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楚容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臉皮微微發熱,這張臉是她看過最美的,沒有之一。
紅霞遍佈,眸光如水,脣片輕抿,一頭青絲被打溼而黏在修長好看的脖子上,自認不是色中惡鬼的楚容,第一次覺得鼻子發癢,心口嘭嘭直跳。
皺眉的段白黎隱隱覺得好笑,多少人看他的臉看到目不轉睛、面紅耳赤,而容容相識這麼久,卻是第一次見她臉紅,原來這張臉還沒有失去魅力,只不過容容比別人更有定力。
嘶——!
猛然倒吸一口氣,段白黎面容出現痛苦之色,與此同時,身前身後遍佈細膩銀針口處流出殷紅血水,頭頂白煙濃郁三分。
楚容撇去面色的燥紅,低聲道:“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段白黎淡淡一笑,能忍受的疼痛都不算疼痛。
錢老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些被血水染紅的水流,看着自家公子臉上忽白忽紅的變,只聽楚容突然道:“錢老,我交給你的藥包呢,現在倒進去。”
錢老急忙端了個小簸箕,將裡面捆綁好的藥包通通傾倒入水,陣陣藥香瀰漫,當中夾雜幾分血腥之氣。
楚容瞅準時機,抓住預見中最段白黎痛苦咬破脣瓣的一刻,迅速將所有銀針拔出來。
“唔…”
段白黎悶哼一聲,雙目隱忍緊閉,下巴微微擡起,水珠子滴落,清晰可以看到脖子上跳動的青筋。
很疼,就像三千螻蟻啃噬骨髓靈魂一般,疼得麻木入骨。
楚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呼吸若有似無,預見中,段白黎是在十幾年後才拔除寒氣,但那時候寒氣已經堆積成寒毒,侵蝕心脈,叫他病殃殃大半輩子,祛除寒毒也無法改變短命的命運。
然,想看更多的預見卻是一片茫然,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段白黎的未來。
熱氣薰陶中,楚容面色漸漸發白,臉上滿是汗水。
良久,古怪詭譎的一幕出現,溫泉水裡浸泡出來的藥材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與此同時,段白黎眉目間出現愉悅之色。
錢老瞪大眼睛,這一刻竟然不知道怎麼反應。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段白黎睜開眼睛,蒙上水霧的眸子這一刻撥開雲霧,燦若星辰,脣口殷紅好似抹了胭脂,馥郁芳香、動人心魄、攝人心魂。
“容容?”段白黎皺了皺眉,不明白之前還好好的人,怎麼突然變得萎靡不振,難不成爲他費盡心力。
來不及多想,一直蹲在他身邊的人,卻是突然失去意識,頭朝下徑直往水裡栽。
段白黎急忙伸手接住她,奈何剛剛一場難忍的痛苦,幾乎脫力,於是兩個人就這麼栽入水中,揚起大片水花。
錢老:“……”
愣了片刻,錢老猛然回神,扯着嗓子朝外大聲呼喊:“尚華小子!快點進來救命!”
嗖的一聲,尚華衝進來,正想開口詢問,餘光敏銳發現水中不正常,心口狠狠一跳,二話不說一頭扎入水中,再出來時,一手一個人,一個拎着,一個託着。
自然是楚容被拎着,男女有別,不可過多接觸,更何況,情急之下尚華只想救自家公子,楚容只是順便,自然不會有太好的待遇。
這一倒下便是三天,楚容醒來第一時間跳起來,而後朝着段白黎房間跑去。
段白黎還沒有醒來,尚華和錢老守着他,寸步不離。
“如何?還沒醒來?睡了幾日?”楚容湊上去問道。
有心看一看段白黎的未來,卻是回到那種迷茫看不到的狀態。
錢老拱手一禮,態度充滿感激:“多謝容容姑娘出手相救,我家公子已然痊癒,不過身子骨虛弱,這會兒還沒有緩過來。”
尚華更爲直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謝謝,以後有任何需要,尚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楚容嚇了一跳,差點尖叫,臥槽,跪什麼跪,感激什麼沒感受到,反而是濃濃的驚嚇!
