍晚上偷偷越過防線的事情後,我們將情況報到軍區前指,軍區首長立即意識到,敵人已經被打散,幾乎不成建制了,對付散兵遊勇,最好的辦法就是設卡子,堵口子。軍區新的部署下來了,調160師去高平東北、壓得、茶靈地區清剿,堵住敵人南逃的口子。
葉柱和王副軍長來魁弄已經是第三天了,根據幾天來的敵情通報,和對抓獲的俘虜進行審問得來的情況,他對敵情有了一個初步的判斷。就把情況向師首長作了彙報。
大致意思是,敵677團仍在安來、光頭、弄壓地區。
677團原來駐紮在茶靈,戰鬥打響後調至此處。1營在弄烏,2營在安來,3營在馬伏(即壓得),團指和直屬營在安來,戰鬥打響後被我軍部隊衝散,但仍在該地區活動。目前,已發現敵電臺、電話機在此地區被繳獲。前天在恩舍山洞遇敵,可能就是敵團機關,後向西南方向逃竄。
敵188團駐紮在茶靈已被證明,在茶靈東側繳獲的敵大炮、指揮儀等,但人已逃散。
敵851團原來住安來地區,戰鬥打響後,調至高平附近,有2個營於2月19日乘汽車調至高平及以南地區,3、4營住高平,團指可能駐紮在離高平東側一公里山溝裡。
師首長十分重視葉柱的敵情分析,經研究,決定採取重點清剿,“守株待兔”的辦法。對部隊進行了重新部署,並上報軍前指。
那天,葉柱主動要求去司令部偵察科,和他們住在一起。去時,科里正在山坡上挖地窖。幾個戰士砍來竹子,準備晚上做掩護。看了看地窖,有三米長,兩米寬,晚上住4、5個人還可以。可下面什麼都沒有鋪,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鋪。
劉參謀見葉柱疑惑的樣子,自告奮勇地說,我們去山洞裡搞幾牀被子來。原來他剛剛聽說附近發現了老百姓的一個大山洞,裡面藏了好多東西。葉柱也很想去看看,就和他們一起到山洞去。
山洞離住的山坡有二里地。來到山洞口,洞口前雜草叢生,腳印凌亂。爲避免遭到敵人伏擊,劉參謀先向洞內打了一梭子子彈,然後進去。不遠,就遇到一個拐彎,劉參謀朝裡面扔了一顆手**,見沒有動靜,就衝了進去。
就這樣,一共拐了四個彎,他們終於來到了洞內。這個洞真大喲,有四五十米長,二三十米寬,放滿了老百姓的物品。包括各種櫃子,農具,自行車,生活用品等。被子最多,大家一人扛了兩牀被子就出來了。出來一看,大家都拿的是新被子,新被褥。我們相視一笑,急忙趕回山坡上。
回到山坡,把被子往下面一墊,好軟和。外面又把竹子並在一起,上面再用鐵鍬培上土,一間戰地宿舍就這樣蓋成了。躺在裡面感覺真舒服!可以說,這麼多天了,從來還沒有好好地像這樣躺着。以前困了,都是自己找個地方靠着,卷着,睡一會兒。一有情況,馬上就要去處理。前不久在南村睡了一次行軍牀,還沒有睡着,就遇上敵人來偷襲,那一夜根本沒有睡。今天好了,躺在這裡,不操心敵人摸上來了,外面佈置有值班機槍,人員也規定不準出去,躺在裡面不要動。劉參謀想的周到,還準備了一個小桶,以備晚上方便用。
葉柱躺在那裡,雖然擠了一點,還是手腳放的開。他解開腰帶,卸下武器,這麼多天,一直是人不離槍,槍不離人,連上廁所都不敢放下,蹲在那裡手裡還握着槍,此話是一點都沒有誇張,真是那個德行!睡覺時懷裡抱着槍,猶如抱着自己的生命一樣。在越南戰場上,身上有兩樣東西不會少的,一是子彈,大家一直是準備的滿滿的,用了就趕快補充。就是子彈打完了,也會留最後一顆給自己的。無論如何是不能去當俘虜的,軍人當俘虜的下場是悲慘的,而共產黨員當俘虜的下場是最悲慘的,還會株連九族的。所以葉柱上戰場之前,就已經下了這個決心,堅決不能被敵人活着捉去。還有一樣就是乾糧,他身上壓縮餅乾總是有幾塊裝着,人不能餓着肚子呀,人是鐵,飯是鋼喲,遇見敵人,你沒有一點力氣,打不能打,躲不能躲,走不能走,你還能有什麼作爲呀,廢人一個!後來當戰爭結束後,葉柱回到國內駐地,戰友們擁上來,滿認爲在他的身上有許多“洋撈”,因爲他在國外待的時間最長啊,“撈”的東西肯定不少,結果讓他們大失所望。
舒舒服服地躺了半夜,葉柱醒了。發現天空在下着小雨。不一會兒,就慢慢下大了,大雨像瓢潑似的下了下來。山坡上面的雨水,也順坡流了下來。流進地窖,再也流不出去了。不一會兒,地窖裡就積好多水,軟和和的棉被被水浸透,哪裡還有舒服的感覺?連躺都躺不下去了,只好坐着。
地下出了問題,天上也出了問題。雨下大了,雨水浸透土壤,培在竹子上的土很快就被塌了下來,雨水變成了泥水,把我們全身都溼透了,說是落湯雞還不夠準確,完全是泥水雞,剛纔的幸福感頓時成爲痛苦感,又不能出去再找地方,只有在泥水中煎熬,等待天明。葉柱在想,“唉,我完全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喲,在指揮所好好的待着,我爲什麼要到這裡來喲!”
