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國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六月。
六月初,金城郡金城。
韓遂接到消息,得知河北向關中遷移人口後,極爲憤怒,他認爲河北欺騙了自己。
河北一直說,大軍進入關中,是爲了攻打南陽郡和豫州,不是想對自己動手。但是現在河北卻是大量向關中遷入人口,這說明河北爲了穩穩佔據關中,已經急不可耐地舉起了戰刀。然而,韓遂擔心自己兵力不夠,遲遲不願展開攻擊。如果西涼人以慘重的代價擊敗了北疆軍,不但無法佔據關中,連戍守西疆都成問題。韓遂不想冒險,他希望一擊而中,他還在耐心地等待。
曹操的書信送到金城後,韓遂鬆了一口氣。北疆軍在河南、穎川等地同時發起攻擊,說明中原戰場上的軍隊並沒有千里迢迢趕到關中戰場。鸇陰南岸的鸇陰大營裡,只有安定郡的北疆軍。安定郡只有五萬軍隊,而安定郡需要軍隊防守,能渡河進入武威郡的軍隊最多不超過四萬人。
這時北疆鐵騎也出現了。一支大約五千人的軍隊從安定郡直奔祖厲、鸇陰,散佈在鸇陰河一線的斥候們回稟說,他們在鸇陰河北岸發現了北疆鐵騎的蹤跡,但對方人數不多,大約在五、六千人左右。此刻曾鋒的軍隊還在天穹沙漠一帶,韓遂因此估計河北能徵調入關的鐵騎大概在兩萬人到三萬人之間。但現在斥候探查的結果和他的估計有很大出入。
韓遂選擇性的忽視了在漢陽郡和隴西郡的北疆軍隊,他並沒有傾巢出動,而是留下了一萬餘人守衛金城郡各地。漢陽郡和隴西郡的三萬北疆軍不但要鎮守地方,還得彈壓羌人,自顧尚且不暇,那能夠攻擊金城郡。
馬騰向西域各國借兵這一招很是出乎北疆的意外,甚至,韓遂自己都很意外。如今北疆在整個司隸和涼州的軍隊不過十餘萬人,而且要鎮守兩州大片的面積以及新近佔領的部分羌地,能夠抽調來作戰的軍隊不過十萬人不到。
自己和馬騰兩人組成的十一萬聯軍,本來是有絕對把握打勝這一仗的。但是韓遂有些不安,命令斥候們儘可能接近北疆軍的鸇陰河大營,以探查北疆鐵騎的情況。
目前自己和羌人的聯軍有六萬人馬。除掉駐守金城郡各個城池的軍隊外,能投入戰場作戰的兵力不到五萬人。馬騰的六萬大軍已經秘密趕到潛伏位置。兩軍加在一起大約爲十一萬人。北疆軍的兵力如果和斥候探查的結果接近,確實是五萬人左右的話,那麼聯軍很難全殲對手。以兩倍的兵力圍攻對手,尤其在北疆軍小心戒備的情況下,能重創對方就是最好的戰果了,但自己的損失肯定很大。
韓遂不願付出這個損失,這些力量已經是西涼最後的力量了,損失一個少一個。而且,馬騰的六萬大軍還有四萬是向西域各國借來的軍隊,戰鬥力怎麼樣還有待檢驗。
韓遂想利用黃河,先把北疆軍一部誘騙到鸇陰河西邊的大平原上,集結自己和馬騰的絕對優勢兵力予以圍殲。然後再展開追擊,把剩下的北疆軍圍殺在鸇陰河岸邊。
韓遂爲此特意派出凌孺趕到安定郡,佯裝和河北商談聯合攻擊馬騰的具體細節,同時要求趙雲立即率軍西進。趙雲婉言拒絕,說大元帥目前正在中原戰場指揮大軍攻打豫州,河北財賦不足,無法在兩個戰場同時開戰。趙雲認爲攻打馬騰的最佳時機應該在十月,也就是人口遷移到關中後,準備秋耕的時候。
韓遂一籌莫展。
趙雲根本沒有西進收復武威郡的意思,他已經着手安排人口遷移一事了,而馬騰卻一天三封書信來催,懇求韓遂立即展開攻擊,否則不但安定郡奪不回來,連剛剛奪取的武威郡都岌岌可危了。
馬騰也親自趕到金城催促。馬騰甚至威脅說,如果大哥不願打,我們就獨自展開進攻了。
馬騰兵力有限,更加缺少鐵騎,如果貿然攻擊必敗無疑。馬騰一敗,北疆軍就有藉口打韓遂了。兩人聯手還能和北疆軍打一打,但各自爲戰就是自尋死路。韓遂很惱火,對馬騰的威脅嗤之以鼻,“你膽敢獨自進攻,我馬上和北疆軍一前一後,把你們趕到鸇陰河餵魚去。”
六月上,凌孺從安定郡匆匆返回,“先生,孟起(馬超)返回武威郡的事被北疆軍知道了,趙雲已經命令曾鋒率軍從天穹沙漠急返安定。”
韓遂駭然心驚。曾鋒的大軍一旦趕到安定,北疆軍實力倍增,大戰根本沒法打。
“快,急召馬騰。”韓遂斷然揮手,“馬上攻擊北疆軍。”
軍議上,韓遂做了詳細的攻擊部署。
“我們主動渡河攻擊,等於是和北疆軍決戰。”韓遂用力拍了拍地圖上的鸇陰城,“鸇陰城城池很堅固。北疆軍的大營就在這裡。北疆大軍進入西涼後,先是建營於姑臧,但後來大概考慮到暫不攻擊張掖郡,所以他把大營向東南方向移動了幾百裡裡,依託鸇陰城,背靠鸇陰河,建了一座很大的軍營。”
