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裡。
廚房煙囪炊煙裊裊升起,冬季晨風將煙吹得斜斜的,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柴火味。
陳媽和老陳正在廚房搗鼓着。
今天早上不吃餅,貌似是疙瘩湯,蔥香麪皮味從廚房蔓延至後院。
不過。
讓楊逍意外的是,吳媽並沒有晚起,早早起牀,正蹲在院子角落搗鼓着什麼,後背衣服都有些溼了。
楊逍伸展着腰身走近。
吳媽則好像沒有看見似的,拿着一把大砍刀,正在削着竹條,幾根麻繩被她隨意放到了一邊,麻繩旁還有幾根粗壯的獸筋,以及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你弄這幹嘛?”
楊逍蹲在一邊奇怪道。
“忘了前兩天晚上的事了?”
吳媽頭也不回。
“什麼?”
楊逍一愣。
“瞧你這記性……是你跟我說的,那個錦毛鼠展堂不是半夜在咱花園裡搗鼓嗎?這傢伙來無影去無蹤,你可不比以前,現在是個當官的,萬一有個不開眼的江湖好漢闖進後院,傷到誰都不好,更別說,還得防着黃世仁使陰招子……”
吳媽手起刀落,咔嚓一聲,竹片被劈成兩截,又在竹片兩端搞出缺口,將獸筋綁在了上面。
“呃……可你也用不着做陷阱吧?”楊逍壓低聲音,很是無奈的往周圍看了看。“就你這些陷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綠林好漢的伎倆,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從哪裡來的呀?綠林陷阱出現在堂堂縣衙……”
他搖了搖頭。
“管它呢,安全最重要,尤其是你的安全。”
吳媽自顧自的做着。
楊逍好笑道:“喂喂,這些陷阱防那些糊塗的屯軍和小毛賊也就算了,像展堂那樣的江湖大俠,怎麼可能上這樣的當?”
“你小瞧我不是?”
吳媽轉過身來翻個白眼,揚了揚手中柴刀。
“哪裡?”
楊逍身子往後一仰,擺擺手。
“雖說老孃下山好幾個月了,可手上活計可沒忘!你可別忘了,梁山周圍那些機關陷阱,可都是老孃的手筆,搞這些東西,我比你擅長。”
“我可不像你,只會搗鼓那些鐵械火器或者寫些亂七八糟的你口裡的教材,像這些靈巧機關,還是得我們女人來才行。”
吳媽說着,一臉得瑟。
“好吧。”
吳媽執意要這樣做,楊逍當然不會阻止了,畢竟她做事還是十分妥帖的。
兩人正商量着機關陷阱。
突然。
後院方向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隨後啊呀幾聲。
吳媽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院裡忙活的兩個小丫頭正提着水,傻傻愣愣在原地,看向後門處。
楊逍微微蹙眉,站起身來。
等他開門,頓時無語。
怎麼也想不到在後門的竟是馬運還有兩個衙差,只是,三個人此時極爲狼狽。
馬運身上身下全都是泥水,嘴裡一個勁的噗噗,右手拿着手帕擦着臉。
一個鐵桶歪在一邊,裡面還有小部分泥漿沒有倒出。
另外兩人則捂着腹部和肩膀,半蹲在地上,哎呀呀的直叫疼,一臉莫名地左右觀瞧,想尋找擊打自己身體的石頭。
“幹嘛呀你們?”
楊逍抱着手依靠在門邊,一臉無語。
“大人!”
馬運一看,也不顧臉上身上的邋遢,直接顫抖着單跪在地,將左手掃把放在地上,拱了拱手。
“縣尊大人!”
另外兩人也只得忍着痛跪了下來。
“大清早的,你們幹嘛呀?昨天不是跑的累得要死嗎?幾十圈跑完,這麼好精神,就在本官後院大門搞東搞西的……想幹什麼呀?拿鐵桶掃把暗算我?”
楊逍似笑非笑,指了指放在一邊沾滿了泥水的那個鐵桶和掃把。
“不是不是!”
“大人您誤會了,屬下怎麼會拿掃把來打您呢?”
“對呀,真想打您,也不會拿掃把呀,唉呀呸,屬下這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呀。”
“我們是上門請罪的呀,卻不知道哪裡突然掉下一桶泥,還有從暗處飛來兩塊石子,打在身上,老疼了!”
……
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道他們想要表達什麼。
得!
這三位只怕是中了吳媽提前佈置的陷阱了!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子……咳咳,本官還沒吃飯呢。”
楊逍攏了攏頭髮。
“大人,屬下能站起來說嗎?昨天實在是太累了,這樣跪着,都快倒地了。”
馬運眯着眼睛苦笑。
“起來吧,反正……你們也不是誠心跪的。”
楊逍淡然道。
馬運三人這才站起身來,一臉嬉笑。
他上前一步,還想近前,卻被楊逍止步,指了指他身上的污泥。
他這才朝楊逍再次拱手,面似真誠的笑道:“大人,您昨天讓小的們跑了那麼多圈,屬下也認認真真的思考了不少。”
“呵呵,思考?你們果真跑完了?”
