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不想一輛停在他們不遠處的馬車上忽然跳下來一位年輕的青衣公子,對着孫飛羽道:“前面可是孫三公子?”
孫飛羽循聲望去,不由笑道:“原來是義和兄!”
從馬車上下來那位青衣公子徐義和緩緩走過來,抱拳道:“三公子可是來參加文會的?唉呀,三公子你可是記錯時間了?文會剛纔已經結束了。”
“是嗎?怎麼這麼早?都怪我糊塗,還以爲是明天吶!”孫飛羽迎過去寒暄了兩句。
楊彥聽得孫飛羽的話,暗自點頭。這小子還是有些小狡猾的,這樣的人適合官場。
徐義和感嘆道:“本來大家還說今晚要夜遊錢塘湖的,誰知道錢公子家的未婚妻來鬧了一場,大家就只好散了。”說着,徐義和忍不住往楊彥他們這邊張望了一下。
“哦?那位周姑娘又來鬧了?”孫飛羽感嘆了一句。他知道徐義和是想讓自己替他引薦安公子一行人,卻故作不知,只想寒暄兩句就走。
孫飛羽想着先前安公子對自己的不冷不淡以及後來納上位者的氣勢,連自己都是纏了半天才知道了這位安公子的字,只怕人家是不想隨意結識人的。而徐義和此人出身不太好,但很會鑽營,也極會鑽營,這樣的人只怕安公子不喜歡。
徐義和有些失望。他知道以孫飛羽的身份,勞動他親自相陪的人物,只怕身份非同一般,本來還以爲可以再結識一位貴人的,想不到孫三公子竟然不幫着介紹。真是的,哪有這樣待客的?
不過,徐義和心裡不大高興,臉上卻是半點都沒有表現出來,反而激動地說起今天文會上的笑話來。
“三公子你是沒看到,那位周姑娘可真是不得了。她竟然追到文會上來說,是她不願嫁給錢公子,要退婚的,還當場寫下來退婚書……”
“哦哦,這樣啊,那也算各得其所吧。”孫飛羽敷衍了兩句,便抱拳道,“實在抱歉,今天飛羽還有事,少陪了。以後有機會,我請義和兄喝酒。”
等孫飛羽與徐義和告辭回來,引着衆人繼續往前走,凌雲便問道:“剛纔那位是什麼人?”凌雲本來是負責情報的,如今又要負責太子和太子妃的安全,自然是要萬分小心的,什麼都大意不得。
孫飛羽介紹了那位徐公子的來歷,凌雲又問:“他剛纔說的錢公子又是怎麼回事?”
“哦,錢公子是嘉興的秀才,在我們江南也算頗有才名。只是之前家道中落,早年家裡爲他定下一門親事,女方是嘉興周家的姑娘。周家是商家,周姑娘幼時身體不好,家裡將其送到普陀山上一家尼姑庵裡才得以長大。不想這位周姑娘竟然在尼姑庵裡學了一身功夫,雖然也識字,但錢公子總覺得女子習武有些粗俗,所以想要退親。周家自然是不肯,這事已經鬧了大半年了……”
安然聽了,忽然道:“那位錢公子今年鄉試有望高中吧?”
孫飛羽忙道:“是啊!錢公子在府學裡很得諸位夫子看中的,就連學政大人也稱讚過錢公子的文章。”
楊彥也含笑追問了一句道:“對錢公子退婚一事,飛羽是何看法?”
孫飛羽一怔,想不到安公子竟然會問這個。可是,他怎麼都不覺得安公子會是那種喜歡聽此等閒話的人啊!不過,既然安公子問了,他不回答也不好。
“飛羽以爲,婚姻結二姓之好,定親是兩家的大事。這麼多年來,錢周兩家相互扶持,自然也是有不少情分在的。如何能輕言退婚?而且對周家姑娘來說,人家爲了強身健體而習武,也不算什麼錯,錢家因這個就要退親,確實太過了些。一個姑娘要是被退婚,什麼閒話都能傳得出來,以後可就不大好說了……”
楊彥聽了,看了王錦文和王靜妍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安然冷哼一聲道:“那錢家之前家裡窮,就看上了人家周家富裕。如今度過難關了,兒子也出息了,就想過河拆橋了,這人品也實在太低劣了。這樣的人,就算鄉試上文章做得花團錦秀,學政大人應該也是不會錄取的吧?”
