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笠爺爺,志豪哥哥已經可以下牀走動了,你要好好吃飯,好好活着,我看到他給你一年娶一個漂亮能幹的孫媳婦兒!”楚容韓腿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上,手裡捧着一碗清香撲鼻的肉粥,肉粒被耐心的磨成小塊,混合細碎青菜,很是別有一番滋味。
三笠爺爺笑了,露出不知道什麼時候缺了一顆門牙的笑容,渾濁的雙眼充滿了期待與渴望,道:“快把飯給我吃了,然後叫志豪進來看看我。”
楚容咧嘴一笑,拿着小勺子,一勺一勺粥喂他,不時取一塊微溼的帕子爲他擦去滴落下巴的湯汁,再三叮囑,細嚼慢嚥,再吞下去。
老人家可不比年輕人囫圇吞棗,吃下去消化很好,也可以吸收。他們身體上很多器官已經退化,功能大不如從前,就是細碎容易吸收的粥,裡面那些肉粒也需要細嚼慢嚥才嚥下去,否則他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消化不良。
三笠爺爺笑容漸深,不知道第幾次感嘆道:“你要是我的親孫女就好了,楚老頭那死老東西也是命好,攤上你這麼一個乖巧孝順的孫女,要是我的肯定會在掌心裡疼愛,可惜那個人不知道珍惜!”
楚容笑笑不語。
孝順麼?
其實沒有,她只是記人家的情,記人家的恩,很小的時候,身體爺爺就給她很多很多的甜糖,再後來經常給她塞好吃的,待她如親孫女一般,自然投桃報李,但也要好好的對待這位老祖宗。
一碗粥入腹,三笠爺爺目光灼灼的盯着門口看期盼心目中惦記了許久的那道身影緩步而來。
楚容收拾碗筷走出去,而後扶着林志豪入門,低聲叮囑道:“三笠爺爺狀態很好,畢竟年老了,精神上可能支撐不住很久,你說兩句話就要離開,免得老人家過分勞累。”
林志豪眼含感激,猶豫了片刻,終究是開口道:“容容,其實我爺爺很喜歡你,曾經說過,要是再有一個孫子,就將你迎娶過門…”
楚容眉心一跳:“志豪哥哥打住,我現在已經是新的身有婚約之人,斷斷不能再談及此事,志豪哥哥可記住了。”
林志豪愣了下,隨即灑脫一笑:“嗯,容容妹妹放心,我不過隨口一說,這些日子麻煩你來來給爺爺餵飯,如今我可以下地給爺爺做飯了,以後容容妹妹就不必這般辛苦了。”
楚容笑了笑,輕輕一推,將之送入房門:“我在外面等你,最多一刻鐘就要出來,三笠爺爺的身體實在是扛不住。”
林志豪點頭,一瘸一拐走進房門。
門被關上,楚容蹲坐在門檻上,聽着房間裡接孫兩人的談話,從詢問身體,說到以後成家立業,在說到調皮可愛的小曾孫子,笑聲不斷,情意濃濃。
世上多少子不養親不待,如三笠爺爺與林志豪這般爺孫融洽、以彼此爲生活支撐的實在不多。
忍不住嘆息一聲。
正正好一刻鐘,楚容帶走林志豪,而三笠爺爺已經安然入睡。
“好好活着,三笠爺爺…最多隻有三年的時光。”楚容給他換了藥,低頭一句,便匆匆離開了。
身後是那個漢子壓抑的哭聲。
相依爲命,互相支撐,終究會變成過去,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道路要走,旁人能陪你走一段路,卻不會陪你走長久的路。
美好的、不好的,都會變成過去。
楚容也有些壓抑,直接翻牆找段白黎去了。
第一眼就看到書桌上那本倒扣的書《詭兵》,楚容眸光閃了閃,假裝沒有看到,張口朝他討要茶水糕點吃。
段白黎淡笑,揉了揉她的發頂,道:“尚華不在,當真是諸多不便呢。”
話音落下,尚安已經端着茶水糕點而來,段白黎看了他一眼,而後直直看着楚容。
楚容輕咳一聲:“是我的意思,你別怪他,你也知道尚華的離開之於你來說太多的不方便,尊貴的將軍府公子,你只適合坐在書桌前,提筆磨墨書寫,而不是蹲在廚房挽袖子做飯,有尚安在你身邊我也放心。”
見段白黎脣角笑意收斂楚容連忙道:“我不是嫌棄你的意思,啊黎不要誤會。”
段白黎突然笑了,擡手一揮將尚安趕出去,而後不顧楚容全身僵硬,將之抱入懷中,輕聲道:“告訴我爲什麼要趕走尚安,可是覺得我將之放在你身邊是爲了監視於你?”
