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外。
老百姓看到了離奇一幕。
三四十名高矮胖瘦的衙差竟排着零零散散的隊伍,圍着諾大的縣衙跑起圈來。
第一圈。
衙差們被這麼多老百姓指指點點地圍着,還有力氣保持威嚴,有些兇狠衙差直接朝老百姓罵了去,把老百姓罵得退步連連。
可是。
到了第二圈第三圈……
尤其是第四圈後,能說話的可就沒有幾個了。
張龍趙虎昨天本就受了傷。
今天來縣衙院子就是強撐着的,這麼一跑,整個人臉色都白了,要不是其他兄弟夥一起攙扶着,只怕兩人早已躺在地上。
馬運他們就更不用說了,第一圈跑完就氣喘吁吁。
原本他們覺得沒有人來監督,隨便跑跑也就算了,他們並不相信張龍趙虎會打這麼個小報告。
誰知。
第一圈還沒有跑完。
兩個文吏搬着桌子,坐在了縣衙外前坪。
案桌上放着的正是在場衆多衙差名字的花名冊,每跑過去一個,就在上面做一個記錄。
這一下。
誰沒跑完,一目瞭然。
沒辦法。
馬運也擔心那第一把火燒在自己腦袋上。
更別說。
兩個老大還在家裡躺着呢……
縣衙檔案房。
楊逍正坐在椅子後。
兩三個文吏正在查找着案冊。
蕭河站在楊逍身邊,張張嘴卻也沒說什麼。
“說話!”
楊逍閉着眼睛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蕭河不再掩藏,先拱了拱手,隨後不解問道:“大人,屬下不是很明白你這麼做的原因。按理說,你剛來清河縣,正是需要人的時候,經過昨天的事,張龍趙虎等一幫骨幹衙差其實已心向於您了!只需要略加恩義……爲什麼……今天,您又把他們都罰了呢?”
“想不明白?”
楊逍慢慢地睜開一隻眼。
“這……恕屬下愚鈍。”
蕭河不好意思道。
楊逍這才慢慢悠悠地道:“本官以前不過死讀書,跟官場上的人沒有什麼結交,更不懂這官場上的彎彎繞。但我只知道,不管工作環境大小,要想穩住根基,第一步,排除異己!”
“啥?”
蕭河眼睛瞪圓了。
“你是不是以爲本官應該大方寬容,無論什麼人都能包容,想着,得罪了黃世仁就得討好這幫縣衙的人?”
楊逍反問道。
蕭河不知該如何作答。
楊逍揮了揮手中扇子,笑道:“在這些衙差中,本官當然知道有不少跟黃世仁有勾連,大多數跟他有關係的都是些混吃等死的廢物!雖說,養他們的錢不是本官出,可我也不能看着老百姓省吃儉用交的皇糧,白白的就養了這些酒囊飯袋吧?”
“噢,您的意思是……”
蕭河聽到這話,眼前一亮。
“本官從來就不相信官場上有什麼十足的好人,也不打算做這樣的好人!要想做官,就不可能讓各個方面的人都滿意,但要想讓自己的事情做得順利,就必須要找一些對自己滿意的人來做事!不然,就算是再有才能,本官也不會用。”
楊逍聲音一沉。
“可常言道,不是說任人唯賢嗎?”
蕭河猶豫着說道。
“本官且問你,”楊逍擡頭看了看,笑道。“現在天下大亂嗎?”
“不。”
“那現在本官是在和其他的官員進行着你死我活的高層政治爭鬥嗎?”
“也不是。”
“這不就結了!”楊逍拍了拍手,將手一攤。“現在天下太平,每日所要面對的不過就是一些雞零狗碎的瑣事,哪怕就是殺人案件,以這個時代人們作案的手段和腦子,在清河縣這樣的地方,難道還像是名偵探柯南里的案件,每一次都是得需大聰明人來破的懸案嗎?”
“本官只需要有一幫認同本官的,具備基本做事能力的人就好,這樣的人不多嗎?又需要去奉承迎合誰呢?”