楊彥立即點頭道:“這樣有明顯道德污點的人,應該取消他的鄉試資格纔對。”
孫飛羽被安然和楊彥的話驚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
凌雲見了,追問道:“三公子可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孫飛羽低着頭,苦笑着小聲報料道:“那位錢公子不但文采飛揚,而且生得極爲英俊不凡,據說,學政大人有意要將女兒許給他……”
“原來如此!”
這回所有人都明白過來。
走了一會兒,孫飛羽便介紹道:“前面是金銀玉器一條街,安公子和少奶奶要不要去看看?”
下午的時間不多,楊彥就是帶安然出來走走,看看古代的餘杭風情,當下便點頭道:“好吧,就去看看!”
雖然餘杭的金銀玉器未必能有比宮裡更好的,但後世有句話,說“女人的衣櫃裡永遠少一件衣服”,那麼在這個時代,也可以說“女人的首飾匣子裡永遠少一件首飾”。無論什麼時候,帶女人逛金銀玉器店,女人總是歡喜的。
安然不大喜歡戴太多首飾,覺得沉,不舒服,但她卻喜歡收藏。
而且,他們已經走了一會兒了,找個地方坐坐也好。
孫飛羽引着他們進了餘杭信譽最好的一家銀樓“金玉滿堂”。
裡面可真真是金玉滿堂。金飾、銀飾、玉飾及珍珠瑪瑙碧璽水晶等寶石分成了四個區,每個區都有人在看首飾,大部分都是女人。看樣子,金玉滿堂的生意真是不錯,而且這也說明餘杭人富裕,這纔有閒錢出來買首飾。
幾個男人是不大喜歡看這些的,便在一邊坐下喝茶。
安然和王靜妍帶着沈怡和劍蘭墨蘭五個女人慢慢從銀器區看過去,再看金器,而後再到玉器。
一路上,有人買了東西離開,又有人進來。凌雲帶着人一直密切監視着。店裡店外都有他佈置的便衣侍衛,一旦發現有可疑人物,便會想辦法試探排查。因此,楊彥和安然也比較放心。
一路看過來,安然對這家銀樓的總體印象相當不錯,不管是佈局裝修還是首飾的樣式都很好。
等到了寶石區,安然忽然看到一對藍色碧璽的海豚耳釘,分明是自己設計的樣式。海豚的眼睛還是用無色水晶鑲嵌的,很是可愛。
“小二,那對海豚耳釘取來我看看!”安然含笑指着那對海豚耳釘道。
“海豚?”小二並不知道什麼叫海豚。他順着安然的手指,看到了那對海豚耳釘,正要取下來,就聽身後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道:“什麼海豚?聽都沒聽過!小二,那對海魚耳釘給我包起來,我要了!”
劍蘭回頭,冷冷地看了那位帶着兩個丫頭兩個婆子很是氣派的姑娘一眼,等着安然吩咐。
安然自恃身份,也不好與人家一個小姑娘計較。便讓了開來,又去看其他的首飾。
忽然,她看到一支無色透明的水晶簪子,簪頭雕刻成三顆水晶珠子,成正三角形,中間一顆水晶珠子較小,又因爲是無色透明的白水晶,安然覺得插在頭上應該很好看纔是。
“把這支簪子取給我看看!”
而搶了那對海豚耳釘的姑娘得意地看了安然一眼,下巴擡得高高的,見安然又在看水晶的首飾,似乎一點沒將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心裡一下子就不高興了。
“這支白水晶花簪,我也要了,給我包起來!”
安然這回也有些不高興了,她大人大量不想與人計較,但並不表示她就可以隨便讓人欺負。
“這位姑娘,我沒得罪你吧?”安然擡頭帶着幾分冷色看着那位姑娘。
那姑娘將安然一行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冷哼一聲道:“買不起就別充大方。”說着,她又催促店小二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給我包起來!對了,這兩樣東西多少錢?”