忙擺手,道:“起、起來,我救他是因爲他是我未婚夫。”
他是我的人,我才救他,所以不需要感謝。
陣陣清淺虛弱低笑傳來,楚容擡眼看去,原來是段白黎醒來了,這會兒脣角含笑溫柔的看着她,楚容輕咳一聲,臉頰有些熱:“啊黎,你醒來了。”
“嗯。”段白黎淡笑,瞥一眼激動得不行的錢老和尚華,輕聲道:“你們別擔心,我都好了。”
錢老領悟話中意思,忙道:“公子,我去給你做點清粥吃,尚華幫我打下手。”
說罷不管尚華該沉浸在激動中,直接將之拖走。
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陽光穿過窗口打在地上,樹影斑駁,搖曳生輝。
“容容過來。”段白黎撐起身軀斜靠着。
楚容連忙迎上,幫他墊好身後的靠枕,道:“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叫錢老幫你看看?”
什麼醫術楚容並不知道,只不過憑藉預見,將鍼灸步驟演練了上百遍,熟能生巧,進而敢下手罷了。
段白黎柔聲道:“已然無礙。”一句話四個字便轉了話頭:“容容爲何會失去意識?可是太過勞累?”
楚容笑了笑,總不能說動用特殊力量過度,才暈厥過去的?
想了下道:“溫泉池水太過溼重,又悶又熱,緊張之下難免閉了氣暈厥,啊黎不必放在心上。”
段白黎抿脣不語,只是看着楚容,眸光中明顯帶着不信的光芒,不過那又如何,楚容不說,沒有人會知道根本原因,也只能相信她的說法。
輕輕摸了摸楚容的腦袋,道:“罷了,不說便不說吧,此次多謝容容救命之恩。”
寒氣終究不是好東西,這會兒除去,感覺一身輕鬆。
楚容笑彎了眉眼,道:“不用謝。”你是我未婚夫,最賞心悅目的未婚夫。
好似讀懂楚容未盡之言,段白黎脣角盪開淺淺笑容,一種冬日暖陽破開萬丈冰川的驚豔與絕美於脣邊綻放,美得窒息。
楚容突然捂了口鼻,有些狼狽的跑出去,身後是段白黎愉悅的淺笑。
在香山上修養五天,段白黎明顯恢復紅潤之色,一行人才收拾包袱,打道回府,山上終究不是久留之地,說變就變的天氣叫人無奈,習慣了北方的氣候,乍然生活與南方,尚華有些討厭溼熱的空氣。
山下已然不平靜,楚容直接和主僕三人分道揚鑣回了家,入目的便是媒婆進進出出的模樣,不由得皺了眉,這次又是誰相親?
馬上進入八月,修建房屋之事要抓起來了。
正打算找姐姐楚雲問一問,卻見她和嚴卿黏黏糊糊的靠坐在窗口,聽話語似乎在討論嫁衣與迎親隊伍之事。
楚容扯了扯嘴角,腳尖一轉,找娘去。
“你姐姐也是遭了大罪,連起來和啊卿形影不離,只認他,娘也不敢叫她注意男女之別。”孟氏隱隱苦澀,養了這麼多年的閨女,這麼快就被豬拱了去,偏偏閨女受了苦難,那頭豬英勇救了她,叫她心裡眼裡都是她。
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
孟氏嘆息一聲,想着找個時間和大女兒獨處一陣子,好教她些女兒傢俬密之事。
楚容眸光一閃:“可是…樓家?”
孟氏點頭,將楚雲被擄走一事從頭到尾、事無鉅細的說明白,末了補充道:“你姐姐已經走出來了,你不再刺激她,啊卿也不錯,從知道雲兒失蹤便着急上火,好在兩人都沒事。”
楚容摸了摸下巴,總覺得當中有她不知道的事。
很快,她就從嚴卿幽怨委屈得叫人心驚肉跳的控訴中知道了。
“小妹不厚道,聯合外人欺負你姐姐,好在你姐姐沒事,不然我…我跟你拼了!”嚴卿咬牙切齒,覺得樓家一事完全是這小東西和段白黎的算計,目的是什麼他看得不甚明白,不過將小百合推出去一事始終是他心裡的一根刺。
楚容冷笑道:“沒有我和‘外人’聯合算計,怎麼會有今日的如膠似漆,嚴卿,恩將仇報似乎不太好呢!”
心裡卻想着問一問啊黎,到底樓家怎麼欺負姐姐了,只是滅家之禍似乎太過便宜了?