古人說得好,“屋漏偏逢連陰雨”,什麼事情都趕到一起來了。正在大家無可奈何的時候,外面的機槍又突然響了起來,原來哨兵發現了有人影在活動,發問了口令,沒有回答,就開槍了。槍聲此起彼伏,異常激烈,並且一直響了一夜。
天漸漸地亮了,終於結束了艱難的等待,葉柱一身泥水爬了出來。出國時,他只穿了一身衣服就跟着部隊,跟着軍前指出來的,哪有可以換的衣服喲!只好把衣服脫下來,用勁擰乾,抖掉衣服上面的泥土,再穿上。
偵察科唐科長喊葉柱一起去看被打死的敵人屍體,他們一起來到後面一個山頭,半山坡上,躺着敵人七、八具屍體,身着軍裝,破破爛爛的,個個面黃肌瘦,好多人還赤着腳,沒穿鞋襪。葉柱來到一個女屍體邊,這個女兵可不一般,就她穿得整齊,還是呢子軍服,他想,這個女人可能是越軍的一個團職軍官,起碼是越軍的一個官太太。回到指揮所裡,葉柱忽然想起,忘了搜搜她的身上,看有沒有有價值的情報,唐科長聽到他在咕嘟,立即派人去把她拖回來。過了一會兒,戰士們並沒有把她弄回來。原來,戰士們拽着腿拖她的時候,一下子把褲子脫掉了,戰士們不好意思再拖,就回來請示,葉柱說算了,此事就這樣作罷。
軍前指離敵人的位置越來越近,航軍長還在不斷地要向前轉移。
看來,老首長打仗是很有一套的,也是不怕死的喲。他的行動鼓舞着葉柱這些年輕人。16師指揮所在316高地,軍前指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前指的位置報到軍區,軍區也不同意我們的位置,說太靠前了,你是一個軍的前指呀。航軍長這才同意靠後一點,不再嚷嚷說離部隊遠了。
16師來電,告知全師新的部署:84團向扣屯方向進攻,攻佔扣屯、郭梅地區。
86團佔領高平城以西,郭梅以東(不含)、那從以西、以北高地,前出到那嘎、班姆一線。85團轉爲師預備隊。
爾後配合12師、16師會攻克瑪諾。右與12師戰鬥分界線爲:316高地(不含)、高平西橋(不含)、它屯、班棍,克瑪諾一線。左與4軍、16師注意取得聯繫。
原支援16師的12師的炮兵部隊歸建。
與友軍的識別信號是:42軍,旗上紅下黃。41軍,上紅下黑。與友軍聯絡的信號爲紅旗或者號音。
軍偵察連也要出發了,明早拂曉前進至高平以西地區開展偵察活動。軍裡已通報各單位注意聯絡。
一切準備就緒,軍前指開始轉移。
這次前指轉移的地點是490高地東側附近的一所小學校,名叫果崗小學。就在化肥廠附近。小學依山而建,面臨公路,校園環境幽雅,校舍簡陋而整潔,佈局仿蘇式學堂,有教師宿舍,校長室高高在上,設在半山坡上。
我們到了以後,就緊張地開展工作,確定方位座標、佈置作戰室、架設通訊線路,開通無線聯絡,搬運活動桌椅等物品。軍指剛剛開設完畢,葉柱坐在那裡休息一會兒,順手打開收音機,就聽到收音機裡傳來一個女播音員的聲音。她說:“中國軍隊現在已佔領了果崗小學,小學師生大部分已經轉移到安全地方。女教師阮氏娟爲掩護師生轉移,不幸被中國軍隊抓住。中國士兵扒光她的衣服,對她進行侮辱。幾個士兵還**了她。未了,慘無人道的中國士兵還在她的**裡放上**,••••••阮氏娟就這樣死在敵人的魔爪裡!”聽完這段廣播,葉柱的心都氣炸了,“還有這樣造謠的人,在煽動着老百姓,老百姓聽了這樣的廣播,會是什麼樣的感受呢?我們明明就在這裡,就在果崗小學,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太無恥了!”
