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四姐, 父親派我來, 三姐定親了,咱們家現在拮据,父親手頭緊, 沒能力置辦三姐的嫁妝,父親說, 魏家嫁女寒酸,四姐是燕侯夫人臉上無光, 讓外人笑話, 父親問四姐能爲三姐出多少錢, 給三姐準備一份體面的嫁妝。”

魏泓站在堂屋裡,像背書一樣木訥地說完父親教的一套說辭。

魏昭手裡拿着香囊, 穿珠子打結,沒擡頭漫不經心地問;“父親還說什麼了?”

魏泓撓了一下頭, 父親說了很多, 想起來了, “父親還說四姐跟三姐是親姊妹, 打斷骨頭連着筋, 四姐想撇清跟魏家的關係, 也撇清不了, 萱陽誰人不知道燕侯夫人是魏家的姑娘,四姐不照看孃家, 就不怕孃家給你丟臉。”

魏昭把穿了珠子的彩繩跟流蘇一起打了結, 方擡起頭, “魏家人還知道丟臉?偌大的一份家業不出幾年就全敗光了,沒有別的能耐,手掌心朝上,你回去跟父親說,我是魏家女,孃家早把我的臉丟光了,早就沒了體面,不差三姐出嫁這一回,有錢嫁女風風光光,無錢嫁女,別鋪張,死要面子活受罪,魏家嫁女陪嫁用徐家的錢,外人知道父親丟臉。”

魏泓這一二年大了,平常受了他姨娘的影響,忍不住說:“父親說了,也用不着徐家的錢,四姐自己手裡的嫁妝,私房錢拿出一點,就夠魏家維持體面。”

父親一直惦記她的嫁妝,同在萱陽城住,魏家以後有事少不了來找她,還是斷了孃家人的念想,魏昭把彩繩又穿了一遍,眼睛盯着香囊,沒看魏泓。

“我的嫁妝和私房錢早在寒城時,都給軍隊充作糧餉,我不知道自己能活着出來,留銀子也沒用。”

親人不問她生死,就問她要銀子,魏昭早寒了心。

魏泓聽他姨娘從大太太處得知四姐有許多生意,脫口說道:“四姐外面不是有賺錢的買賣?手裡的私房錢沒了,還有進項。”

“生意掙的錢都給跟着我的人分了,我在侯府錦衣玉食,什麼都不缺,每月月例零花錢,我沒有別的花銷,我手裡不留銀子,有幾兩碎銀子房中的大丫鬟管。”

魏泓聽了,極爲不滿,冷言冷語,“四姐寧可給外人,也不給自己親人。”

這個弟弟是讓他父親和姨娘養廢了,魏昭定定地看着弟弟,板臉道:“我遇難時,就是這些你口中所謂的外人冒死來救我,我的親人可有擔心過我?對我這個姐姐,父親和你們,只有缺錢時才能想到我,你們能張開嘴,我都替你們感到羞愧,以後我從魏家人嘴裡不想聽到錢這個字眼。”

魏泓被姐姐夾槍帶棒貶損了一頓,多少聽進去一些,自覺羞愧,嘟嘟囔囔,“四姐給不給,我又得不着半文錢,四姐給也是拿去三姐置辦嫁妝,三姐自己的事,就該自己來,父親偏偏差我來討,我平白受四姐一頓搶白。”

魏昭站起來,“泓弟,快中午了,留下用飯吧!”

“四姐,父親在家裡等我的信,我回去了。”

魏泓往外走時,書香從外面進來,兩人走了個碰頭,書香直直地看着魏泓,臉上顯出迷惑,好像費力地想着什麼,也不讓路,魏泓回頭看看魏昭,“姐,書香她怎麼了?”

“遼軍屠城時,嚇到了。”

魏泓心裡一緊,沉默,半晌,破天荒地說了句,“四姐,你瘦了,我以後再來看你。”

魏昭徒然心一熱,“泓弟,好好唸書。”

送走魏泓後,魏昭翻看了一下黃曆,年底了,魏昭把所有生意的賬目搬出來,坐在西屋炕桌前,把所有生意賬目攏了一遍。

玉花站在一旁侍候端茶倒水,奇怪地看着夫人,夫人纖指撥打算盤珠子,她看得眼花繚亂。

子初少爺在老夫人屋裡,屋裡很靜,只聽見算盤清脆的噼啪聲,魏昭算出幾處生意的盈餘,兩個柴窯,金葵在邊關販馬匹,宋庭的商隊,一年利潤可觀。

她搬出錢匣子,打開鎖,她沒有把今年的生意賺的錢存在錢莊,而是分成兩部分,一半準備置辦一批棉衣送到夏平關,夏平關下個月氣溫開始下降,將士穿上棉衣抵禦風寒。

另一半她拿在手裡一張銀票,對身後收拾賬本的的玉花說:“你去告訴常安,到馬家窯找周興回來。”

