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幹什麼?給我滾出去!”孟氏扭頭瞪着周氏,家人不像家人,本該最親近的人,卻沒有第一時間衝出來問詢。
周氏笑得得意洋洋,頗有幾分揚眉吐氣的模樣,好整以暇的玩着手中一根蔥段,道:“哎呀,我來幹什麼,自然是來看笑話的。你們二房不是最特立獨行麼?不是仗着幾個有出息的孩子不將剩下的三房看在眼裡麼?報應…來了。”
說着,用她古怪的眼神看着楚雲。
楚雲被她看得頭皮發麻,礙於長幼尊卑而不敢質問。
孟氏一把將她往身後塞去,怒道:“滾出去!”
周氏哈哈大笑,得意道:“算了,我好心給你提個醒吧,想不想知道?”
視線一掃,在楚雲脖子上停住,道:“這鏈子不錯呢,能不能給大伯孃看看?”
楚雲忙捂着項鍊,這可是嚴卿送給她的!
孟氏忍不住,隨手抓了一根斷裂的椅子腿,追着周氏衝了過去,口中叫罵道:“不要臉的臭婆娘,侄女的東西也敢惦記,沒臉沒皮!”
“老孃要你東西是看得起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德行,很快就什麼都不是了!啊!你敢打我!?孟氏你個老賤人!”周氏原以爲孟氏只是嚇唬人,不屑諷刺楚雲,結果腿上重重捱了一下,當下跳了起來,被孟氏追着跑。
孟氏心口一堵,更加賣力的追打周氏:“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家孩子好着呢!”
兩個妯娌在院子裡你追我趕,一人捱打,一人抱頭鼠竄,熱鬧非常,很快,老太太劉氏興奮的抓了一根扁擔,加入了戰局,卻是幫着周氏打孟氏。
楚雲追出來就看到捱打的人變成了自己的娘,立刻忘了所有顧忌,抽了一把柴刀就上:“誰敢打我娘!?”
模樣甚是兇悍。
“嗷!賠錢貨你敢?”劉氏唬了一下,瞪着眼睛,身軀直哆嗦:“放下刀,不然老孃將你們全都趕出家門!”
“你敢動我娘,我就敢動你!”楚雲小臉發白,心臟嘭嘭直跳,卻沒有一點退縮的意思,手中柴刀舉得高高的,同時不忘將孟氏拖到身後:“我爹很快就會回來的!”
孟氏被打了好幾下,說是鼻青臉腫也不過分,紅腫的雙眼幾乎看不到眼球,躲在楚雲背後很是喘息了一番,而後,自然而然搶過楚雲的刀,頂替她的位置:“來呀,我殺了你們!”我再自殺!
有一個殺人的母親,可比自己就是殺人的罪人要好得多。
周氏劉氏抱在一起瑟瑟發抖,不敢再刺激孟氏,就怕那顫顫巍巍的柴刀真的落在身上。
這麼大的動靜,在家的人紛紛探出了腦袋,然而,卻是異常冷漠,陳氏緊緊抱着小花兒,眼中露出扭曲的快意。
小花兒天真道:“孃親,打架是不對的,爲什麼不出去阻止?”
陳氏忙道:“傻孩子,那是別人家的事,和我們沒關係。”
小花兒似懂非懂,窩在陳氏懷裡,純淨雙眼倒映着僵持的一幕。
另一邊,方佳怡冷笑連連,諷刺道:“果然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一個只會窩裡橫,一個只敢嚇唬人,怎麼就不一刀子下去,全都殺了纔好!”
她身後的細煙低眉順眼,好似沒有聽到一般。
……
楚長河匆匆跑到了城裡,纔想起來可以搭乘牛車,然而,此時已經用不上了。
氣喘如牛,楚長河不敢耽誤,朝着楚開翰的花房跑去。
誰知,半道就被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妹夫莊南啓攔住了:“二哥,家裡可是有事?”
楚長河一愣:“妹夫何出此言?”
消息傳得這麼快?不會吧?
莊南啓忙拉了他往角落去,道:“途徑此地,見開翰被人帶走了,故而想回家看看,好知道如何行事。”
然後就碰上了只顧着往前衝的楚長河,那一臉急切的模樣,一看就是出了事。
楚長河眼前一黑,差點撐不住跌坐在地上,莊南啓連忙扶了他一把,道:“究竟何事?”
楚長河抓着他的手追問道:“我家二郎被誰帶走了?他犯了什麼事?”