“這座軍營看上去是新月形佈陣,但其實是雁形佈陣,其攻擊力要遠遠大於它的防守能力。如果我們正面強攻,損失肯定很大。所以我打算先以步卒大軍牽制其兩翼,中軍則以鐵騎的優勢展開強攻,摧毀其中軍,切斷其兩翼的聯繫,然後集結主力圍殲其一翼,重創對手。”
“先生,北疆軍要是退回城內怎麼辦?”馬鐵問道。
“他們不會退回城內。”韓遂望着地圖,輕輕嘆了一口氣,“對於北疆軍來說,他們非常渴望打這一仗。這一仗打贏了,關中就是他們的,西涼也指日可下。打輸了,他們還是可以保證關中的安全,等待時機捲土重來。對於我們來說……”他看了看衆將,苦澀一笑,“我們只能贏,不能輸。”
“各位大人即刻返營,連夜率軍渡河。”
空蕩蕩的大帳內,韓遂站在地圖前,神情恍惚,久久不語。
“先生,我們有必要決戰嗎?”張鳴悄悄走到韓遂的身後,小聲問道。
“這是最後的希望了。”韓遂苦嘆,“河北向關中遷移人口,已經表明了他們的決心。他們要我們永遠呆在西涼,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河北爲什麼要這麼做?”張鳴痛苦地搖搖頭,“他們爲什麼一定要把我們逼到絕路?”
“他們需要人戍守西疆。”韓遂臉上露出一絲殺氣,“河北既然不給我們生路,那我們只有誓死一搏了。”
“但是……”張鳴猶豫了片刻,低聲說道,“如果我們輸了,將來……所以我覺得……我們或許可以退一步……”
“河北不給我們這個機會。”韓遂知道他想說什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該讓的都讓了,但河北人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以爲自己天下無敵了。在他們眼裡,我們西涼人根本不堪一擊。這次我們贏定了,我絕不會放棄關中。”
七月上,鸇陰大營斥候從四面八方狂奔而回。韓遂帶着西涼大軍渡過了黃河,浩浩蕩蕩殺了過來。
“可曾發現馬騰的軍隊?”這是趙雲最關心的事情。
“馬鐵、馬休的大軍正從番和、驪鞬急速趕來。馬玩的大軍和韓遂軍一起,正從金城急速北上。”
“韓遂被激怒了。”趙雲笑道,“我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要放棄金城老家,來和我們決戰。”
“一戰決勝負。”麴義激動地說道,“當年的文約先生又回來了。好,好啊,我就等着這一天了。”
趙雲低聲嘆息,衝着站在身邊的陳衛揮了揮手,“急令諸將,到大帳議事。”?趙雲爲了這一戰,他甚至頂着巨大的壓力,放棄了幾乎整個武威郡。他要將馬騰放進來,不然,韓遂和馬騰絕對不會主動出擊,因爲他們不能匯合,集中力量他們就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就會抱定死守的念頭,這對北疆軍來說很是不利。現在好了,二人順利會師,這也點燃了他們的希望之火。
韓遂統率十一萬大軍迅速逼近鸇陰城。
低沉的戰鼓聲,嘹亮的號角聲,整齊的步伐聲,急驟的馬蹄聲,清脆的金鐵交鳴聲,傳令兵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伴隨着遮天蔽日的滾滾塵霧,氣勢洶洶地衝出了地平線,向北疆軍大營呼嘯而來。
五彩繽紛的戰旗迎空飛舞,獵獵作響,遠遠看上去,如同大海中捲起的千層大浪,洶涌澎湃,聲勢驚人。
韓遂被一隊親衛騎簇擁着,走在大軍的最前面。他身後那面高聳入雲的大纛上下翻滾,連聲怒吼,就象一頭被困在樊籠中的猛獸張開了血盆大口,更象一隻被羈絆的蛟龍準備一飛沖天。韓遂擡起頭,望着碧藍的天空,望着深遂的天穹上那點點淡淡白雲,思緒不禁飛回到了遙遠的西疆,回到了自己深愛的那片土地上。只要打贏這一仗,西疆的天空將會更加美麗,西疆的山山水水將會沉浸在喜悅和快樂之中。我要打贏這一仗。
韓遂緩緩舉起雙手,振臂長嘯。
“咚咚咚……”戰鼓如雷,驀然爆響。
行進中的大軍漸漸停下,一列列,一行行,一個接一個的戰陣,綿延數裡,人山人海,無邊無際。
鋪天蓋地的煙塵忽然挺起身軀,張開粗壯的雙臂,揚起碩大的頭顱,對着白花花的太陽發出了一聲震天狂吼,天地霎時色變,半邊天空陷入了黑暗。
“殺……”
十一萬聯軍將士高舉武器,用盡全身力氣吼叫起來。巨大的吼聲象海嘯一般捲起層層高浪,從戰陣上空厲嘯掠過,然後狠狠地砸向了北疆軍大營。