周興下午匆忙趕回侯府,魏昭把一張銀票交給周興,“興伯,這是今年一年生意一半的利潤,我留下一半有別的用處,這筆銀子興伯你跟金葵、宋庭幾個人商議分了,要過年了,採辦年貨,大家辛苦一年,好好過個年。”

周興看一眼魏昭給的銀票數額,“夫人,太多了,”

“興伯,以後會更多,等仗打完了,京城的鋪子開起來,將來把生意做大,商鋪開到南邊,掙得更多,多掙多分,少掙少分。”

周興笑呵呵地說;“夫人志向遠大,我們以後把生意做到南邊去,奴才也去南邊看看。”

“興伯,等解除海禁後,我還想買幾艘大船,跟外夷商貿往來,這些計劃,等以後一步步來。”

“好,夫人的眼界開闊,夫人從前設想的,現在哪一樣沒做到,跟外夷通商,奴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實現。”

周興、金葵和宋庭他們跟着魏昭,信賴魏昭,這當然從一點一滴形成積累起來的信任。

老丁從寒城回到侯府,到內宅來拜見夫人,魏昭看見老丁,親切又感傷,“丁伯,徐家別院封了?”

“封了,夫人,花園裡的水塘也填了,夫人住的屋子底下的暗室,侯爺命人也填了。”

老丁嘆口氣,“除了奴才,沒別的人,都沒了,奴才調回府裡當差,還在廚房管採買,夫人要有事就吩咐奴才幹。”

老丁突然想起,“對了,夫人,還有個事,奴才回來前,到西南山去了一趟,看埋在那裡的人,看見田氏的男人住在寺廟裡,聽寺廟的老和尚說,田氏的男人住了三個月守墓,奴才下山時,快過年了,田氏的男人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聽說田氏的男人是個秀才,田氏死後,住在寺廟裡,沒事就到田氏墳前,自說自話,人看上去頹廢,鬍子拉碴。”

“所以人是不能虧欠的,否則一輩子良心不安。”魏昭道。

方懷玉良心發現,悔悟得太晚了。

“丁伯,正好你回來了,我有事交代你辦。”

“夫人有何吩咐,奴才盡力去辦。”

老丁打心眼裡敬重夫人。

魏昭拿出一張銀票,“天冷了,燕軍在夏平關,夏平關的氣候比北地暖和,沒有棉衣過冬也遭罪,你拿着這些銀子,置辦一批棉衣,送到夏平關給燕軍將士。”

老丁接過銀票,低頭看一大筆銀子,夫人的私房錢,填補軍隊太多了,侯爺娶了個好女人,“夫人,三十萬大軍棉衣數目不小,奴才得緊着張羅。”

“先趕製出一部分棉衣,給晚間值夜的士兵穿,夏平關白日氣候偏高,夜晚沒有遮擋,冷風刺骨。”

“夫人心地善良,周到細緻,夫人真是侯爺的賢內助。”

魏昭睡至半夜,口渴醒了,掀開牀帳下地,看窗外一片潔白,映着屋裡明亮,藉着雪光倒茶水,喝了幾口,又重新躺下,想着這場戰事不知道打到什麼時候,輾轉反側,許多才迷糊睡着了。

次日,老丁拿了幾塊布料邊角來給魏昭看,“夫人,奴才走了萱陽城布莊,貨比三家,有幾家布莊價格公道,布料結實耐用,夫人看看這樣的布料給軍隊做棉衣行嗎?”

魏昭拿過布邊看了看,用手摸了摸,“冬季夏平關風大,這布料密實,主要實用就行,另外棉衣做連帽子的,棉衣袖子稍長點。”

老丁點頭,“棉衣連帽子,不用單預備帽子,棉衣袖子長,手縮在袖子裡,以免凍壞了手,得凍瘡。”

老丁又拿出一塊棉花,遞給魏昭看,“這是今年新棉花,上等好棉花。”

魏昭接過,放在手心裡,棉花雪白,“棉衣的原料備齊了,趕緊僱人做棉衣,多僱傭些人,天一日比一日冷,一個月內這批棉衣趕製出來。”

“一個月時間夠用,夫人還有別的吩咐嗎?”

“我能想到的就這些了,具體的事丁伯你看着辦。”

快到農曆新年了,侯府門房下人送來王香蘭的帖,宴請魏昭過王府做客,魏昭的轎子從王府大門擡入,魏昭一下轎,就看見王香蘭帶着一羣丫鬟僕婦站在二門裡等。

魏昭走到近前,“我來早了?”