莊南啓搖頭:“不知。”
正因爲不知道,纔不好貿然出手,免得救人不成,反而將自己搭進去,那可就是雞飛蛋打了。
楚長河面色瞬間慘白,兀自嘀咕道:“這可怎麼辦?六郎被人抓走了,怎麼二郎也出事了?”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莊南啓面色發沉,認真一想,猶豫道:“容容呢?她在哪裡?可是回了家?”
楚長河雙眼發懵:“五丫她?五丫…”
這孩子經常不着家,家裡人都習慣了她不在家裡過夜,倒是沒想到她會出事。
然而,先是楚開霖在自家失蹤,不知道被誰綁走了,然後是楚開翰,光天化日被人抓走,那麼五丫呢?那個孩子還好麼?
楚長河不敢肯定了,胸口發堵,脣瓣顫抖着不知道怎麼開口,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莊南啓還有什麼不明白,忙扶了他一把,冷靜道:“好了,這是我知道了,二哥,你莫要着急上火,先去家裡坐坐,叫春花給你泡點安神茶緩緩神,我去打聽開翰之事。”
楚長河忙搖頭,道:“我,我去,我去打聽,妹夫你腿腳快,替我跑回家一趟,六郎還不知所蹤,你二嫂子定然着急上火,家裡就兩個女人,我不放心…”
潛意識裡,楚長河已經將楚老爺子等人排除在外,因爲知道他們不會出手相幫。
莊南啓微微一愣,忙道:“六郎…開霖不知所蹤是何意?”
楚長河這纔將早上發生的事和盤托出,半點不敢有所隱瞞,甚至覺得讀書人腦袋聰明,興許能夠幫他出出主意。
莊南啓認真的聽,而後道:“看來是有所預謀,二哥,你且回家等着,我不敢保證能夠將開翰帶回家,但我可以保證弄清楚箇中緣由。”
心裡有個猜測,莊南啓沒有直接說出來。
楚長河實在擔心,奈何自己此時張皇失措,根本理不清頭緒來,只能聽從莊南啓之言,帶着滿心憂愁,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你們在幹什麼?”
還沒踏進屋子,就看到門口爲了好幾百個人,將楚家的院子圍得水泄不通,並且不時口吐惡言惡語,咒罵不休,而對象,竟然是他的女兒楚雲!
連忙擠進人羣,看到被一個陌生女人抓着頭髮狠打得楚雲,楚長河雙目瞬間發紅,什麼男女有別,什麼男人不打女人,全都是屁話!
大腳狠狠踹了過去,直接將那女人踹出去很遠,兇狠道:“誰敢動手?老子要他的命!”
“長河!你可算是回來了,再不回來,雲兒就要被打死了!”孟氏崩潰大哭,雙手被周氏和劉氏反剪,重重壓在地上,側臉摩擦出可怕的傷痕,混合泥沙,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爹…”楚雲很害怕,不知道怎麼突然冒出來一羣人,男女老幼都有,然後張口就說她害死了人,更有一個女人張牙舞爪的衝出來,抓着她就打。
偏偏這時候,她娘心慌意亂,被衝出來的大伯踹倒在地,緊接着便被大伯孃和奶按住了,搶走了柴刀!
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的楚雲不知所措,張口反駁說自己沒有害死人,卻得到更加兇狠的毆打,更有圍觀者火上澆油,不知道從來沒摸來了臭雞蛋,砸了她一身。
楚長河連忙將楚雲扶了起來,小心挑去凌亂的髮絲,露出那張青腫得嚇人的小臉,眼眶當時就溼潤了:“雲、雲兒…”
他想問疼不疼,卻終究問不出口。
凶神惡煞的轉頭:“你們還有沒有王法?跑到我家裡來殺人,我定要上報縣令大人,請他爲我做主!人在做天在看,你們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小姑娘不覺得虧心麼?”
那個被楚長河踹飛出去的女人猙獰一笑:“她毒死了人都不覺得虧心,我爲什麼要虧心?可憐我兒才八歲,才八歲啊!”
楚長河怒道:“簡直胡說八道!雲兒一直呆在家裡,上哪裡毒死人?你是什麼人,不知道沒有證據誣陷人是要坐牢的麼?真有冤屈,自去公堂擊鼓鳴冤便是,跑來我楚家打人是什麼意思?”
女人尖叫道:“我胡說八道?是你侄女親口說的,說賤丫頭毒死了我兒子,所有人都聽到了,我爲我兒子討回公道有什麼不對?她本就該死!該爲我兒子償命!”