這位姑娘比安然她們先到,因此她是看着安然他們從銀飾區那邊慢慢看過來的。因此,她纔敢開口諷刺安然不認識“海魚”,敢連搶她看上的兩件飾品。
其實倒不是她故意想搶安然的東西,而是她在這裡看了好一會兒了,眼睛都看花了,覺得這個也好,那個也漂亮,可她總不能全都買下來啊!正巧安然的眼光獨特,選出來的兩件東西都是她原本沒怎麼注意,如今一看之下卻覺得很別緻,甚至是越看越好看,因此她就搶了……
“這位少奶奶……”店小二看着安然,一時沒有動。他還是很有操守的,剛纔也是看安然決定讓那位姑娘,他纔沒有說什麼,將那海豚耳釘給了那位姑娘。
“這支簪子怎麼賣的?”安然原本只是看看,未必就會買,但既然有人那麼看不起她,想找她麻煩,她要是不買下來,彷彿就真的應了人家的話,變成了她買不起還厚着臉皮看來看去了。
那小二微笑道:“這位少奶奶,這支簪子是白水晶的,我們店裡也很少,也只有特殊的客人才會買。您先看看!”
古人很迷信,平時是不讓戴白色的花在頭上的,因爲只有家裡死了人,需要戴孝才戴白色的花。而有錢人家在孝期,要麼戴銀的,要麼就戴這種白水晶的飾品。
這店小二道不是那種爲了賣出去東西就使勁鼓吹的人,讓安然對他的印象也更好了幾分,決定無論如何也得照顧人家一回生意。
安然接過簪子細細看過,便點頭道:“怎麼賣的?”
店小二回道:“承您惠顧,這支白水晶的簪子,售價三十兩銀子。”
沈怡微微蹙眉,輕輕對安然道:“少奶奶,這白色的水晶簪子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然您選一隻鐲子?”
這時,那位原本要買的姑娘也才反應過來,原來她根本就沒有仔細看這支簪子,不就是因爲是白水晶的嗎?她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見安然要買,沈怡卻阻攔,她又冷哼一聲道:“果然是買不起吧?”
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就是個泥人也能冒出三分火氣來。安然正要回敬幾句,就聽到樓梯上傳來一個少女打抱不平的聲音道:
“這位少奶奶買不買得起,關張姑娘你什麼事?我們金玉滿堂可是最重信諾的,凡是也要講個先來後到。還請張姑娘不要故意惹事,得罪我們的貴客。”
說話間,那位姑娘已經從樓梯上下來,安然擡頭看去,只見那女子一身素淨的淡藍色春衫,只簡單地繡着幾片竹葉,容貌中等偏上,一雙眼睛清澈卻堅定,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林間仙子的靈氣。
安然一眼就喜歡上了這位姑娘。
“就她,算什麼貴客?不過也是,以周姑娘你的身份,估計也只能與這等人交往了。”那位張姑娘頗爲不屑地瞥了安然一眼。
怪只怪安然她們一行人,兩位姑娘都戴着帷帽,一身衣服也極爲簡單,自然難免被那些以衣服取人的給看扁了。
卻不料樓上下來那位身着藍衣的周姑娘卻道:“這位少奶奶一看就氣度不凡。她就是不在我們店裡買東西,也是我們的貴客。”
說着,她就對着安然她們行了一禮,致歉道:“一樣水養百樣人,少奶奶是個大度有福氣的人,想來不會因爲一兩句就生氣的。少奶奶要是得暇,不如去樓上坐下喝口水,您喜歡什麼類型的首飾,我讓人給您送上去。”
“姑娘客氣了。今日能結識姑娘這樣鍾靈毓秀的人,倒也不虛此行。”安然讓劍蘭付錢買下這支水晶簪子。至於能不能上樓,她可不能隨便做主,這得問過楊彥才行。
這時,只聽那位張姑娘在後面嗤笑一聲道:“什麼鍾靈毓秀?一個低賤的商人之女、粗俗的武夫也配稱這個詞?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低賤的人賣的東西哪有好的?這海魚耳釘本姑娘也不要了!哼!”
