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河從李牧之口中得知電文已經發出去時幾乎脫力,他靠在街邊的牆上,雙手顫抖。
那一刻他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害怕。身不由己,迫不得已都成了他的藉口,成了他偷文件的藉口。他靠着牆,用力的呼吸,試圖讓自己不那麼緊張,他呼了幾大口氣,然後才慢慢的安靜下來。
他看着李牧之,說道。
“你準備一下,我估計明後兩天他們就會得到消息,我需要在這兩天裡把我的家人送走。”
李牧之抽着煙,吞雲吐霧間透過煙霧看他。
“好。”
說着洛文河又遞了一個紙條給他。
“送到這個地方。”
李牧之接過來打開看了看,有點不解。
“你確定……”
洛文河扭頭看了一眼街上的人來人往,疲憊的點了點頭。他想不出比那個地方更加安全的去處了,他要把他們送去那裡,那裡很安靜,沒有人可以打擾到他的家人,他們可以好好的活着,安全的等着冬天過去然後春天的到來。
“我確定,你好好準備吧。”
他最後看了李牧之一眼,然後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我會完成任務的,不用擔心。”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抗命,他只是在生氣命運的不公,他只是……捨不得許故城。
捨不得那個溫柔的人。
他在戴巖生死後就不再喜歡杭州,現如今他又開始喜歡上了一個溫柔的城,只因爲那裡有溫柔的人。
他獨自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那個陰暗的小巷子。他停在那裡,沒有在繼續走。他已經很久沒有再回來看看這個地方了,它已經快變成記憶的暗格了。
不知道爲什麼,今天路過這裡時心中翻涌的不再是悲痛,而是懷念。
戴巖生死了多久?他都快記不得了,不是薄情,而是不敢想起。大概有兩年了吧,時間真是太快了,馬上就過了幾百個日日夜夜了。洛文河想點一支菸,可是後來纔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抽菸了。
他握着自己的袖子,慢慢的走了進去,腳步走過那人好像又回來了,他就在哪裡,滿身傷痕的看着他笑,溫和又安心。
很多時候洛文河覺得自己的溫厚大多來自於戴巖生的潛移默化,他跟戴巖生相處很久,久而久之就染上了
他的溫和。
他站在巷口,想着當年他們的情形,那恐怕是他這輩子都放不下的魘。 戴巖生曾對他說,他想要看看沒有戰爭的那天,可是,你說的盛世到底在哪裡?
那裡沒有人他滿口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其實特別想問問他北去那年他送的那叫黑底紅紋的長衫去了哪裡。可是他一直沒有問,後來就再也沒有機會問。
戴巖生北去那年,他把那件黑底紅邊的長衫放進了送給他的包裹裡,同樣放在裡面的還有一封信,後來戴巖生回來的時候只把信帶了回來,而那件衣服已經不知所蹤。
但是後來他有了另外一件紅色的衣服,然後他就記不太起那件舊衣服了,可是他卻一直沒有忘記那個早早死去的人。
你別急,等我活着報答了眼前人,死後我就去找你。
他嚥了咽口水,把眼底的水光壓了下去,然後轉身離去不敢回頭。
他回家的時候許故城還沒有從外面回家,他的大衣已經被拿走。但是茶几上是泡好的茶葉,還冒着熱氣,洛文河看看那些茶笑了起來,慢慢的走過去爲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香悠長,那些水汽慢慢的模糊了他的眼,他開始有些犯困。手腳被茶水的溫度溫暖着,身上也暖了起來。這就是他的家,雖然有些空,可是總有人會回來,會溫柔的爲他泡好茶,會擁抱着他,要求他不許棄他而去。
那個人用寬厚的肩頭支撐他的所有。
睡意朦朧,他靠在沙發上準備睡去,黎叔從那邊走過來,叫醒他。
“洛少爺,你去休息會吧,少爺纔出門呢,估計還得有一會才能回來呢。”
洛文河搖搖頭,道。
“我就在這裡等他。”
他想等他回來,他要等他回來。
黎叔看了他一眼,搖着頭自己走了。
黎叔一走洛文河的睡意就沒有了,他睜着眼看着門口,一動不動。
他突然想去找許故城,現在,立刻,他不想在等他回來,他也等不了。那種莫名而來的失落讓他害怕,所以他用了極快的速度從家裡衝了出去。
他知道許故城在哪裡,他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他。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氣,越奔跑腦子卻越清晰。
組織要你去拿一份重要的文件。
你沒有多少時間了。
我會幫你,但是你必須儘快的完成任務,組織上等不了你。
你沒有時間了,必須要快。
李牧之的話一次又一次回來響着,他沒有辦法忽視。那是他的工作,是他的任務,他必須要完成。可是……他卻需要從許故城手裡拿到文件。
他已經不敢去埋怨,也沒有資格去埋怨,他只是覺得這個亂世從來都不厚待他們,連短短的幾十年,都不捨得給他,不捨得給他們。
他開始害怕見不到許故城,害怕只是一刻他們就再也見不到了。
他跑到許故城工作的那棟樓下,擡頭看着那個開着窗戶的房間,他沒有上去,他怕許故城會責怪他,他只是站在了樓下,等着他出來。
天氣很冷,他站了很久。腿開始打顫了許故城才從樓裡出來。
他穿着軍裝,不苟言笑,面色冷靜,腳步有點急,似乎忙着回家。
洛文河在階梯下看着他,溫溫的笑着,看着許故城。看着他在看到他時的驚訝和快步朝他走來時的笑容。他張開雙臂迎接他,等着他走過來擁抱他。他的眼睛有些疼,然後他就微微閉上了。
許故城不已河北他在這裡站了多久,但是從他冰涼的手可以得知時間一定不短,他微微抱了抱了洛文河,然後就把自己的大衣解下來給洛文河穿上。
“怎麼來了,來多久了,爲什麼不進去?”
他不知道洛文河來了,要是他就知道他恐怕要扔下一屋子開會的人走下來帶他回家了。
“我不想打擾你。”洛文河看着他,笑着。“我也只站了一會兒。不信你問問那個衛兵。”
許故城回頭看了衛兵一眼,沒有問他,只是笑着擁着他回家。
衛兵看着離去的兩人,心裡暗暗的佩服那個剛纔站在這裡的那個人,對着師座撒謊也臉不紅心不跳。
他只知道那個人心裡素質強大,卻不知道許故城明知洛文河騙他,他也不會生氣。
因爲他捨不得對他生氣。
“爲什麼不在家等我?”
許故城握着洛文河的手,幫他暖手。他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開車的是許故城的副官。
“我想見你,我就來了。”
洛文河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有消下去。
“你呀……”
無奈又溫柔的語氣,欲罷不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