聽了廣播,葉柱頓時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敵人肯定要來報復。
警衛連吳連長負責警戒任務,在安排完哨兵位置後,葉柱建議還要派暗哨。暗哨安排在哪兒呢?他見住房前是一片大平地,心裡一動,在平地裡挖一個大坑,蹲上一個哨兵,安排一挺機槍,豈不更好!敵人熟悉這裡的地形,但他絕不會想到會有一個新變化的。會在平地裡藏一個崗哨。
吳連長立即安排人幹了起來。葉柱又到偵察連去,看看偵察連的警戒安排情況。那裡是於參謀負責,他工作很細,是沒有問題的。偵察連在山上警戒,崗哨安排的有明有暗,共有三道崗。這樣的安排,恐怕連蒼蠅都飛不進來的。
航軍長安排在山坡上的校長室休息,他的身邊安排有兩個警衛員。下午他在裡面躺了一會,來到作戰室裡,一個人在那裡研究敵情。晚上,警衛員請他去休息,他說啥都不上去了。他說晚上和我們一起住,校長室離我們太遠了。大家說這裡太吵鬧,怕您休息不好。他說山上晚上不安全。大家拗不過他,他們就擠在一起睡了。
葉柱睡在靠門口的一張牀上,不知怎麼回事,老是睡不着。已經是深夜三、四點了,還是在迷迷糊糊之中。忽然,他聽到哨兵一聲詢問:“口令!”
同時,葉柱也聽到了屋子背後有響動,仔細一聽,是人的腳步聲。
他立即翻身而起,掏出槍來,那人影也不答話,轉身就走。那人離葉柱有兩米遠,葉柱立即開槍,與此同時,哨兵的機槍也開火了。彈頭就在身邊飛濺。那人向後山跑去,葉柱追了過去,四周的哨兵也開火了,那人仗着地形熟悉,一會就跑得沒影了。大家組織人員搜索了大半夜,都一無所獲,只好收兵。
事後一想,好懸!那人如果摸到門口,舉槍掃射,後果不堪設想。葉柱如果沒有警覺,翻身掏槍,死的第一人肯定就是他。那人見葉柱反應快,並迅速舉槍向他射擊,他這才倉皇逃去。那人是從山坡下來的,如果航軍長還在校長室裡住,其人必定先去那裡,後果真的不堪設想了。太可怕了!開槍的哨兵就是蹲在坑裡的那個哨兵,敵人是沒有想到在那裡會有哨兵的。
天亮以後,葉柱認真查看地形,發現敵人的確地形很熟悉,他是從一條滲溝裡爬過來的,可能爬到校長室後,發現沒有人,又朝山下爬去。他動作敏捷,動靜很小,哨兵沒有發現他,也不防備有人敢這樣下山來。
我軍終於佔領了高平。攻佔高平,是我軍戰役進攻的一個轉折點。高平是越南北方的一個重要省會。佔領了高平,不僅是佔領了地理上的一個戰略要地,更重要的是,在越南人心中佔領了一個戰略要地,對他們的震撼力遠比失去一個城市大的多。
剛剛戰鬥結束,到處還有殘敵在活動,槍聲時時響起。
來到城裡,到處是一片狼藉,整個高平城內停水、停電,部隊只好派人去平江裡挑水吃。敵人很歹毒,在江邊埋了好多**,炸傷了友軍好幾個人。
高平是一座美麗的城市,建設的還不錯,有點歐式風格的味道。老百姓都逃走了,到處一片狼籍。商店裡的東西也被搶竊一空,不知是誰幹的,不排除越南自己人趁火打劫。
葉柱來到一家房屋前,看到房前用白石灰劃了一圈線,上面寫着:華人華僑,謝絕入內。這又是誰幹的,是冒充,還是真的爲避免我軍入內而寫,不得而知。但效果是明顯的,我們的戰士是不會進去的。我們的戰士心靈是善良的,可戰爭是殘酷的。
葉柱記得,到高平的第二天,他遇到了在偵察連當通信兵的小韓。葉柱記得他的名字,叫韓衛星。他一見到葉柱,就悄悄地和他說:“葉參謀,昨晚太冷,我搞了一件皮背心穿在身上,算不算違紀呀?”