看着張姑娘帶着丫頭婆子擡着下巴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往外走,周姑娘忍不住諷刺了一句道:“既然商人都是低賤的,商人的東西都沒有好的,以後,張姑娘你飯也別吃了,那米可是從低賤的商人手裡買過去的。最好衣服也不要穿了,那布料可是低賤的商人賣出來的,甚至還被更低賤的人搬上搬下呢!哎呀,這些低賤的商人賣出來的東西如何配得上高貴的官宦千金?還是不要玷污了張姑娘你吧!”
店裡的其他人一聽,都忍不住低聲笑起來。
那位張姑娘氣得雙頰通紅,憤怒地丟下一句:“姓周的,你都被人退婚了,還有什麼臉站在這裡?我要是你,都沒臉見人了!”
安然聽到這裡,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周姑娘就是先前孫飛羽說的那位鬧到文會去,主動與錢公子退婚的周姑娘了。
想着自己也曾因爲未婚夫家嫌棄鬧着退婚,心裡不由對這位堅強勇敢的周姑娘更是喜歡了幾分,當即開口維護道:
“像姓錢的那樣無德無信之人,周姑娘與其退婚,那是周姑娘一生幸運的轉折。她有什麼不好見人的?反倒是那些惦記人家未婚夫的女人,那纔是真的無恥下賤至極,真不知道那等人怎麼還有臉出門見人?”
其實安然並不肯定這位張姑娘就是那位學政大人家的千金,她只是依稀記得吳周府的學政似乎姓張?而且,以周姑娘的性格和身份來看,應該也不會無故得罪人才是,更何況還是官宦千金。
事實上安然猜對了!那位張姑娘,可不就是張學政的千金麼?
據說,她就是在一次上香途中見到了那位錢公子,而後就一見傾心了。而錢家也是在收到了張大人拋來的橄欖枝,這才起意與周家退婚。畢竟,周家雖然是商家,但是有錢啊!
張姑娘羞憤離去,周姑娘雙眼中不由綻放出無限喜悅和激動來,她歡喜地對着安然行了一禮道:“多謝這位少奶奶出言維護小女。我就知道自己看人不會錯的,少奶奶就是我的貴客!”
凌雲從孫飛羽那裡知道這周家應該沒有問題,楊彥也就沒有阻止安然結交新朋友。
安然隨周姑娘上樓喝水,楊彥他們一行人也跟着上樓去了。人不在自己跟前,楊彥可是不放心的。
安然敬佩周姑娘敢於主動退婚的勇氣,說起自己也曾經遭遇過此事,兩人同病相憐,惺惺相惜,都有相見恨晚之感。安然還與周姑娘說了很多首飾的構想,還給她畫了好幾幅設計圖,兩人很快就成了知己。
……
這天晚上,孫飛羽寫了一封信送出來餘杭。
凌雲問楊彥道:“公子,需要攔截下來嗎?”
楊彥搖搖頭道:“算了,估計就是通報今天的事情。你覺得孫家……如何?”
凌雲想了想道:“孫家大老爺只有秀才的功名,但爲人很精明。而這位三公子至少沒有一般世家子弟的輕浮虛妄氣。”
“他不是嫡長子吧?”
“不是。三公子上面有兩位兄長都是嫡出的。三公子,也不是作爲家主繼承人來培養的。”
楊彥點點頭,又問:“錦文拜託你的事情,你怎麼看?有這個可能沒有?”
凌雲苦笑了一下,搖頭嘆息道:“這個不好說。”
楊彥難得看到凌雲露出這樣的神情來,不由挑眉看着他。
凌雲道:“三公子孫飛羽今年二十一歲,據說,孫家大太太自他十六歲起就開始挑兒媳婦,但眼光太挑,而三公子雖然有才名,卻不是長子,因此頗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就拖到了現在。據說,孫家大太太的意思,是想等三公子今年八月參加秋闈,如果順利得中,再等明年參加春闈以後好求娶北方士族大家之女。”
楊彥想了想道:“王家嫡支嫡女,配她孫家嫡子自然是綽綽有餘。只是怕那大太太愚昧,也信什麼剋夫命……”
凌雲點頭道:“公子說的是,就是如此。”
楊彥輕嘆道:“先看看吧!王家的姑娘,沒有嫁不出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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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稿,待修。
這個周姑娘配凌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