門口的尚安蹲在地上,一臉陰鬱,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包袱,被公子踢到這個容容姑娘的身邊,現在又要被容容姑娘踢回公子身邊,是不是他做的不夠好,所以所有人都嫌棄他?
想想也是,那個天下第一刺客在他眼皮子底下輕輕鬆鬆的帶走容容姑娘,說起來還真的是他沒用呢!
抑鬱得很,尚安攥緊了拳頭。
屋裡,楚容道:“非是如此,老實說,啊黎,你也是知道的,三裡鎮龍蛇混雜,各方眼線多如牛毛,而我一個小農女,身邊跟着一個絕世高手,若是你,你不會覺得奇怪麼?不會深入調查麼?我一個人倒是無所謂,但是我還有家人。”
段白黎不語,看着她不眨眼,不需要說話,楚容就從那雙眼睛看出了,我不相信三個大字。
輕咳一聲:“我不喜歡身邊有人跟着,總覺得上茅廁、睡覺都有人看着…”
段白黎第一次黑了臉,修長手指掐着她的臉蛋往旁邊拉扯,有些無語道:“淨胡思亂想,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接受精心栽培,什麼該看他們眼睛亮如燈籠,什麼不該看不能看、不能聽他們的眼睛耳朵會齊齊瞎了聾了,如此說來,容容可滿意?”
楚容有些惱怒:“我就是不想身邊有人跟着,啊黎,沒那麼多原因。”
段白黎將臉蛋埋在她的頸窩,低低笑了出來,灼熱的呼吸打在脖子上,酥酥麻麻的感覺帶起層層戰慄:“容容直接說就是,啊黎斷不會與你生氣,我承認,習慣身邊有人伺候着,貿然一個人生活,哪裡都不得勁兒,做事笨手笨腳,有時候熱飯都吃不到一口,容容,啊黎是不是很沒用?”
楚容面色微紅,她就是因爲看到這位貴公子狼狽的喝着冷茶、吃着冷飯,纔想將尚安還回去,但她擔心段白黎大男子心思受創而不敢直言。
但啊黎一直很聰明。
“你出身富貴,一直錦衣玉食,不會做飯,有什麼可丟人的?”楚容道。
段白黎再次笑出聲,低聲道:“尚安我收下,過幾日再安排兩個人給你,容容不要推脫可好?”
楚容:“…好。”
兩人膩在一起坐了一會兒,泡了茶,吃了點心到哪裡才親自將楚容送門口,直到看不見她的影子,慢慢的轉過身。
“公子。”尚安跪在地上。
段白黎眉目平靜,宛若月光清冷的眸光落在尚安頭頂:“你可知道,我爲何將你要回來?”
尚安低頭不敢說話,其實在第一次任務失敗的時候,他就從公子臉上看出了幾分深意。
“因爲你心不靜,尚安,我再給你一個機會,端看你能不能將功補過。”段白黎口氣依舊不急不緩、不喜不怒,但是熟悉他的屬下們都知道,公子這是認真了。
尚安白着臉道:“多謝公子。”
段白黎道:“嚴將軍此行數月,卻始終無法順利避開天齊軍入岐轄關,我給你折罪的機會便是…助他入關。”
尚安猛然擡頭,事關國事,公子卻放心將之交給他,說明什麼?說明公子只是對他失望,卻沒有放棄他!
心下激動不已,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沉着而堅定道:“定不辱使命!”