他邊說邊掀起衣服讓我看,葉柱說:“不算,你要是冷了、病了,那還不是減少戰鬥力了?”他笑了,笑得有點可愛、狡詰。
讓葉柱沒有想到的是,這次談話,竟是和他的最後一次談話。那一面,竟然成了永別!
在一次遇敵遭遇的戰鬥中,他被敵人一顆子彈打中頭部,當場就犧牲了。與他談話時的情景,至今在葉柱的腦海裡栩栩如生,就像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葉柱不知道他的回答會對小韓起到了什麼作用,鼓勵他勇氣?肯定他行爲?但有一條,讓他感到了溫暖,感到了體貼,感到了官兵一致的仁愛。
葉柱來到高平省省**大樓,這是一座三層高的樓房,牆上彈痕累累,它也經受了一場戰火的考驗和洗禮。可以想象到它在平時的輝煌和驕橫:越國國旗在天空中飄揚,老百姓對它畢恭畢敬,敬而遠之。哨兵傲慢地在來回遊動,對走近他的人們橫加指責,甚至掏槍威脅。今天,它被我們踩在腳下,它的自尊, 它的威嚴,都化爲烏有。
葉柱來到高平省廣播電臺大樓。大樓建在一個山頂上,佔地面積有三十多畝,他巡視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在倉庫裡,葉柱發現一個形狀似電影膠片的東西,寬度有0、5公分,越拉越長。但是它又沒有電影膠片寬,他認真看了看,又沒有一點圖像。電影膠片他是知道的,上面有圖像的,彩色的更好看。他曾經用它包裹他新買的自行車,很好看的。有一個河南南陽的兵還用它給他做了一個燈罩呢。
葉柱順手拿了一盒回來了。回到軍前指,掏出來讓大家看看,是什麼東西。王副軍長說,“這是好東西呀,在哪兒搞的?”
葉柱說是在電臺大樓裡,姜副參謀長也過來湊熱鬧:說“是個好東西。人家副軍長去過坦桑尼亞,當過軍事顧問,見識廣,見過這些洋玩意。”
“哦,副軍長,這是啥?”原來他也說不出是什麼東西。
副軍長笑了笑,說,“這是錄音用的東西,錄音帶。快去大樓,再搞一些回來!”
葉柱帶着偵察連的幾個兵,要了一輛車,重返大樓。找到大樓倉庫,命令戰士們,凡是沒有開封的物品,一律搬上車。
大家忙乎了半天,搞了滿滿一車東西,得意地回來了。
部隊衝進了高平,航軍長很是高興,帶着葉柱幾個人到城裡看看。他說的那種輕鬆勁兒,就像是在國內去逛大街似的。
他們來到平江大橋,航軍長說我們就在這裡合個影吧,葉柱和陳參謀站在他的身後,軍政治部楊渝幹事趕緊拍下了這個難得的鏡頭。
在高平城郊靠山的斜坡上,航軍長蹲在那裡手持望遠鏡遠望,葉柱坐在他的身後警戒,楊幹事又趕快按下了快門。這張照片後來陳列在了4軍軍史館裡。
軍前指準備回撤。葉柱依然在前面帶路。
從高平出發,我們經安來、壓得,來到茶靈。通過茶靈河大橋時,部隊停了下來。
接到上級指示,部隊回到國內時,國內要組織羣衆歡迎。所以部隊回到境內時,軍容風紀要整頓一下,保持解放軍形象的,不能太邋遢。可是,出國時候大家就穿了一套衣服出來的,出境是去打仗,是玩命,那裡還考慮到帶換衣服的問題。身上的這套衣服早已是汗漬累累,血跡斑斑。大家身上都是臭烘烘的,哪裡有時間、有地方去洗澡呀!讓葉柱慶幸的是,雖然參加了好幾次戰鬥,他竟然只是褲腿上穿了一個洞,沒有受到一點傷。
部隊首長命令,部隊就地在河裡洗澡,打掃打掃衛生。大家脫個精光,噗通跳進小河裡。大家在河裡先把衣服洗了,沒有肥皂,只能搓搓,把汗、血跡搓掉罷了,然後把衣服晾在河邊坡上,讓它晾乾好穿。洗好衣服,大家重新跳進河裡,在河裡盡情地洗呀,相互搓呀,嬉笑着,有的還打起了“水仗”。
這時,遠方傳來陣陣汽車開過來的聲響,不一會兒,大批的我國邊境地方車隊開了過來,車上有男有女,帶着槍,原來是他們接到當地有關部門的通知,來境外搞“洋撈”的,見到解放軍,他們歡呼雀躍起來。我們也好高興,見到祖國來的親人了!大家一高興就歡呼起來,可這一歡呼一直身,忘記了自己是光着身子,下面就全暴露出來了,太不雅觀了。而且車上還有女民兵呢,,嚇得大家趕緊蹲下來,女民兵們頓時在車上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離了茶靈,前行6公里,就到了我國邊境。再行進2公里,就是我國邊境小鎮龍邦。