嚴卿憋了一口氣,卻是無話可說,的確,若不是這場有預謀的陷害,就不會有今日的如膠似漆,想到小百合羞澀的小眼神,偶爾的小動作,嚴卿再次憋了一口氣,真是又喜又怒又糾結。
哼了一聲,嚴卿道:“算了,不和你這小人兒一般見識,不過這事我瞞着小百合,你也不要說漏了,我不想叫她傷心難過。”
不過他也知道,小東西這麼做,本就沒打算叫小百合知道,否則當日就不會有一個假冒僞劣的‘楚容’了。
隨即咬牙道:“告訴景宏那小子,最好別叫我抓到小辮子,否則定然扯下他一腦袋頭髮!”
奈何不了小東西,這景宏倒是可以,只不過兩人交集太少,找不到下手報復的痕跡。
楚容不以爲意,她從來不認爲嚴卿是啊黎的對手,微微一笑,下巴上揚:“放馬過來便是。”
楚雲一事就此揭過,楚容也知道了楚蝶相親之事,皺眉道:“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看上?這是爲什麼?”
嚴卿嗤笑:“心比天高。”
珠玉在前,後來的人便成瓦石沙碩。
楚容眨眼,嚴卿繼續道:“這三妹妹覺得媒婆說親的對象沒有一個比得上我和景宏,心有攀比,便次次嫌棄,偏偏大哥任由她借用‘花房掌櫃妹妹’的名頭,這才叫她心比天高,看不清現實。”
沉默了片刻,楚容道:“想必當中有人指手畫腳吧?”
以她對楚蝶的認識,這個姐姐沒什麼大主見,很多事習慣聽從認命,而不是自己拿主意,她更適合旁人替她安排好一切,而她按部就班,按照既定的路走下去。
這種人自私自利到了極點,若是這條路一帆風順還好,一旦出現波折阻撓,那絕對會怪到爲她鋪就一切之人的身上。
嚴卿輕蔑諷刺道:“你家當真是牛鬼蛇神彙集地,一個十一歲鬼東西的你,再一個十一歲心眼陰森的楚四丫,嘖嘖,簡直熱鬧。”
楚容皺眉,楚四丫楚香,就是當年將原主弄死的孩子,這麼多年過去,這個人很少出現在她面前,不過倒是聽說大伯孃周氏對她非打即罵,家裡重活累活全部交給她,想必長大之後心裡變態了吧?
掐指一算,好傢伙,這孩子的確才十一歲,卻是陰森得叫人脣齒髮冷。
楚容道:“她在楚蝶耳旁唸叨,所以叫楚蝶生出攀比的心思?”
耳根子軟,只要有人在她身邊說她多好多好,值得最好的人,楚蝶一定會想當然的點頭贊同,然後挑選夫婿的眼光越來越高。
嚴卿點頭:“我還知道,這楚四丫的目標是你和景宏。”
說到這裡,嚴卿幸災樂禍的笑了:“三妹妹並沒見到過景宏,倒是楚四丫見過,也不知道楚四丫是爲三妹妹謀算景宏,還是爲自己謀算景宏?”
嚴卿意味深長的看着楚容,而後哈哈大笑,叫你們使壞欺負小百合,本公子就看着你們折騰!
楚容微微一笑,而後揚手給了他一巴掌:“我以爲我們還是一家人,沒想到嚴卿這麼公私分明,也對,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姐姐有了你就不要我們了。”
後面的話悵然若失,好似被深深傷害了。
嚴卿脊背一冷,只覺得情況不對,連忙道:“你胡說什麼,我是小百合的相公,你的姐夫,我怎麼會不將你當成一家人…”
“可是你幸災樂禍了,明知道有人要害我卻是視而不見還有心看熱鬧,嚴卿,我對你太失望了。”楚容狀似沉痛的看了他一眼,而後嘆息着離開。
嚴卿:“……”
臥槽,這小東西被鬼附身了麼?
“啊卿,小妹出了什麼事?”
嚴卿:“……”
要遭,難怪小東西口氣這般怪異,原來是看到小百合了!
露出一個甜度十分高的笑容,嚴卿轉身,張開雙臂迎上去:“小百合,到我懷裡來,我就告訴你好不好?”
“不,我娘說了,男女有別,而且我們即將成親,婚前是不能見面的,還有,你不能欺負小妹!”楚雲眸光飛快閃過一絲狡黠,口氣卻是堅硬如鐵不容商量。
嚴卿捂着心口一臉受傷:“…小、小百合…”
個小東西,原來把本公子支走是爲了給丈母孃拖延時間,傳輸給小百合一些胡言亂語!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