段白黎擺擺手,尚安躬身離去。
錢老默默走到段白黎身後,手裡一小盅湯水,低聲道:“公子臉色不太好,喝了吧。”
也是公子堅持,過了幾天自己動手的日子,瞧瞧那臉色都蒼白了,瞧瞧那身子骨都消瘦了。錢老心疼不已。
段白黎示意他送入房間,而後道:“錢老不必記掛於心,尚安心不平,若是不找機會消除,只會引發難以估計的後果,而我也趁機看看容容的眼色。”
好在容容並沒有叫他失望。
他所做的一切,目的就是叫容容自發的將尚安送回來,直接開口要?可以。但段白黎想看看這個姑娘眼中有沒有他,會不會發現他的難處。
事實上,他的容容比他想象的要伶俐。
脣畔掀起一絲微笑,段白黎眸光深深,仔細看,可以看到幾分寵溺與喜愛。
錢老輕哼一聲,嘀咕道:“想要要回尚安的方式千種萬種,公子又何必傷害自己的身體,公子的身體雖然得容容姑娘相助已經完全拔除寒氣,但是終究虛弱的很,長時間的調養纔可恢復,更何況…公子你忘了麼…”
“好了,錢老,湯送入房內便可,我會自行處理,你下去休息。”段白黎眸光一變,幾分危險,幾分沉重。
錢老連忙低下頭,快步往房間裡衝,蒼老的臉上微微帶出幾分蒼白,懊惱得恨不得時光倒帶重來!
段白黎雙手垂在兩側,寬大袖子掩飾了攥緊的雙手,這麼多有容容相伴日夜,倒是叫他忘了最重要的事。
容容知道了,定然會恨他的吧?
那張冷寂的臉上,浮現幾分苦澀,轉瞬即逝。
楚容往家裡跑,遠遠就看到裡三層外三層的人,下意識提起速度,一陣風一樣颳了過去!
“我不管,你那好兒子害得我家蓮兒名譽盡毀,還重風寒在身,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你們若是不願意負責,那也可以,我們衙門上見,叫青天大老爺給我們斷斷是非!”
“休要口出狂言!你那女兒的確來過我家,但不知道爲什麼自己離開了,村裡很多人可以作證,你想將她強塞在我們家頭上?門口沒有!窗口更沒有!給老孃滾!”
楚容冷笑一聲,就知道這人家會上門鬧,沒想到來得這般快,視線一掃,好傢伙,她家爺奶、大伯、三叔可都在呢。自家人不幫,反而仗着人多勢衆,將爹按在地上,將大嫂關在門裡!
欺負他們家大哥二哥都不在是麼?
一身冰冷之氣好似寒冬臘月,楚容直接推開圍觀者,抄起地上東倒西歪的掃把,上去就是一陣猛抽!
“哎呦!哪來的小賤種!”
男人格外洪亮的聲音震得楚容耳朵疼,掄起掃把又是重重一下:“這張嘴太臭,簡直薰死人。”
男人疼得哎呀哎呀直叫喚。
在楚容的幫助下,楚長河掙脫楚長江的束縛,反身就是一拳頭,打得他眼冒金星、血花四濺:“楚長江!從今以後,我楚長河沒有你這麼一個裡外不分的大哥!”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楚長江捂着嘩嘩流血的鼻子哇哇大叫。
楚長河身軀顫抖,上前狠狠一番揍打:“你以爲我不敢?哼,一直以來,我不是不敢打你,而是將你當成大哥,而不願意搭理,但是你看看你今天的行爲,我們纔是你的親人,我們流着相同的血液,可是爲了一個外人,硬生生的將親弟弟按在地上,看着弟媳婦被打被欺負,你覺得很過癮是麼?你不將我當成你親弟弟,那麼我爲什麼又要將你當成親大哥,你打我我就敢打你,你敢讓人欺負我的家人,我就敢打死你!”
砰的一聲,門被推開,雙喜抱着肚子衝出來,周氏和劉氏被嚇了一跳,急忙退到一邊。
雙喜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深記小輩不能打長輩,否則絕對打一頓再說。
目光一動,落在幾個外人臉上,既然自己人打不得,那就打外人好了!
那行如風的模樣,叫孟氏忘了咒罵,叫楚長河忘了毆打,叫楚容頭髮差點豎起來,這個嬌小、挺着大肚子的婦人卻是健步而上,小手拎住男人的衣領,左右開弓就是十幾個大耳刮子。
“叫你欺負人!我家相公不在,但是我在!看老孃打不死你!”雙喜猙獰着臉,小手啪啪啪抽的十分有節奏,若不是肚子太大行動不便,那就不是隻出手了,而是腳也一起出!
楚開翰快馬而來,就看到他那溫柔乖巧的媳婦兒彪悍的打人,那架勢,叫他想起以前雙喜可是一人護着兩個人的,心肝一顫,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下了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