楊逍反問道。
“當然不是。”蕭河下意識的搖搖頭,隨後忽然一愣。“大人,名偵探柯南是啥呀?”
“就別管名偵探柯南了!”楊逍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氣長吟道。“在這個世界上活着的人,大部分人基本素養都差不多,不管是智商還是其他方面的聰明才智,沒有太大區別。唯一的區別就在於有人運氣好能獲得機會,有人掌握不住機會……”
“本官剛上任,正是要用人之時,那就是一個大大的機會!腦子靈活的,聰明的,肯做事的……看着我所作所爲,自然會投到名下和我一起做事。而對於那些對本官陰奉陽違,看本官不爽的,難道不應該想辦法把他們清除掉嗎?”
“本官這麼說,是讓你明白,任人唯賢的根本還是任人唯親!”
“要是在亂世中,就像今天那個馬運不知所謂,大放厥詞,妄議官上,老子早就讓人把他推出門斬了!要不是顧慮到官府規矩,纔不會讓他去跑什麼步呢!”
嘩啦。
楊逍將扇子一揮,很是不屑道。
“啊?”
蕭河一聽到楊逍這麼說,整個人都傻了。
原本。
他以爲楊逍初生牛犢不怕虎,有一個狀元的名頭,事情做起來比較魯莽。
沒成想。
楊逍卻對這官場中的事情看得如此透徹。
楊逍笑呵呵道:“官場和戰場終究還是有些區別的!在官場中,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把對方的人搞得少少的。人多好辦事,這纔是官場中真正規矩!”
“就像你……”
楊逍用手一指他。
“之前在這當了這麼多年的後院管家,即使你再有才幹,但沒人拉你一把,就只能好好的待在這裡幹瑣碎事情。”
“我想,以蕭師爺你的才幹,絕對不會只想當一輩子的後院管家吧?”
楊逍眯起眼睛。
蕭河只覺雙腿一軟,眼眶一紅,當時就忍不住地跪了下來,朝他拱手:“大人,真伯樂也!知我者莫若大人啊!這些年屬下的確是覺得憋屈,若不是有大人知遇,只怕這一輩子就如此過去,又怎麼敢覬覦師爺的位子呢?”
“哈哈,瞧你那點出息,師爺這位置算個屁呀!還用得着覬覦?我問你,你心中可有什麼抱負?先站起來回答。”
楊逍問道。
“ 抱負?”
蕭河站起身,聽到這兩字頓時苦笑。
“怎麼?”
楊逍一笑。
蕭河嘆了口氣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像我年輕時也是想過報國報民,想要將自己一身才華施展的,可現在都已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一無功名,二無功績,空有一身抱負,也只能沉溺在這瑣碎後院事務中。”
“別扯犢子!”楊逍直接打斷了他,悄咪咪道。“你想幹內閣首輔嗎?”
“啊?”
蕭河身子僵直,眼睛瞪得圓圓的。
他忽然發現自己根本都沒有跟上楊逍的思維,怎麼從一個師爺突然扯到……內閣首輔了。
“就問你想不想幹?”
楊逍笑道。
“屬下不敢妄想。”
蕭河一拱手,將頭壓得低低的。
“放屁!人在這世上一輩子,好不容易纔投胎成人,大家生而平等,別人能幹得內閣首輔,怎麼你就幹不得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你才三十多歲,若是有一番機緣,幹個首輔很奇怪嗎?”
楊逍笑道。
“大人,您說這話……屬下怎麼就覺得這麼瘮得慌呢?”
蕭河一邊擦着額頭上的冷汗,一邊苦笑。
“得了得了!你老老實實的跟着本官吧,如果你哪天內心真想當內閣首輔,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實現夢想。”
楊逍哈哈笑着。
“這……”
蕭河頓時啞然。
忽然。
他發現自己眼前的這位縣令大人還是太過於年輕,真是什麼話都敢講,什麼事情敢想。
兩人正說話時。
兩個文吏端着一本厚厚的大案冊來到了楊逍近前。
“縣尊大人,這就是本縣近四十年的登記案冊。”
一人遞上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