楚楚被推了出來,梨花帶雨,一臉的愧疚難當,勸說道:“二妹,害死人本就是你的不對,孤兒寡母的,煞是可憐,你放心,認了罪,二哥一定會想辦法叫你免去償命之罪,最多賠點銀子,再關幾天,二哥面子大,定然能夠保你出來的…”
“好啊,原來是打這個主意?”女人瘋狂大笑,想要再教訓楚雲一遍,奈何楚長河高大身軀死死擋着,大有一夫當關之氣勢。
女人只能轉向楚楚,惡狠狠一巴掌扇了過去:“賤人!還說什麼願意替她償命,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楚楚尖叫一聲,後退了好幾步直接摔在了地上,捂着臉頰瑟瑟發抖。
怎麼回事?難道不應該打死楚雲那死丫頭纔是麼?打她幹什麼?又不是她毒死了人!
周氏嗷了一下,鬆開了孟氏就衝向那個女人,口中叫囂道:“你纔是賤人!你敢打老孃的楚楚,老孃打死你個惡毒賤婦!”
女人不甘示弱,反身和周氏打了起來。
孟氏趁機掙脫束縛,連滾帶爬的跑向楚雲,血淋淋、髒兮兮的雙手捧着她的臉嚎啕大哭:“是娘沒用,是娘沒用啊!”
楚長河一臉心疼,礙於人太多,生怕有人趁機動手而不敢轉身安慰妻女。
這時候,跟着來看熱鬧的人繃不住了:“毒死了人還演一出父慈子孝、母女情深的戲碼,這人的臉皮得多厚啊?”
“人家死了兒子,打兩下出出氣不過分吧,又不會真的打死人。”
“看那清秀的模樣,沒想到卻是這麼惡毒,要是我的女兒,老子早就掐死算了!”
楚長河瞪眼:“都說了我家雲兒沒有害人!你們從哪裡聽來的謠言?”隨即瞪向楚楚,恨不得刮下她一層皮:“枉費我覺得你只是個孩子,沒道理因爲長輩的事遷怒於你,這才讓雲兒帶了你上工,你就是這麼報答二叔、這麼陷害雲兒的麼?白眼狼!”
楚楚單薄身軀縮了縮,好似被嚇到了一般,幾個年輕些的圍觀男子面上帶了幾分心軟,有心想要上前,卻礙於什麼而止步不前。
“二弟這話可就過分了,什麼叫白眼狼?啊?我家楚楚善良乖巧,面對人命關天大事,面對正義與邪惡,頂着被世人唾棄的罵名大義滅親,那也是爲了人間正義!”楚長江站了出來,一臉大義凜然,不爲惡勢力低頭的模樣。
楚長河火氣上升了幾個臺階:“我只知道,連血脈相連的姐妹都能夠誣陷,這樣人…什麼大義滅親,不過是譁衆取寵罷了!大哥,我尊重你是大哥,你可曾將我這個弟弟放在眼裡?我女兒孤苦一人受盡侮辱,我媳婦被自家人按在地上求救無門,你這是要逼死我們一家人麼?”
青筋虯結跳動,那因爲常年生命而略微清瘦的身軀散發着陌生的氣息,楚長江微微顫抖,避開他的視線,梗着脖子道:“難道我們家的孩子是需要疼愛保護,別人家的孩子就白白死掉了麼?”
“所以大伯的意思是,爲了別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可以無辜送上去償命,是麼?”
帶着諷刺的稚嫩聲音,從屋頂上傳了下來。
衆人齊齊擡頭看去,這纔看到屋頂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坐着一個小姑娘,眉目帶着譏誚,好整以暇的注視院子裡的鬧劇。
“你怎麼在這裡?”楚楚失聲喊了出來,沾染了晶瑩淚珠的小臉蒙上了恐懼之色。
明明拖走了,明明親眼看到斬斷了四肢經脈,明明…該死了的人,爲什麼活生生的出現?
是的,楚楚從來就沒打算叫楚容活着,什麼斬斷經脈遠遠賣走,不過是說給周氏聽的,因爲她用了八年的時間發現,二房家的孩子,中心之人不是年紀最大的楚開翰,也不是一身紅塵之外的楚開霖,更不是經常外出大半個月不露面的楚開墨,自然也不可能是溫柔小意的楚雲。
而是,年紀最小,被保護得最好,也將一家人保護在羽翼之下的楚容。
一個十一歲、看起來天真無邪的孩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