“魏蓁來了,酒席擺在花園觀雪樓,我叫丫鬟先帶你過去,你替我陪魏蓁,我在這裡等她們。”

這幾個人當中,王香蘭跟魏昭最親近,不跟魏昭客氣,她等樑雯幾個人。

王府的丫鬟前頭帶路,來到花園一座樓閣,匾額題草書,觀雪樓,沿着木質樓梯上樓,王府的丫鬟說;“姑娘小心腳下。”

魏蓁聽見樓下說話聲,扶着欄杆朝下瞧,看見魏昭,笑着說;“我聽聲音像四妹。”

樓上就姊妹倆,其她人還沒到,樓上站了兩個丫鬟,侍候端茶倒水,魏蓁說;“四妹,那日我母親非要我陪着去侯府找你,我拗不過她,我母親說話你別往心裡去。”

“二姐,是我考慮欠周,大伯母怎麼能看上高升這樣不入品的驛丞,委屈了二姐。”

魏蓁急忙解釋,“四妹,我相信四妹的眼光,四妹相中的人,一定錯不了,我父親倒沒說什麼,就是我母親嫌棄人家沒有官職。”

大伯母這樣挑下去,把魏蓁耽誤了,魏蓁過年就十九歲了。

魏昭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後魏蓁的親事她還是少管爲好,換了話題,

“前陣子泓弟到侯府找我,說奉我父親命,朝我要錢,給魏萱置辦嫁妝,被我拒絕了。”

提起魏萱,魏蓁掩飾不住恨意,“我聽母親說,三叔來跟我們大房借錢,我父親借了三叔一百兩銀子,我母親數落我父親半個月,差點去找三叔要回來。”

“一文錢憋倒英雄漢,沒想到魏家窮到這個地步。”

如果不是魏萱,就是魏泓,魏昭都願意幫一把。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緊接着說話聲傳來,魏昭聽王香蘭跟樑雯、丁婉雲,還有一位姓傅的姑娘邊說走上樓。

彼此見禮後,依次落座。

魏昭問樑雯 ,“樑表姐幾時從京城回來的?”

“剛回來不久,表妹還好吧?”

“還好。”

樑雯噗嗤笑了,“我們現在沒親戚關係了,我們還是好表姐表妹。”

樑雯的姨母離開魏家了,樑魏兩家已經沒有親戚關係了。

魏昭想問繼母朱氏現在生活得怎麼樣,又不知如何稱呼,樑雯精明,猜到她要問什麼,先說道;“我姨母,也就是你從前的繼母改嫁了,我新姨夫的原配妻子死了三年,家境富裕,呼奴使婢,前幾日我姨母請我母親喝茶,忘了說了,是我母親保的媒。”

魏昭突然覺得父親挺可憐,兩任妻子,離開他以後,過上了想要的生活。

如果朱氏知道前夫現在的窘迫,絲毫不後悔當初的選擇。

五六個丫鬟魚貫而入,擺上桌酒菜,王香蘭請客,親自給幾個人一一斟酒,舉杯,“今日這頓酒,有兩層意思,第一,魏妹妹和樑姐姐回萱陽,給魏妹妹和樑姐姐接風,第二,有一個好消息,丁姐姐要出閣了。”

大家恭喜丁婉雲,共飲了一杯,丁婉雲的父親是州牧別駕,徐曜不在北安州,丁婉雲的父親代理州政務。

魏蓁跟丁婉雲要好,丁畹雲要出嫁了,想起自己終身沒着落,心裡鬱悶。

樑雯婚事也落空,心裡不自在。

傅姑娘跟徐玉嬌關係不錯,看桌上沒有徐玉嬌,問王香蘭:“香蘭妹妹,你沒請徐玉嬌嗎?聽說徐玉嬌回萱陽了?”

說着,看一眼魏昭。

“我給徐玉嬌送了請帖,徐玉嬌不來。”

大家心明鏡似的,徐玉嬌揹負殺夫罪名,沒臉在這種場合露面。

“姐妹們喝酒,吃菜,別隻顧聊天。”王香蘭活躍,打破尷尬場面。

魏站喝了三盅酒,耳熱心跳,摸摸臉頰都熱了,果子釀的酒水,從來魏昭喝多少不醉,暗想,自己身體竟然差到這樣。

傍晚,天空又飄起雪花,衆人告辭回府。

魏昭的轎子擡出府門,魏昭指尖挑起轎窗簾朝外看,突然發現王府門前不遠處停着一輛馬車,車下站着一位輕袍緩帶的貴公子,雪花飄飄揚揚,他灑脫筆直地站在雪地裡。

魏昭朝轎伕喊了聲,“停。”

轎子落地,魏昭從裡面走了出來。

施施然朝樑榮走過去,二人離三步遠站定,魏昭的聲音像冰雪,清清涼涼,“等我?”

樑榮一挑眉梢,“我就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

“我們正好相反。”

魏昭冷淡地說。

“這麼說徐曜附和魏姑娘的標準?”

“樑榮,你陰陽怪氣的到底想說什麼?”

一男一女站在大街上,魏昭可不想惹什麼閒話,憑空生是非。

“我就想知道,什麼原因令魏姑娘對徐曜死心塌地?”

樑榮現在跟徐玉嬌在一起,卻對自己說酸話,魏昭不覺反感,“我願意!”

轉身就走。

魏昭剛走了幾步,聽見身後傳來樑榮的聲音,“徐曜在夏平關納了二妾。”

魏昭的腳步突然停頓,眼前紛紛揚揚的雪花,天地間一片空白,樑榮的聲音隱隱約約,“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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