一進入小鎮,到處是彩門高懸,紅旗招展,歡迎的人羣載歌載舞,熱烈迎接我軍凱旋歸來。部隊下車、列隊,邁着整齊的步伐,接受祖國人民的夾道歡迎。
“我們終於回來了,我們終於勝利了!”葉柱熱淚盈眶,他慶幸他還活着回來了!
在越南境內的最後幾天裡,葉柱天天夜裡望着北斗星,思念着他的親人。早晨望着初升的太陽,望着北方,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他的家鄉,是他的祖國!“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我的祖國,我的家鄉?”葉柱常常這樣在心裡想。“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的歌聲不時在耳邊響起。此時此景,葉柱特別想念他的母親和夏阿姨等親人們。
回到國內,葉柱跟張師長來到靖西烈士陵園,張師長首先來到了他的兒子的墓前。他的唯一的兒子靜靜地躺在那裡,張師長老淚縱橫,一遍又一遍呼喚着他的兒子的名字,但任憑張師長如何呼喚,他唯一的兒子都不會回答了。回答他的只有耳邊呼呼地風聲,和山坡上的數不清的野草的擺動。在場的人們無不心酸掉淚。
是啊,在戰場上,老師長都沒有掉過一滴淚,他一直戰鬥在第一線,沒有影響全師的戰鬥行動。因爲該師的任務是尋殲敵人,沒有進行過大規模的戰鬥,但16師的戰果卻不斷地在擴大,特別是在後期,他以他的智慧和毅力,充分展現出他的優秀指揮才能。在三軍會攻可馬諾的戰役中,16師的行動是最積極、最有效的!他是大家敬慕的老首長!他的兒子是勇敢的,是值得他驕傲的!兒子一再要求上前線,上第一線去殺敵,最後壯烈犧牲,他是當之無愧的英雄後代,是名符其實的好兒男!在那個時代,葉柱也聽到一些傳言,某某首長在戰前就把自己的兒子、女兒調到後勤部門,機關部門,相比之下,他們的行爲是多麼的醜陋,他們的人格是多麼的渺小,對他們的形象是何等的損害!
葉柱來到了偵察連犧牲的戰友的墓前,他們是,廖長明,呂項穩,鍾東。他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憤,眼淚唰唰地往下流,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聲大哭起來。
在那次搜索殘敵的戰鬥中,鍾東奮不顧身地衝下山去,不料,隱藏在山洞裡的敵人在他的背後,朝他開了槍,幾粒子彈穿透身上的**,打進胸部,擡到戰地救護所就不行了,身上全是血跡,連**裡都是血呀。戰爭就是如此殘酷,瞬間陰陽兩隔,倒下便不能復生。美好的年華,絢麗的青春,一下子都沒有了。他們才二十幾歲呀!
有一位哲人說過,用戰爭消滅戰爭。可在戰場上,不管敵方、我方,消失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啊!葉柱咒罵戰爭,痛恨戰爭,他希望戰爭在這個地球上消失,可戰爭不是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現在世界上還在不斷地發生着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戰爭,政治家們爲了各自的政治利益和經濟利益,還在強食弱肉,還在不斷地在世界各地挑起紛爭,每天都有由於戰爭死傷人的新聞。在這個世界上消除戰爭,是千千萬萬的老百姓世世代代祈盼的事。
請看第三十二章《夢泊古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