楊逍反問道。
“這……”
兩名衙差一臉尷尬。
馬運則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認真道:“大人……那是自然,您一聲令下,屬下還敢陽奉陰違不成?那幾十圈讓我們想了很多,認識到了身體不行,實在是愧對在縣衙領差辦公啊。”
“那行!你們收拾一下,跟蕭師爺辭職吧。”
楊逍揮揮手。
“啊?辭職?”
馬運三人頓時傻眼。
“咋的?本官說的不夠清楚啊?既然愧對,就別在縣衙裡佔着茅坑不拉屎了,每月就那幾兩碎銀,去幹點啥不好?比如給黃老爺訓練家丁也行啊,賺的也不少吧?你們不是左一個黃老爺,右一個黃老爺的嗎?本官成全你們!”
楊逍嘲諷道。
“呃……”
兩名衙差低下了頭。
馬運則舔舔嘴脣,嘴角一挑,笑道:“大人!您真會開玩笑,您纔來,我們還想着爲您效命呢,怎敢隨意辭去差役?反倒是經過昨天的事,屬下覺得您年輕有爲,英偉不凡,更加值得我們跟隨!”
“當然。”
馬運似乎想到什麼似的,連忙補充。
“除了這些我們自己想到的,更多的還多虧了王哥和陳哥。”
馬運笑道。
“這倆是什麼玩意兒?”
楊逍奇怪的看着兩人。
兩個玩意兒……
馬應嘴角抽搐不已,哭笑不得道:“大人,您還不怎麼熟悉差役呀?縣衙中,一共有四位捕頭,其中兩位是張龍趙虎,不過,他們還沒有拿到正式委任狀,因爲在縣衙待得久,跟着他們的人不少。”
“但另外兩位則是王大哥和陳三哥,他們兩個爲縣衙出了不少力氣,深受老百姓喜歡,我們不少差役都追隨他們兩個辛勤辦事……”
“等一下!”
楊逍打斷了他的話頭。
“您說。”
馬運點頭哈腰,一副狗相。
“說起來,王大陳三……本官怎麼沒見過他們在縣衙中出現啊?話說,在這縣衙當差都這麼自由隨意的嗎?本官上任好幾天了,他們也沒露個面?”
楊逍問道。
“這……”馬運眼睛珠子滴溜溜轉了轉,笑道。“想必是大人您忘了,之前應是跟您說過他們兩個的苦衷,兩位捕頭被人打了,目下,在家中養傷呢。”
“昨天的事,屬下開始的確想不通,就去找王大陳三兩位捕頭說說心裡話,經他們一番開解,茅塞頓開,知道大人是爲了我們好,不該埋怨。”
“今天原本打算負荊請罪,即使大人不原諒昨天魯莽之舉,也要爲您清掃一下院門內外,以表屬下們道歉認罪之誠心。”
“當然!”
“我們也是替兩位捕頭來請個假,兩位說了,一旦身體好轉,立即到大人這賠罪,兢兢業業,不敢再有絲毫懈怠,還請大人原諒屬下們之前有眼無珠和莽撞。”
馬運一番話說下來,不卑不亢,有理有節,嘴皮子倒是頗爲利索,讓人無可挑剔。
楊逍沉默了一會兒,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不禁笑笑:“所以,可以理解你們這是打算投靠本官了?”
“是!”
“屬下等人唯縣尊大人馬首是瞻!”
“還請大人不計前嫌,分配任務給屬下吧,定然不敢有絲毫推卸!”
馬運一說話,其他兩人也有樣學樣,上前一步,說起話來倒是讓人聽得很舒服。
楊逍掃了一眼三人,看到馬運那副表情,輕笑一聲道:“行啊,本官正是要用人之時,你們能迷途知返啊,好好爲民爲國做事,自然是好的。”
“至於投靠不投靠的,則不存在這說法。難不成,你們以前都跟知縣陰奉陽違嗎?”
“不敢!”
三人連連搖頭。
“那行,本官手上倒是有一件事,正好需要你們去辦。”
楊逍忽然一笑。
“大人儘管說。”
馬運等人喜上眉梢。
“木葉村……知道嗎?”
楊逍眯眼問道。
“啊?”
三人一聽,頓時愣在原地,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互相看了一眼,不再吱聲。
“據本官所知,木葉村自從遭遇劫難,除了王知縣派人草草調查過一次,記錄三百餘字,就再也沒有人進去仔細勘察過,更沒有詳細的調查報告。而木葉村整個村子百姓離奇失蹤,這幾年成了大案謎案,上面也催得緊。”
“本官清理積案,木葉村謎案總是要搞清楚的。最近你們也沒有什麼事兒,張龍趙虎等人忙於去招人回堂,你們幾個呢,也就別閒着了,去一趟木葉村,好好調查調查吧!”
楊逍淡淡道。
“調查木木……葉村……大……大人您,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馬運面色驟變,雙腿頓時軟了下來,就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
其他兩人嘴脣蒼白得呆如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