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寢宮之中,唯有國師此起彼伏的唸經之聲。
誠德帝額角青筋暴跳,顫顫巍巍伸出手按了幾下,那根跳動的青筋不厭其煩的跳出來,甚是猙獰。
往生咒,焚香跪拜佛像,合掌唸誦此咒,日夜各二十一遍,能滅五逆、十惡、謗法等重罪。誠心念此咒,阿彌陀佛常在頭上保佑,怨家不能傷害,可享安樂之福。
佛光普照,事事順利,吉祥如意,幸福平安。
虔誠持念,即能消滅五逆十惡謗法等重罪,並且阿彌陀佛,常在其頂以護行人。
持誦此咒,現世心生歡樂,喜悅無比,消除一切煩惱;臨終往生阿彌陀佛的西方極樂淨土。
國師巴不得他去死,外人看來卻是在去除他的戾氣,他的雜念。
“國師,儲君之事,安國之本,事關我大成國祚,天參寺爲我大成寺廟,便是我大成子民,國師可要爲他們想想纔好。”誠德帝不想放話威脅,畢竟前車之鑑太過刻骨銘心,然,國師的胡攪蠻纏令他頭疼不已,偏偏此人身份太過特殊,不可妄動。
既然如此,天參寺那幫子大小和尚總可以動吧。
國師終於有了動靜,眼皮子輕輕撩開,光芒肆意,攝人心魄,就像看到人內心深處一樣。
“皇上可以試一試。”
誠德帝瞪眼,渾濁雙眼混合血絲,換成前朝後宮那些人,早就嚇得滿臉惶恐、跪地請罪了,只有這個人,毫不掩飾心中念想——盼着他立刻去死。
誠德帝喘着氣,脣瓣發青發黑,終究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的確不敢,怕這神秘的宛若鬼神臨世的國師大開殺戒,敗壞整個大成,那時候已經到了地府的他也無顏面對大成無數列祖列宗!
這個罵名他背不起。
“國師莫要放在心上,朕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
國師脣角微動,梵音依舊,眸光冷寂。
誠德帝看了看國師,掀開錦被,有些踉蹌的穿上龍袍,正了正發冠,這纔開口讓人進來。
小太監從前輩口中知道誠德帝喜怒無常,因此說話辦事尤爲謹慎小心,這會兒被誠德帝召進寢宮,低着腦袋跪伏在地上,靜靜等候吩咐。
誠德帝一臉威懾之氣問道:“都來了哪些大人?”
小太監連忙道:“回稟皇上,左右兩相、太子太傅,以及三位老大人。”
誠德帝微微一笑,兩個丞相加太子恩師,三位老大人?那三個老不死的也出來湊熱鬧,看來他那太子也不是一味的退縮啊,這不,獠牙露出來了!
“傳話下去,朕身體不適,無法議政,朝堂之事由儲君主張把持。”
小太監愣了下,還以爲誠德帝會親自召見幾位大人呢,畢竟這幾個人都是朝廷中舉足輕重之肱骨,更有三個兩朝老臣,皇上從來禮遇有加,何曾不見?
誠德帝冷下臉:“怎麼?”
小太監臉色瞬間慘白,忙道:“皇上贖罪,奴才這就下去回話。”
說完連滾帶爬的往後退,卻被誠德帝攔住:“另,朕身體不適,太子要操持朝政,傳令叫皇長孫入宮侍疾。”
小太監不敢多想,急切點頭,提着心等了片刻,確定誠德帝沒有吩咐,這才匆匆忙忙退出去。
且不說外面等着的肱骨大臣怎麼想,誠德帝吩咐下去便轉身回了內室,國師還在念經,依舊是往生咒。
“國師就不想問問朕的打算?太子將皇長孫推出去,叫朕爲他掃清障礙,朕卻將他架到火上烤。”誠德帝盤腿在國師面前坐下,第一次覺得坐在地上也沒有那麼難受。
勾着身軀,從精緻盤龍案上取來茶具,扯開礙事的袍擺,低頭泡茶:“朕知道朕越老越糊塗,文武大臣早就不滿朕,想要朕拿個主意,最好踢掉太子,換其他皇子上位,當中叫囂最激烈的就是雲王。”
國師攆着佛珠不動聲色。
誠德帝道:“朕這個兒子手段不差,封王之後便去了封地依舊能將朝堂長掌握手中,只不過他不是朕屬意的繼位人選,且太過沒有規矩,放着嫡子不要,偏偏扶持上不得檯面的庶子,朕不可能叫他做這大成的主!”
就是這麼簡單,皇帝的一句話,覺得了一個皇子的前途,所有的謀算都是虛妄。
茶香瀰漫,湯色青亮,誠德帝眯着眼睛輕抿一口,壓下瘙癢的咽喉,抹平灼熱的心肺:“太子年紀不小了,孫子都上學堂懂得陰謀算計,朕的確是時候薨逝,想來朕霸着皇位這麼久,太子也是不耐煩了吧?”
說到最後竟是帶了幾分自嘲的意味。
自古皇家無情,父父子子之間只有利益,哪怕是親自帶大的孩子,情分不同尋常,在那張尊貴的椅子的誘惑之下,終究是算不得什麼,可有可無。
往生咒停,國師收攏佛珠藏於袖口之中:“如此,皇上是在逼太子鋒芒畢露?”
誠德帝笑了起來,暗暗鬆了一口氣,任誰還沒死就一直感受超度也不會舒服,誠德帝覺得自己的忍功着實了得,也不隱瞞笑道:“朕前半生算得上明君,臨死之際毀了聖明,自然要彌補三分,免得到了低下無顏面見列祖列宗。”
國師面不改色,誠德帝的意思:太子鋒芒畢露,可顯示才幹手段具是絕佳,哪怕斷了一隻手臂,也比其他皇子王爺出色,他的眼光不差,縱然年老多有糊塗,就爲大成選擇最優秀的繼承人一事,也足夠抹除他的糊塗。
畢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瑕不掩瑜便可。
國師輕笑,眉目如畫,瀲灩之色宛若大片盛開的菩提,驚豔人心,奪人心魄,就是誠德帝這淌過萬水千山之人,也忍不住晃了晃眼,下意識喝了一口茶,遮擋掩飾失態,道:“朕可否問國師一言?”
也不等國師回話,因爲他知道國師不會回答他,緊接着道:“太子繼位後,皇長孫封儲,國師可護持左右?”
到底是一代君王,惦記的還是整個大成安慰,邊城如何戰亂他不擔心,有軍師在勝利凱旋是早晚的事,唯擔心軍師動邪念,太子扛不住,這纔想從國師口中得到一個肯定。
國師卻是笑了,眼底深處帶着諷刺:“楚五姑娘是段白黎之未婚妻。”
誠德帝愣了下,隨即失笑,一掌打在額頭:“是朕失策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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